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思公子兮未敢言
《湘夫人》是《湘君》的姊妹篇。一般认为,湘夫人是湘水女性之神,与湘水男性之神湘君是配偶神。湘君和湘夫人就是以舜与二妃(娥皇、女英)的传说为原型的。湘君、湘夫人这对神祇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
诗歌题目虽为《湘夫人》,但诗中的主人公却是湘君。这首诗的主题主要是描写相恋者生死契阔、会合无缘。作品始终以候人不来为线索,在怅惘中向对方表示深长的怨望,但彼此之间的爱情始终不渝则是一致的。
[原辞]
帝子降兮北渚[1],目眇眇兮愁予[2]。嫋嫋兮秋风[3],洞庭波兮木叶下。
[注释]
[1] 帝子:在这里指湘夫人。“子”是上古时期对儿子、女儿的统称。有人说湘夫人是舜妃,是帝尧之女,所以称为帝子。
[2] 眇眇(miǎo):极目远望的样子,又有望眼欲穿之意。愁予:让湘君忧愁。
[3] 嫋嫋:同“袅袅”,原本是指柔弱曼妙,这里指微风拂面的轻柔。
[赏析]
帝子,即湘夫人。王夫之《楚辞通释》云:“帝子,尊贵之称;山川之神,皆天所子也。”首二句写迎神不遇。依据视角的不同,有几种理解。一种以湘夫人为主动。她轻灵地降临到北渚,微眯两眼向远处眺望迎神的湘君,在未见到湘君之后失望地离去。另一种以迎神的湘君为视角,湘君迎神来到北渚,在约定的时间内却不见湘夫人的踪影,湘君蹙眉远眺,四处寻找湘夫人。更有趣的是,湘君到了北岸,因为不见湘夫人,于是想象她因为没有见到湘君提前走了,在湘君的想象中,她微蹙眉尖,向四周眺望寻找湘君。这是“目眇眇”三字产生的丰富内涵。首句一个“降”极为简洁地描写出湘夫人作为神灵法术的广大和身心的轻灵。二句和三四句运用点染的手法,勾勒出一幅湖畔清秋图。其中二句的“愁”是直抒胸臆的“点”,三四句是借鉴抒情的“染”,无一字见“愁”却无处不是“愁”。这是一幅卓绝千古的湖畔清秋图:秋风习习,吹皱洞庭湖的粼粼清波,让人感到阵阵凉意。湖畔的树上枯黄的落叶飘零,飘落到湖水中,随流水默默无言地流去。站在湖边的主人公正极目远眺。这幅湖畔候人图处处散发出秋凉和孤寂的气息。明胡应麟《诗薮》云:“‘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形容秋景入画;‘悲哉,秋之为气也!’‘悚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摹写秋意入神,皆千古言秋之祖。六代、唐人诗赋,靡不自此出者。”这两句从景物上发出的愁绪,今人感受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凄迷情调,而这又为全诗的爱情悲剧创造了悲凉的气氛。“嫋嫋”运用叠词,给人一种时间的推移感和动态感。“波、下”皆活用为动词,给人一种湖波源源不竭而来,落叶静静下落的动感。“洞庭波”自“木叶下”而出,上下交织,动静相生,仿佛一幅美到极致的图画。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寓情与景,情景相生,二者达到了完美无间的融合。诗人信手拈来秋、落叶、湖水三个典型意象,创造了描写秋景的天籁之句。前人评此二句曰:“叙物以方情谓之赋,余谓《楚辞·九歌》最得诀。如‘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是写出‘目眇眇兮愁予’来;‘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正是写出‘思公子兮未敢言’来,俱有‘目击道存,不可容声’之意。”(刘熙载《艺概·赋概》);“模想无穷之趣,如在目前”(吴子良《林下偶谈》);“赋得洞庭一句,遂令一篇生色”(《楚辞评林》引孙语);“起笔缥缈,神情欲活”(何义门《文选评》)。无怪乎成为千古名句。
