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文姨虽然这阵子很忙,但还是每天抽出时间看着我默写。她知道我不愿意学语文,就只能和我一起临阵磨枪了。或早或晚,有时只是中午吃饭的一会儿功夫,文姨就拿起课本语录提问我。我要是答上来,文姨就松一口气,我要是说不上来,文姨就皱着眉头,我们两人互相瞪着,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文姨提问的开头或者上半句,下半句怎么也不冒出来。我一急就更是皱着眉头看文姨。我们两大眼瞪小眼,干着急半天。文姨就叹口气,打开书指给我看。即便是文姨这样努力,也是收效甚微。
我语文没有提高多少。文姨晚上吃饭时就会安慰我,“水滴石穿,慢慢来。不过归归,你还是要努力背啊。”
我点点头,眼看着考试时间越来越近,我心里也憋了一把汗。确实不能栽在语文上。这时我心里完全没了以前时叔叔说的话,也不再想着远处的天,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眼前的考试,只有这关键的一次考试。千军万马,我能通过吗?上高中的名额只有几个,我能考上吗?红榜上虽然有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没把握。
时叔叔给我辅导数学、化学、物理,笑着赞叹我水平很高。可一提问语文,连时叔叔也皱起眉头来。现在所有人目光、力气都用在了我身上。
父亲是个例外,他还是很忙,早出晚归,吃饭也是匆匆地。常常是回来就扑到桌边吃饭,吃完就坐到书桌后面看书。他忙得都不知道书桌上的台灯什么时候被修好了。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可以在书桌下面整夜整夜地看书思考了。
不过就是这样,父亲还是记住了几句话。因为文姨和我总是等父亲一起吃饭,做好饭菜端上桌后,文姨先是提问语录,然后等父亲回来一起吃饭。
父亲回来我们往往还在提问,来来回回就那几句,我却怎么也记不到脑子里去。
这晚文姨又问我“苍天如海。”她抬头看着我,侧着头微微张着嘴,就等着我下半句脱口而出。
我想了半天,张开了嘴好一会儿,半天没有说出来。这时门开了,父亲带着一阵风扑了过来。
“苍天如海。”文姨又问了一遍。
“残阳如血。”父亲头也不抬地答道。
我看看父亲,又看看文姨。文姨忽然笑了出来,捂着眼睛摇头。
“你怎么知道的?”我看着正大口小口吃饭的父亲。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竟有时间背语录?我天天背语文课本和诗词语录都背不下来,现在甚至看到它们就头疼了。每天文姨一提问我就答得颠三倒四。
文姨问“等闲识得东风面”,我想了一会儿接“丰年留客足鸡豚”。文姨问“问渠那得清如许?”我接“不尽长江滚滚流。”文姨一遍一遍地带着我看书,时叔叔只剩下叹气了。
在时叔叔家时,徐阿姨也坐在沙发上一起叹气。徐阿姨有时忍不住拍我后背“怎么不长长记性?将化学的一半心思挪到语文上来。”
我只能点点头,可是这怎么挪呢?这不是一回事啊。看到化学我就来了精神,看到语文我就失了神气。时叔叔看到徐阿姨抬手就急忙拉我一把,让徐阿姨的手落了空,然后慢悠悠地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尽力就好,尽力就好。考试就扬长避短嘛。你别那么着急,君子不强人所难。”
“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赶紧再问几句。”徐阿姨看着时叔叔悠哉的样子,只觉心急如焚,她怕我考不上高中。
日历一页一页被撕下来,我也渐渐心惊胆战。我已好久没去李薇家楼下了,我没有时间,也渐渐灰了心。我能说什么呢?等我考完试,等我上了高中,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拖延的借口,可是不拖延,能说什么呢?
这时父亲放下碗喝了一杯水,他喉咙里传出“咕咚咕咚”地声音,然后才回答我说:“不是问我的吗?”
文姨笑笑摇摇头说不是。
父亲皱皱眉:“我每天一回来你就问这句话,每天都问,不是让我记住吗?”
文姨只得笑着说:“我是问归归的。”
“归归还不会?”父亲随口一问,我心里顿时难受起来。是啊,我还不会。
我对着父亲摇摇头说:“我不会。”
“怎么记不住呢?物理也这样记不住?”父亲问我。
我看着父亲,他额头上都是皱纹,脸色暗黄头发灰白,身上衣服扣错了扣子,鼓鼓地在胸前团成一个团。
“我不会。”我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房间。我不能看父亲这样子,心里竟然缩缩抽动了几下。他头发几乎全白了,和爷爷差不多了。
“孩子怎么了?”父亲转头问文姨。
文姨看着我卧室门口的门帘子,花布褪色几乎变成了全白的,摇晃几下落了下来。“大了。”文姨这样说。
父亲帮文姨收拾完碗,洗洗手急忙坐到书桌后面,而后疑惑地问“”“文影,灯好了。”
父亲看着亮着的台灯,大觉惊奇。
文姨是趁父亲收拾碗时过来打开的,她觉得要是她不先将台灯打开,父亲怕是一辈子不知道台灯已经修好了。
“嗯,我找人修过了。”文姨一边擦橱柜一边回答父亲。她早就习惯了父亲反应这样“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