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儿童自我控制的研究内容
自我控制的复杂性更多地体现在其研究的角度上,不同的研究者根据自己对自我控制的不同理解,从不同的角度或方面去探索自我控制的本质,从各个方面不断地丰富着自我控制的研究领域。
一、自我控制的结构
尽管有一些研究者认为自我控制是单维结构,但是目前国内外多数研究者还是认为自我控制是多维度、多层次的心理活动系统。例如,通过对成人自我控制的研究,海克豪森(Heckhausen)等研究者将个体的控制分为初级控制(primary control)和次级控制(secondary control),初级控制指个体努力改变外在环境而使之适合于自身的行为,次级控制指个体控制自己的内部心理过程而使其更有利于保持初级控制的行为,其中次级控制过程更接近于自我控制的内涵;道格拉斯(Douglas)等人认为自我控制包括冲动性(impulsivity)、冒险寻求(risk seeking)和易怒性(volatile temper)三个维度;马奎斯(Marqués)等人通过探索性因素分析表明自我控制由积极行为、掌控性、情感及需要的表达、果断性、快乐寻求五个因素构成。于国庆编制的“大学生自我控制问卷”包括自我觉醒、自我规划、自我执行、自我评估、自我激励、自我校正六个维度;谭淑华和郭永玉以大学生为被试修订谭格尼(Tangney)的自我控制量表,修订后的问卷除了冲动控制、工作或学习表现以及健康习惯三个维度与原始问卷相同外,重新产生了节制娱乐和抵制诱惑两个维度。
在对幼儿自我控制结构的研究上,伯科威茨(Berkowitz)和格瑞茨(Grych)的研究认为儿童自我控制由抵制诱惑、控制冲动和延迟满足三个维度构成。罗斯巴特(Rothbart)及其团队编制了著名的“儿童行为问卷”(CBQ),其中专注性、抑制控制、知觉敏感性和低强度愉悦用来测量努力控制,专注性是指个体对事物持续注意倾向的程度,抑制控制是指个体计划或抑制不适宜目标的能力,知觉敏感性是指在广泛情境中对微小、低强度刺激的觉察程度,低强度愉悦是指对运动量小、低强度活动的喜好程度。史密斯-唐纳德(Smith-Donald)等人在以前研究的基础上,也提出自我控制有三个维度:情感的自我控制、注意力的自我控制和行为的自我控制。科普等人认为,儿童自我控制能力主要是指制止和引发特定行为的能力,包括五个方面的内容:抑制冲动行为、抑制诱惑、延迟满足、制订和完成行为计划,采取适应于社会情境的行为方式。谢军将幼儿自我控制分为外显行为和内隐行为两个维度,外显行为的自我控制由对情绪的控制、坚持性、冲动抑制性和独立性四个因素构成;内隐行为的控制包含动机控制和自觉性两个因素。肖晓莹通过综述西方有关自我控制的研究,认为对自我控制的研究通常是从动作和运动的控制、情绪情感的控制、认知活动的控制三个方面入手的。杨丽珠团队编制“幼儿自我控制教师评定问卷”时,用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验证性因素分析等数理的统计方法,研究得出了幼儿自我控制的四个维度:自觉性,表现为在无人监督时,个体对禁止体验行为的认识和与看护人期望相一致的动机及相应的行为;坚持性,表现为在某种相对困难情境中,个体为达到目标而坚持不懈地克服困难,并在此过程中表现出持续或持久的一种行为倾向;冲动抑制性,表现为个体通过抑制直接的、短期的欲望而控制冲动性行为的能力;自我延迟满足,是一种个体为了更有价值的长远结果而放弃即时满足的抉择取向,以及在等待中表现出来的控制能力。
