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女·博士
郑斯婧
2014年,我上了一堂很有意思的博士生讨论课,主题是: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How to balance work and family)。授课老师提前发了电子邮件,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请一些院里的年轻老师来给我们讲讲经验。到上课的时候,他非常郁闷地说,他请到了三位助理教授,都是年轻有为,获得终身教职指日可待,但都是男的。这几天他绞尽脑汁,翻来覆去,终于联系到三位优秀的女老师,但一个在怀孕,随时临产;一个在国外交流,短时间内回不来;一个与她上课的时间冲突,不知道能不能来。大家纷纷表示理解,课程照旧,讨论依然激烈,圆满结束。但我当时满脑子想的就是一句话:做女人难,做博士难,做女博士难上加难。
为什么难呢?和几个好朋友讨论后,我得出了一个很有趣的结论: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难不是“女”博士的难,而是“博士”的难。女老师可能因各种原因不能来,而男老师也可能因为照顾家庭、出国交流、时间冲突不能来,但女性的样本较小,所以表象就被放大了。龙应台写过一篇文章,说她被发现是个“女人”后,“突然间,我不再是教授,而是女教授;不再是作家,而是女作家;不再是博士,而是女博士。总之,被人发现真身后,我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个‘女人’”(龙应台《自白》)。资中筠也感叹,“每次开会,形单影只,同性寥寥”。这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为什么中国女性在普遍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后,却有了社会评价和自我认知的双重退步呢?
社会向前发展,体力要求的降低会促进男女的平等,这是个不争的事实。然而,科技易变,意识形态难变,反而有可能会倒退。传播学中有一个理论叫“沉默的螺旋”(Spiral of Silence),说的是如果人们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公众中的少数派,他们将不愿意传播自己的看法。于是,少数派的声音越来越小,多数派的声音越来越大,形成一种螺旋式上升的模式。“女博士”的难在于“男女平等”的意识不到位,或者还没有我们想得到位。前几天我和一个美国朋友聊总统大选,无意中我说“希拉里是个女性”。他反问我“那有什么关系?”我想了想,确实没有不妥,便赶紧转了话题。看到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为希拉里辩护,且不说政见对错,其中多年延续下来的平等精神就令人动容。
有人说,我们不能改变社会,只能改变自己。我却觉得,如果我们改变不了社会,就更不能改变自己。勒庞(Gustave Le Bon,1841—1931)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The Crowd: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里说,群体的逻辑理性有时是非理性的。群体热衷于绝对化,因为基数庞大而造成道德上的无所忌惮。由此推演,“女”博士的概念不是博士带来的,而是社会的“大逻辑”造成的。如果大逻辑有问题,是不是我们也要改变自己正确的逻辑而适应社会呢?并不见得。控制自己难不难呢?难。但是应不应该呢?应该。因为我们争取的不是女权,而是人权;不是职责的平分,而是职责的划分。当然,在从“女博士”到“博士”的路上,迷茫困惑是必然的,思考沟通是必然的,推翻现有的秩序到达新的秩序也是必然的。幸运的是,我们左边有优秀的女性学者(像刘瑜、资中筠、龙应台)给我们指路;右边有父母、先生、导师为我们保驾护航。逆流而上,挫麟又如何;换清明,整困囿,止于至善。
所以,在学术这座巍峨的大山上,有男博士,也有女博士,我们互相独立、相互欣赏,自由地发挥潜能,平等地输出天性。正所谓:道有阴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方为大和谐。
2016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