[原辞]
登白薠兮骋望[1],与佳期兮夕张[2]。鸟何萃兮蘋中[3],罾何为兮木上[4]。
[注释]
[1] 白薠(fán):秋天生长于湖沼岸边的小草,即薠草。骋望:极目远望。
[2] 期:相约之期;等待。张:陈设;展开。
[3] 萃:聚集。蘋(pín):水草名。多年生水生蕨类植物。
[4] 罾(zēng):渔网。为:挂。连上句是写鸟不在树上而群集于水草,渔网不设在水中而挂在树上,是反常现象,是用物非其所比喻所愿不得,一切落空了。
[赏析]
这一段写未遇后的心迷意乱。首二句写登高远眺寻找佳人。与佳人共约佳期却末见佳人,难道她真的走了吗?也许她正四处找湘君呢!于是湘君登上长满白薠的水边高地极目远眺,急切地盼望她的到来。“骋”本为骑马奔跑,这里用来形容远望的目光,足见急于见到她的迫切心情。“期”,是约定的日期或时刻,即与佳人约会;也可以理解为“等待”,即等待与佳人约会。“夕张”可以理解为与佳人共度良宵准备的铺陈、准备,也可以理解为夜幕的降临。约期与佳人共度良宵当然多了浪漫的情调,但结合上下文意来看,第二种说法较好。故第二句的意思是,湘君等待与佳人相会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心里的烦恼、懊丧,让湘君百念丛生,她是不是变心了?她是不是一去不回头?她是不是欺骗湘君?她是不是也在焦急地四处找湘君?然而这种满怀希望的等待却是痛苦的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湘君变得越来越烦躁,对于自己这种尴尬的处境,产生了错乱感:这鸟儿不在树上而群集于水草,渔网不设在水中而挂在树上。物失其所,时乖运蹇,一切都那么不顺当。这种感情的起伏跌宕和湘君心里的急剧活动,正反映了湘君对湘夫人的爱之深切。
[原辞]
沅有茝兮醴有兰[1],思公子兮未敢言[2]。荒忽兮远望[3],观流水兮潺湲[4]。
[注释]
[1] 沅:沅水。茝:即白芷,香草名。醴,同“澧”,澧水。
[2] 公子:指湘夫人。
[3] 荒忽:同“恍惚”,神思迷惘。
[4] 潺湲:河水缓慢不绝地流动。
[赏析]
“沅、醴”是湘水上游的支流,大约是湘夫人活动栖身之所,“茝、兰”比喻湘夫人,首句兴起湘君对湘夫人的爱慕之情。朱熹云:“所谓兴者,盖曰:沅则有茝矣,澧则有兰矣,何湘君之思公子未敢言耶?思之切,至于荒忽,而起望则但见流水之潺湲而已。其起兴之例,正如《越人之歌》所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楚辞集注》)比较而言,“茝、兰”更能描绘湘夫人如芷、兰般窈窕的身姿,空谷幽兰般的高洁和温柔多情的美丽形象,所谓“一片芳心”也。次句表达湘君对湘夫人久积于心的深厚爱意。“公子”,指湘夫人。陈本礼《楚辞精义》:“尊之曰帝子,亲之曰公子,美之曰佳人。”先秦两汉时贵族子女无论男女都可称为“公子”,后来公子才逐渐变为专指青年男子。这里称湘夫人为“公子”也是一种尊称。在沅、醴之水,湘水之滨,湘君与湘夫人相识已久,爱意暗生,倾心相许,只是“爱你在心口难开”。“未敢言”语含娇羞,比明言“爱你”更富悠长的韵味,更蕴深厚的情意。
