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通论(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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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经书的研读

经书是中国传统学术最重要的载体,是中国传统文化谱系的主干,对中国古代的历史、文学、思想、政治、艺术等方面起着主导性的作用,很多学说是在对经书的阐释和升华中形成的,因此可以将经书看成中华文明进程中核心价值体系的记录和总结。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来阅读这些经书呢?

一、以扬弃的意识择善而从。我们现在阅读经书,要注意吸收其中精华的东西,抛弃糟粕的东西。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例如有人认为学国学就是背诵经典,让小孩子去背诵《千字文》《龙文鞭影》,有没有好处呢?当然有,可以锻炼他们的记忆力。合不合适,却要思考。因为现在不再提倡用古文写作,也不再以诗赋取士,与其让孩子们背这些东西,不如让他们背诵更有形象感和审美感的唐诗、宋词,甚至现代诗歌。前面我们已经讨论,古代的儒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结合时代来使用、来阐释。我们现在也需要对儒学重新阐释,重新认识,来看哪些东西为我们时代所需,而不必一定复古,更不必回归原始经义。因此,对儒学的新的不同的解释,不妨看成当代儒学的一种新动向。至于说这种解释是不是符合原始经义,或者符合清儒的解释,我们可以再讨论。回头看看儒学发展的历史,就能看出,儒学的历久弥新,正在于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诠释、重述和重构。

经书能够在三千年的历史进程中,为中国文化所认同,不仅在于官方的提倡,更在于其中蕴藏了高远的人生境界、深沉的人生智慧和丰富的社会经验。《论语·颜渊》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别人去做,这是一种宽容而博大的胸怀。《论语·里仁》也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有些人是可以用正义、理想和事业来激励的,有的人却必须告诉他做这些事会得到什么好处。《礼记》中记载了很多生活经验,如《礼记·曲礼》里说:“将上堂,声必扬;户外有二屦,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到别人家去,要敲门而入,如果门户洞开,要高声问讯而不宜悄悄地进去。发现门口放有两双鞋,听不见室内说话的声音,可能是主人有机密的事,不要轻易进去,以免尴尬或者不便。又说:“凡与客入者,每门让于客。”就是说请客,遇到门要让客人先过,我们现在还以此为传统。儒家教育是为了培养温文尔雅的君子,来参与社会建设,与《庄子》等道家典籍侧重培养特立独行的个性不同。所以,我们可以从中汲取到很多有意义的生活经验。

二、以客观的眼光审视得失。任何一门学问都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这局限性既来自于视角,也来自于时代。对于儒学,更要如是观。我们要避免这个倾向:在不了解一个东西的时候,就先入为主,妄加评论。有时候有些人一听到经学、儒学就跳起来说,这些东西阻止了我们的现代化;或者声色俱厉地说读经是复古;或者反过来认为我们现在精神家园的失落、社会风气不好,正是由于人心不古,大家都要读经,甚至提出重新复兴儒学。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这类争论很有意思。但作为学术观点,这样的极端就显得偏颇了。我们要注意用客观的眼光来看待历史、文化和社会上的每一个现象,思考它产生、变异的各种因素,实事求是地去分析,而不要先入为主地固守某些成见。

儒学的得失是客观存在的,这是毋庸讳言的。但其中很多东西已经变成了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而我们每个人自幼便生活在中国文化的传统里,传统的东西仿佛血液和空气,已经浸润进我们的意识和行为之中。某个人可以改变自己,甚至成为经典的叛逆者,但他无法改变这个社会,改变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国传统中的很多东西,体现的正是人类进程的一些基本价值观念,例如和为贵、道德意识、自省观念、仁义之心等。我们要意识到,一种学问能够流传几千年,自有它流传的道理,也有它流传的需求。有些东西,你不喜欢它是因为你不了解它。不必要求大家都喜欢儒学,但有些常识是一定要了解的。知识就像堆珠宝,只有底部堆得越多,顶部才能起得越高。特别是对于研究中国古代或者关注中国传统的人,儒学是无法回避的学说,既然必须面对,就要认真思考,这就需要抱着客观的态度来分析。

三、以自新的理念寻求出路。以前有的学者,到国外空谈中国传统,到国内奢谈西方理论,仔细听就会发现,他们或只懂中国传统的表层,或只知道西方理论的名词,以有思想而没有学问的居多。形成这一现象,就在于我们自身的学问在最近五十年里研究得太少,或者总结得不够,这越发要求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加强研究,把积攒了几千年的学问好好梳理一下,看有多少资源可资交流。

从学说演变的进程来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有其自身的学说体系。这一体系中有一些是落后的,不能与时俱进;其中也有很多沉睡的文化观念、道德精神、实践经验值得总结、继承与发展。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将先进的内容从传统文化中分析出来,关注其对中华民族的精神、气质、文明形态的影响。儒学对中华民族的演进形态、中国历史的进程以及中国传统的学说体系建立起到了关键作用,是我们讨论古代中国社会的基础。现在不来讨论,谁来讨论?现在不加分析,何时分析?

至于说如何具体阅读经书,不妨借鉴这些方法:

一是循传注而精训诂。要选好的注本来读,把里面的意思弄清楚,比如《大学》说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德”“亲民”“至善”的字面意思和思想内涵是什么?什么是格物,什么是致知?如何诚意?如何正心?借助注释把字义弄清楚。在这过程中,会发现不同时代的学者注释不同,这不是经书本身的问题,而是后世理解的差异,透过这些差异,正可以看出儒学认知的历时变化。

二是通大义而知宗旨。字句疏通之后,要知道每一段是什么意思,每一篇讲的是什么意思,是围绕着什么问题在说,通过章句之学而知篇章义理,进而通晓全书宗旨。在此基础上试着用自己的话来概括,比如《周易》的卦象是如何体现“变易”的思想的?《孟子》如何看待“义”?《论语》中的“仁”究竟包括哪些含义,这些含义又有什么样的关系?明白了不同典籍之中关于一些基本问题的讨论,就可以比较不同典籍之间对于同一问题的讨论,自然能看出作者见解的差异与见识的高低。要是能结合其他子书或者史书加以讨论,来比较不同著作在同一范畴或概念上的异同,谈出自己的看法,学问根基慢慢就确立了,学术视野也很快就打开了。

三是明演进而晓流变。儒学的发展具有时代性,读任何一本经书都要留意不同历史时期的学者如何阐释:汉儒怎么解释?唐人、宋人都是怎么继承与创新的?清儒如何考订、如何辨析?特别是在集注一类的著作中,列出了很多注解,哪条最通达?哪条最独特?我们可以思考。看着这一注释产生的时代,这样注释的方法和视角如何?得在何处?失在何处?不同时期的注释和方法有没有历时性的规律,其如何变化?这样就很容易看出儒学的演进过程,明白传统学问的变迁过程。有了这样纵观的视角,就能发现学术研究的大势,便逐渐学会预流。

四是守一经而立根基。“十三经”及其注疏浩如烟海,一时不可能一一精读,但要研究中国传统学术,至少要精读一本,精通其本经、传疏的基本含义,了解历代研究状况,这也是古代学者常用的入门方法。把一本经书及其历代研究作为根底,再以相关的著述辅助进行略读。我们一生能把一本经书读透了,精通了,基本的文字训诂、名物制度、历史知识、文化常识等也就具备了,读书思考也就有了学术的根底,加上纵通与横通的视野,就可以做出很大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