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神话可以被看做是原始人的哲学。对于那个自古以来就为人类思想所不得不面对的世界,正是神话最早开始了对它的思考。所以,人们所从事的这种探索,较之后来的哲学活动乃至更后来的科学事业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有那么多令人不解的谜团,使得我们难以抑制自己的本能,想要去揭示那隐藏在秘密背后的真相,我们也曾经、一直对此充满着希望,尽管一代又一代的学者们苦苦求索却都无果而终。这是一项无止境的探索,因为所面对的,是无边的思想大厦,神话的、哲学的、科学的,各种思想自信地铸造起来,坚固得宛如堡垒,永恒的堡垒,然而,它们又是匪夷所思、令人琢磨不透的,像虹霞中的一抹幻影,像阳光下划过的一闪蛛丝,像溪水中汩汩腾起的几颗浪珠……昙花一现,稍纵即逝。重要的并不是哲学家或博物学家们挑战了他们的前辈——神话作者,而是某些事情在古今之间的贯通。难道不是这样吗?连作为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的柏拉图在阐述他自己理论的若干思路时,也采用了神话式的过渡,这些字句似乎信手拈来、无足轻重,却最终可能会比他刻意铸就起来的那些论证更有活力。《斐德罗篇》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理想国》里令人难忘的洞穴比喻,都是出自这位超群的神话运用者之手笔——他是最伟大的通神者(Pontifex Maximus)(注:这个词原意是指古罗马的大祭司。——译者)。
所以,要写就一本哲学的历史,甚至是科学的历史,都应当从围绕神话的讨论开始。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神话的重要性,它保存着人类思想在萌生之际的种种样貌;我们收集神话、比较神话,不再是为了研究静止的环境,而是探索我们这个物种在智识上的演进。还需要完成大量的收集和比较工作,才能把全世界的神话都编纂、分类以制成一本《神话总集》。这就像一座神话的博物馆,展示人类思想的遗存,明示人类思想进程中的早期状态,从它最低的起点到其还不为人知的至高成就。写出本书和我的其他著作,都是为了致力于一项巨大的工程,即对人类思想的考古研究,这项工作还远远没有完成。
J. G.弗雷泽
1929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