三四句写自己思恋而失落的心情。因对湘夫人爱恋之深,使湘君迷离恍惚。在暮色垂临之际,湘君心神恍惚地向远方望去。湘君的目光溯游而上,追随湘夫人而去,来到湘夫人所在的沅、醴之水,“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那里,湘君曾与湘夫人相识、相恋,与她嬉戏于浪花间,相濡于水中,携手于岸边;那里,留着她曼妙的身姿,银铃般的笑响,摇曳于白云丽日之间的歌声。此刻,湘君仿佛看见清澈的河水缓慢不绝而来,满溢着湿漉漉的爱意,或者流淌着不尽的失意惆怅;仿佛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那或许是绵绵不竭的爱的絮语,或许是失侣后啃啮灵魂的孤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伊人何在?伊人已随流水去?徒自令人感叹唏嘘。外面,水声长潺湲;心里,呜咽不成语。流水滔滔不竭,犹如湘君惆怅无尽期。不管主人公是痛苦还是欢乐,是爱恋相拥还是折侣失翼,也不管主人公痛苦有多深,流水兀自漠然流去。水无情,人有情,两相对比,情何以堪?此处写“水”,情胜万语千言。清林云铭《楚辞灯》云:“开篇‘袅袅兮秋风’二句,是写景之妙;‘沅有芷’二句,是写情之妙,其中皆有情景相生,意中会得口中说不得之妙。”
[原辞]
麋何食兮庭中[1]?蛟何为兮水裔[2]?朝驰余马兮江皋[3],夕济兮西澨[4]。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5]。
[注释]
[1] 麋(mí):鹿的一种。
[2] 蛟:传说中龙的一种。水裔(yì):水边。连上句是写麋鹿本应在野外觅食,现却来到庭中,蛟龙本应隐伏在深渊,现却出现在水边,其喻意与上文“鸟何萃”二句同。
[3] 江皋:江边。
[4] 济:渡水。澨(shì):水边。
[5] 腾驾:驾着飞腾的马车。偕逝:一齐飞去,一起远走高飞。
[赏析]
此段写湘君追忆闻湘夫人召赴约。首二句承上文叙湘君的迷乱。仿佛塞缪尔·贝克特笔下的《等待戈多》:两个流浪汉苦等“戈多”,而“戈多”不来的情节,喻示人生是一场无尽无望的等待,表达了世界荒诞、人生痛苦的存在主义思想。当“观流水”的神思迷离之际,湘君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因何而来,所为何求。湘君独自等待在这暮色四布的高埠之上,又安知她在何处“言笑宴宴”?她之所在,非湘君之所处;湘君之所寻,非她之所安,为什么所遇非所求?为什么有情人不得相聚?为什么失之交臂?天呀,这不正是麋鹿本应在野外觅食现却来到庭中,蛟龙本应隐伏在深渊现却出现在水边了吗?“麋何食”二句,明汪瑗《楚辞集解》云:“麋当在山林,而反在庭中;蛟当在深渊,而反在水裔,亦为己与湘君不得会合失所之比也。”此二句与前“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写法相似,犹如音乐的主旋律,在诗歌中反复回旋,因这种错失迷乱,恰是湘君对她深沉的挚爱和一往情深的热烈追求的体现。次二句互文见义,写自己昼夜兼程,舟马不息,渡过一道道水一条条河流,飞驰过一条条江,急赴湘夫人之召。“朝驰”与“夕济”并举,“江皋”与“西澨”交替,二句联翩而下,给人一种风驰电掣之感,写自己不辞劳苦,日夜不停,急于见到湘夫人的心情。为什么湘君这样舍生忘死地急赴湘夫人之约?因为湘夫人召唤湘君和她一起乘着飞腾的马车远走高飞,一起去过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是湘君梦寐以求的“神仙眷侣”的生活。从上下文看,这并非湘夫人实有的召约,而是湘君因爱至极而心生幻想。但是在被苦焦的渴盼和燃炽的热恋烧晕了头脑的湘君看来,这来自天国的馨香之约,却反而比真实更为真实。“闻佳人召者,妄想生妄听也。腾驾偕逝,言随召者飞腾而去,喜极欲速也。”钱澄之《屈庄合诂》:“因痴生幻,以幻为真,故更生出以下‘筑室兮水中’一大段文字。”
