中国人:品中国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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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泷既然是严子陵避官归隐、耕读渔钓的所在,当日无疑是非常阒寂的;今天却已经熙熙攘攘,游人云集了。但桐庐人毕竟是高明的,他们在商品经济大潮中,没有趋时媚俗,像某些风景点那样,在钓台搞一些粗俗不堪的仿古建筑或者游乐设施、神怪景观,而是以弘扬华夏文明为宗旨,坚持高雅、朴素的原则,把钓台建成一处兼具民族传统和地方特色的高档次的文化景区。从江边的严子陵祠堂到山上的钓台原有一条六百多个石阶的通道。为了增加文化内涵、减除游人寂寞,他们依据山势起伏,在绿树、修竹掩映中,另建一条婉若游龙的长达四百米的碑林长廊,选刻了历代吟咏钓台的诗文名篇,书法家均属当代国内一流,遍布三十一个省、区、市以及港、澳、台地区,题诗、作字的还有国外的一些汉学名家。

风景管理区还从六朝到明清曾经游访、吟咏过钓台的著名文学家中遴选出二十一位,雕塑成二米高的石像。一个个绰约生姿,神情毕现。我们时而在石径上漫步,仰瞻这些文豪、巨擘的风采,同他们一起徜徉于青松翠竹之间,欣赏着水色山光,林峦佳致;时而沿着碑廊,骋心游目,不断地为那些警策的诗篇和灵动的笔势拍掌叫绝,完全忘记了登山的劳累。历代吟咏钓台的诗文,各自的着眼点不同,见解也常有歧异,集中到一块来展读,颇似参加一次别开生面的研讨会。

对于严子陵的品格风范和价值取向,多数诗人、学者是持肯定态度的。宋人黄庭坚的诗,可说具有代表性:

平生久要刘文叔,不肯为渠作三公。

能令汉家重九鼎,桐江波上一丝风。

他的意思是,虽然子陵与光武是故知,却不肯入朝享受三公之贵。那么,是否就没有支持光武帝呢?当然不是。严光以其桐江垂钓的一丝清风,使令汉家天子的身价重于九鼎。

有的诗以二者相比,结论是:“世祖(刘秀)升遐夫子(严光)死,原陵(光武帝墓园)不及钓台高。”有的诗说,“汉家世业成秋草,江月年年上钓台”。在久暂、存亡的对比之中,显现出二者价值的高下。有些诗文借高士严光来讥讽那班热心荣名、奔趋利禄之人。道光年间进士李佐贤有句云:“经过热客知多少,尝被先生冷眼看。”

最有趣的是李清照的《夜发严滩》诗:

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深宵过钓台。

宋室南渡后,女诗人只身漂泊于浙中一带,此诗就是她从临安去金华,船经钓台时所作。

也有一些诗善作反面文字,读来饶有情趣。元人贡师泰有诗云:

百战关河血未干,汉家宗社要重安。

当时尽着羊裘去,谁向云台画里看?

可说是责问得有理,抓住了要害。是呀,如果都像严光那样披着羊裘钓鱼去,汉家江山还要不要了?那样,云台麟阁的功臣就再也没有了。

还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

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

讥刺严子陵虽以渔钓避官,却也有沽名钓誉的一面。不然,为什么偏偏要披羊裘以立异呢?想来即使起子陵于地下,恐怕也难于置辩。而且,自古以来,一提到“钓鱼”,人们便会联想到銵溪钓叟姜太公“直钩钓王侯”的传说,想到那位志在建不世之功的“海上钓鳌客李白”;直到今天,人们还把以小取大的投机行为称做“钓鱼”。

但是,平心而论,综观严子陵屡征不就、决意归隐的全部经过,又确实觉得这种“诛心之论”有些过于挑剔,不免为严老先生叫一声“冤哉枉也”。明代诗人汪九龄有一首七律,劈头就讲:“竟日垂纶江上头,先生原不为名钩!”接着,摆事实讲道理,进行有力的辩白,好像是专门为此而作的。围绕着“羊裘”问题展开一番讨论,这也算得是骚坛上的一重公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