关于小学儿童自我控制结构的探索最具有影响的当属肯德尔(Kendall)等人1979年的研究。肯德尔等人通过编制“儿童自我控制教师评定问卷”(SCRS,33个项目的5点量表),以8~11岁儿童(3~6年级)为被试,得出自我控制清晰的单因素结果,表现在认知(合法的)和行为(执行性的)方面相对持续的自我控制倾向。认知方面是指深思熟虑、问题解决、计划和评价,这些促使儿童做出非冲动的行为。而行为方面则指深思熟虑的过程、选择行为的执行或者在认知上抑制分心物的行为。SCRS问世后激起很多学者的质疑,相继采用实验、跨文化方法等考察问卷的效度,如有研究者(Robin,Fischel,& Brown,1984)通过对178个3~18岁接受心理健康服务的儿童和175个没有心理健康问题的儿童来评估SCRS的效标效度。76%的被试可被准确地划分到相应的组别,说明量表具有良好的效标效度;还有研究者(Kendall,Zupan,& Braswell,1981)采用实验法深入分析SCRS。第一个实验对98名2~5年级儿童进行研究,结果发现SCRS和适应不良、认知—社会观点之间显著相关。但是手段—结果问题解决和延迟满足之间相关等一些假设就没有得到实验支持。还有研究通过对26个接受心理健康服务和26个对比样本(未接受服务的儿童)的比较来考察SCRS在两组被试上的差异性,发现接受健康服务比没有接受健康服务的被试更多地被评价为显著缺乏自我控制。这些研究除了支持SCRS作为儿童自我控制评价的有效工具外,也提出了对单一自我控制结构的质疑。艾森伯格(Eisenberg)和他的同事(2004)提出了自我控制、调节、情绪性和弹性相关联的理论,区分了两种类型的控制:反应性控制(非自主的控制过程,它是自动的、反射性的和无目的的)和努力性控制(自主的、以目标为定向的控制过程),并认为只有努力性控制反映了情绪和行为的调节。张野(2004)编制小学儿童自我控制能力教师评定问卷,通过探索性因素分析与验证性因素发现,小学儿童自我控制能力由独立认真、攻击反抗、友好谦让、急躁多动四个维度构成。
二、自我控制的过程
自我控制过程的研究强调个体从目标设置到目标维持再到目标实现的控制过程及在该过程中的策略使用。
班杜拉认为自我控制是个人内在的强化过程,是个体通过将自己对行为的计划、预期与行为的现实成果加以对比和评价,来调节自己行为的过程,这个过程包括三个阶段:自我观察、自我评价和自我反应。齐默尔曼(Zimmerman,2003)继承了班杜拉的社会认知观,他认为自我控制是由个体、环境和行为三者相互作用决定的,是个体为了达到目标而自发生成思想、情感和行为的过程。与班杜拉对控制过程的理解不同,卡罗伊(Karoly)等人从目标导向角度来定义自我控制,认为自我控制是一种使个体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引导自己目标定向的内部处理机制,控制意味着个体能自动并精准地使用特定的机制或技能来调整自己的情感或行为等;一旦当目标的达成受到阻碍和影响时,自我控制的机制就会被启动。卡罗(Carver)和史西尔(Scheier)从信息加工的角度完整地提出了行为自我控制的反馈环理论,他们认为,行为是一个目标调节和反馈控制的过程,反馈环包含四个自动控制单位:输入、参考标准、比较器和输出。而布朗(Brown)等人则认为自我控制行为是从产生到维持的一个连续体,包括觉察信息、对信息进行评价并内化为行动标准进而做出比较、引发行为和认知变化、目标选择、制订计划、执行计划、最后评价计划的有效性七个部分。鲍姆斯特等人认为自我控制是个体建立一个目标或为达到一个满意的状态,进而做出能够达到目标的正确行为(控制行为),从而达到监控朝向目标的过程。阿莫迪奥(Amodio)等研究者分析了以往有关个体行为的趋避系统即行为抑制系统(behavioral inhibition system,BIS)和行为趋向系统(behavioral approach system,BAS),应用ERP实验与问卷法结合研究发现个体在自我控制时,行为抑制系统主要与个体的注意过程有关,而行为趋向系统主要与个体的动机过程相关。
三、自我控制的神经机制