[原辞]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1]。荪壁兮紫坛[2],播芳椒兮成堂[3]。桂栋兮兰橑[4],辛夷楣兮药房[5]。罔薜荔兮为帷[6],擗蕙櫋兮既张[7]。白玉兮为镇[8],疏石兰兮为芳[9]。芷葺兮荷屋[10],缭之兮杜衡[11]。合百草兮实庭[12],建芳馨兮庑门[13]。九嶷缤兮并迎[14],灵之来兮如云[15]。
[注释]
[1] 葺(qì):修补,这里是指用茅草盖房。盖:房顶。
[2] 荪:香草名。紫坛:指用紫贝砌成的庭院。紫,紫贝。坛,庭院。
[3] 播:散布、涂抹。芳椒:植物的名字。堂:坛,在这里是指祭坛。
[4] 栋:房屋的脊梁。橑:屋椽。这个字有的注音读“lǎo”。如,洪兴祖补注:“橑,音老。”但大多数注音为“liǎo”。
[5] 辛夷:植物名,带有香气。楣:门上的横木,又称次梁。药:香草名,这里指白芷。房:偏房。
[6] 罔:同“网”,在这里指编织。薜荔(bì lì):一种植物,又称木莲。帷:帐幔。
[7] 擗(pǐ):剖开。蕙櫋(mián):用蕙草做的“幔”。櫋,在这里作帐顶。张:放置。
[8] 镇:镇压坐席的用具。
[9] 疏:散布,陈列。石兰:香草名,兰草的一种。芳:同“防”,在这里指屏。
[10] 荷屋:荷叶形状的屋。
[11] 缭:缠绕。杜衡:一种香草,俗称“马蹄香”。
[12] 实:充实。
[13] 馨:散布很远的香气。庑(wǔ):厢房,在这里指堂屋外的其他房间。
[14] 九嶷(yí):山名,又名苍梧,传说舜就埋葬在那里。缤:纷繁众多的样子。
[15] 灵:神灵。
[赏析]
此段承上段继续写湘君的奇思幻想。“此言其所筑水中之室,其芳洁若是也。”(朱熹《楚辞集注》)诗人用热烈蓬勃的诗情,展开瑰丽奇特的想象,用大量的笔墨铺排,具体细致地描写了湘君筑室于水中,与湘夫人的新婚之夜。
建一座别致的宫室啊在水中,用荷叶啊来做屋顶。用香荪装饰墙壁啊用紫贝堆砌地面,芳椒和泥啊涂抹在祭坛。以桂木作梁啊用木兰为椽,用辛夷制成门楣啊用白芷点缀房间。编织薜荔啊用作帏帐,剖开蕙草做成幔啊放置在中央。用白玉做镇啊力压坐席,陈列石兰做成的屏啊芳香四溢。用白芷修葺啊荷叶盖顶,四面环绕的啊还有杜衡。汇集百草啊摆满庭院,门廊之间啊香气弥漫。九嶷的众神啊纷纷道贺,众神降临啊齐集如云。
先写婚房。首二句整体写水中之宫的外形,乃以荷叶为盖;次二句由庭园的围墙、花坛写到婚房。五至八句具体描写婚房。诗人按照由外而内、由上而下、由次而主的顺序,渐次写了婚房由香木构成的梁柱门窗,婚床上用香草编织的帏帐和精美的铺阵。九至十二句又总写水中之宫。在荷屋上再加盖香草白芷,用香草杜衡环绕荷屋,汇集各种花草充满的庭院,修建芳香传播很远的厢房。笔笔写来,次序分明。海市蜃楼无过其繁,朝霞绚梦无过其丽,花山香海无过其芳,神仙宫阕无过其精。对新居的精心构筑,反映着居于秀美山水(洞庭山和湘水)之间的女神所特有的审美趣味,也正表达了她对爱情的珍视。次写贺婚的宾客。末二句写九嶷山中的众神灵飘拥而至,热闹欢乐的场面。一个“缤”字极为简洁地描写了来宾之众,服饰之繁,气场之热烈。宾至如云的场面,更表现了她所强烈向往的幸福感。“未至之时,便思从神久居,作许多布置,空中楼阁何所不极。”(钱澄之《屈庄合诂》)由于对所爱者的思恋心切而产生幻觉,这一虚幻之景的出现,正说明其对所爱者的痴迷和无以复加的热烈感情。至此,本诗的感情达到了高潮。然而,极热处极冷,极炎处极凉。越繁华越孤单,越希望越失望。大梦醒来,何处是温柔乡?爱烧成灰,满把是凄凉泪。
[原辞]
捐余袂兮江中[1],遗余褋兮醴浦[2]。搴汀洲兮杜若[3],将以遗兮远者[4]。时不可兮骤得[5],聊逍遥兮容与。
