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本书是作者旅行南德时所闻见的实录，曾在《大公报》陆续发表，早已获得大量读者。全书是按照作者行程的顺序安排的，共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写由伦敦到法兰克福，第二部分写纽伦堡访狱，第三部分写仆仆风尘到慕尼黑，第四部分写阿尔卑斯雪岭。

第一部分中有对新战场和古名胜的凭吊，有美军占领德境后对地方行政及善后措施的说明，有难民区战犯公审时的法庭素描。有极肫挚的同情，有极感慨的喟叹，有写侨胞在国外忍辱负重的艰难与辛酸，有写公审战犯时在法庭上的紧张和幽默。淡淡地信手写来，却深深地使人枨触。最轻松而动人的所在，如“美国丘八们嚼着口香糖，伸了脖颈巴望那富磁力的七名囚犯。全礼堂的人都不知是在真的法庭，还是在好莱坞，等导演人来发‘拍照’的口令”；“戎装旁听员嚼着口香糖（我至少看见一个打了盹）”；“足球队长的审官（手枪在腰间哗啷着）……”都写得入木三分。然后，作者借审官对辩护律师的反驳机会把纳粹党人暗无天日的集中营予以清楚而深刻的陈列。作者用他宁静而又骏快的思路，按部就班地把它的心肝腑脏逐次记载，供我们做为痛定思痛的残酷的参考。

最后一部分使人读了感到轻松愉快，是几篇有连续性的风土记。读者随着作者的笔触自然会驰神向往。看过那篇凄厉残忍的集中营描写，再读本篇，恰如在炎蒸溽暑的天气走入凉沁心脾的冷藏室；或从冰天雪地的阴山背后，闪现出明眸善睐的春姿——愉悦的行踪，温煦的心情，流畅的笔致，脱俗的丰采！

然而，也有些描写让我们读了难过，像是吃了抹布般地恶心，比如：“我坐在吉普里，为一群顽童密密围了起来。金黄的柔发，碧蓝的眼珠，漆黑的前途！惨莫如年幼无知的小亡国奴，长大了得背负着前一辈招来的枷锁。”这正是自“九·一八”以来像我这样年龄的人（一九三一年我仅九周岁）的命运。又如“（美国朋友的）话题渐触及各人在本届战争‘解放’的成绩（‘解放’在这里作‘攫取’义）”。一个上校，说他“由诺曼底登陆到德国投降，他一共解放了十辆汽车，五十架各式的摄影机。……给他儿子解放了值百八十英镑的邮票，给太太解放了五百码绸子和三四百码哔叽……”这同一九四五年我们的“劫收”大员又何其相似乃尔！还有“可惊讶的是法国解放一年多后仍闹着钞票不值钱，而马克始终没有大贬值”。我不禁一下子联想到我们的法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