儿童自我控制的发展依赖于神经系统的成熟,幼儿期随着大脑皮质的迅速发展,皮质的抑制机能也逐渐发展起来,为幼儿认知外界事物和调节自身行为提供生理前提。自我控制的相关研究在认知神经研究领域属于“认知控制”(cognitive control)的研究范畴,认知控制是指大脑对决策实施与调整的能力,决定个体反应速度以及如何进行反应等,也包括对行为的即时控制,主要强调个体如何处理冲突、调节冲动,使自身达到或建立一种良好的稳定状态。反应抑制过程与冲突监控过程是认知控制研究领域中的重要内容,包括不同的认知操作,如冲突监控过程包括冲突觉察,不但发觉了冲突,而且评估了冲突的程度,然后启动一个适当的行为用以解决冲突。认知控制一般涉及前额皮层、前扣带回皮层等一些高级认知皮层区域。
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PFC)位于脑的最前方,额叶的运动皮层和前运动皮层的前部,它接受来自丘脑内背侧核的投射。诸多研究表明前额叶与自我控制关系密切,被认为是儿童自我控制发展的基础。研究表明,前额皮层与抑制能力有关,在执行控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前额叶的主要功能之一是有效地应对崭新或令人惊奇的环境,正确地调整个体的反应,使之与环境中遇到的变化相适应,并相应地调节个体的行为,它与个体的决策制定、理性分析和遵从规则等密切相关。PFC通过表征任务来实行控制功能,这些表征使得与任务相关的信息得到加工,同时使与任务无关的信息得到抑制,从而减弱反应冲突。在认知控制中,PFC主要负责冲突的解决和评估执行控制的需要。
背外侧前额叶(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DLPFC)在自我控制的产生中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背外侧前额叶与计划、新颖性加工、工作记忆、注意转换和维持等功能密切联系。背外侧前额叶通过计算当前的任务情境来提供一种自上而下的偏向信号,这种信号倾向于与任务相关的反应路径。DLPFC也可以把那些最近曾被激活,但已经开始消退的表征重新纳入意识中,这个过程被称为“刷新”,如在实验中被试根据线索回忆最近见过的词,这些词相对于那些只是呈现出来要求被试阅读的词引起了背外侧前额叶更大的激活,研究同时表明,背外侧前额叶与“冷”执行功能相关,如果没有背外侧前额叶将不会有成功的自我控制,若DLPFC受损,则会导致个体注意力衰退、情感淡漠、计划减少、记忆力降低等。
眶前额叶(orbitofrontal cortex,OFC)位于眼后部,与决策制定相关,特别是有奖赏物时的决策制定,研究表明,眶前额叶可能是冲突任务中P3成分产生的脑内源之一。
腹内侧前额叶(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VPFC)与涉及情感的大脑边缘系统有密切联系,在自我控制很多方面,特别是涉及情感控制或反应的表达与抑制时会激活腹内侧前额叶。
前扣带回(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ACC)是联系边缘系统和前额叶的主要传导束,其在很多自我控制研究领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生理或社会性的疼痛、奖赏加工、冲突的监控、错误觉察、心理理论都可以激活ACC,ACC与腹部扣带回、边缘叶、背外侧扣带回、顶叶、前额区域自动连接,因此ACC可以从许多脑区中收集信息,并整合信息从而调节个体情感和认知过程。
除了前额叶与前扣带回皮层参与到认知控制中,额叶的其他一些区域也在冲突控制中起作用,如很多研究已表明额叶可以通过认知控制来支持灵活性的行为。此外,根据任务类型的不同,额下回、顶叶以及前运动区等不同脑区也有参与。认知神经研究证实大脑额颞叶皮质是认知控制功能的主要神经基础,顶枕叶皮质参与认知加工过程,由此可见个体的认知控制功能是大脑多个皮质功能区协同整合作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