[注释]
[1] 袂(mèi):衣袖。
[2] 遗(wèi):赠送。褋(dié):贴身的汗衫。
[3] 搴:采摘。汀(tīng)洲:水中或水边的一块平地。
[4] 远者:远来的,这里指湘君。
[5] 骤得:轻易得到,一下子就得到的意思。
[赏析]
当沸腾的心在炉中煮沸又被投进凉水了,当烟花绚丽地绽放过又化为黯淡的灰烬,当热泪流成冰河,那一刻必然是清脆的破碎。当湘君从富丽繁华的婚礼中醒过来后,看到的是凄清的秋夜,湘君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南柯一梦。湘君疯狂了,愤怒了,破碎了。然而,毕竟湘君对湘夫人的爱超过一切,毕竟那水中婚房的一缕幽香犹在,她足以扑灭湘君心头的弥天怒火。
把湘君的衣袖啊投进了湘江中,将湘君的贴身衣啊留在了醴水之滨。
湘君要让湘夫人看到湘君的衣物,能忆起湘君今夜的痴迷等待,让她看到湘君的痛苦,湘君的痴情,还有湘君那若隐若现的幽幽怨望。“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湘君又从水中的绿洲上采来杜若,要把它送给湘君远方的爱人,日后,或许有哪一天,湘君要跟她细叙今夜的种种迷狂和痛楚。想到这里,欢乐的时光啊不能轻易得到,暂且悠然自得啊平静下来。清林云铭《楚辞灯》云:“是篇与前篇,同一迎祭湘水之神,而行文落想迥别。《湘君》自始至终不一顾,《湘夫人》则方降而即相怜,是订期以陈供具,可不嫌于唐突。方迎而先见召,是筑室以效荐馨,亦不涉于支离。皆于不经意中生出许多疑信、许多欢幸。乃忽尔舍北渚而还九嶷,究竟末后一看,仍与《湘君》一般发付。总是见斥于君以后,无可告语,猜减所结,颠倒迷乱,幻成无端离合,不可以常理论。故中间提出‘荒忽’二字,作前后眼目。末段把前篇语换个‘骤’字,以前此曾有相关之意,冀将来从容图之,或可庶几一遇。痴想到底,不比《湘君》‘时难再难’,其望便绝。此惓惓之深哀也。”
[小结]
《湘夫人》全诗共分四节,先是描述了湘夫人因为不能和湘君相见而忧愁烦恼;随后写思念湘君却又不能吐露心声的矛盾;接着想象了与湘君会面的美好场景;最后表达了未能与湘君相见的惆怅伤感。哀伤的情调成为这个爱情乐章的基本旋律。
《湘夫人》一诗营造了极为优美迷人的境界。诗中的湘夫人是一位风姿卓约的女神,她立于“洞庭湖兮木叶下”,“目眇眇兮愁予”,一副令人销魂的俏模样。湘君对她极其迷恋。然而“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由于羞涩,“爱你在心口难开”,他们失之交臂。湘夫人惆怅地“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表达了无奈却始终不能相见的伤感惆怅的心情、爱情的不完美结局。
《湘君》和《湘夫人》是由一次约会在时间上的误差而引出的两个悲剧,但合起来又是一幕两情相悦、忠贞不渝的喜剧。说它们是悲剧,是因为赴约的双方都错过了相会的时间,彼此都因相思不见而难以自拔,心灵和感情遭受了长时间痛苦的煎熬;说它们是喜剧,是由于男女双方的相恋真诚深挚,尽管稍有挫折,但都没有放弃追求和期盼,所以圆满结局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当他们在耐心平静的相互等待之后终于相见时,这场因先来后到而产生的误会和烦恼必然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迎接他们的将是湘君在幻觉中所感受的那种欢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