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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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文影。”父亲在纸上写文姨名字,指指纸上的字给文姨看。

文姨看了一眼笑笑,摇头对父亲说:“我真没事儿。”

父亲举着纸笔,停了一会又写“你看看医生。”父亲不懂医术,只能想到这些。他担心文姨,又看不到文姨脚怎么样了,心里着急又使不上力。父亲觉得这比解式子还难一些,没有方法。就像他自己的病,也像文姨的脚,也像我与父亲疏忽不定的关系。父亲觉得这些都是很难的,没有方法,不能推算。他猜不透我心思,也猜不透文姨心思。

只是父亲看着文姨就脸上就扬起笑,尤其是躺在病床上这些日子,父亲脑子里一放下物理,文姨就上来了。

父亲等着文姨来,他看着文姨脑子里就什么也不想,只有文姨。父亲虽然猜不透文姨心思,但他也不用猜,他能跟文姨说的都说了,只是说完发现能说的也就那几句话,父亲不能对文姨说的只能压在他自己心底。

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文姨刚过耳边黑发,才发现文姨剪头发了。

“你又剪头发了。”父亲嗓音低低的。

“别说话。”文姨看着父亲,见他手里抓着纸笔,就抬起父亲的手说:“写吧。”

父亲点点头,拿起纸写“你又剪头发了。”

文姨点头说:“我不喜欢长发。”哪有人不喜欢长发呢?文姨也喜欢的,她照像时都是长头发时去照的。剪了短发文姨就很少照镜子,不是因为文姨不喜欢短发,而是她剪短发那一阵子必然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照镜子,也很匆忙地画眉。文姨化妆盒上带着带一个小镜子,文姨这几天打开化妆盒画眉,几乎没有到大镜子前。

“我回去了,归归该回来了。这几天要发成绩,归归倒是没看出紧张来。”文姨看着父亲,能看出和归归相似的地方。

文姨突然笑了。轻声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父亲看着文姨,他手伸到文姨上衣衣角前,时不时碰碰文姨衣角,不自觉地抓着文姨衣服。

“我说你像归归,想想不对,应该是归归像你。”父子父子,子肖父,焉有父肖子?

“归归像我。”父亲想着这句话,脑子中想着我的样子,哪里相似?父亲笑笑说:“我们俩人像,谁像谁都一样。”

文姨听完父亲的话又一次笑了,也是,你也不在乎。文姨再次将父亲的手放回被子里,嘱咐父亲好好休息。正在文姨要走时,父亲又拽住了文姨衣角。

文姨回头看着父亲:“我明早就来。”父亲点点头,等文姨出了病房,父亲又思考起来。

我独自撑在桥栏上,看着下面流动的河水,不湍也不急,哗哗往前流着。

我抬头看看,桥上行人稀少,现在是上班时间,没几个人像我这样闲着。我到时叔叔家也是坐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时爷爷会摆几盘棋,爷爷自己下棋还让我帮着参考一下。我心思不在棋上,几次都是胡乱指,爷爷也就不再问我了。屋里闷,我总是在外面待着,就像这座桥上,就像行人稀少的街道胡同。

我想到李薇家楼下看看,但我始终没有去,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停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桥下的流水,心也随着流水哗哗作响,不高也不急,只是响着,停不下来。

我回到家文姨开口叫我,让我过来吃饭。我看着桌上的白菜汤,再看看文姨,开口问:“他......我爸还没回来。”

“嗯。有时间去看看爸爸吧。”文姨看着我,只是提议,没有非让我去的意思。

我点点头,答应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医院。

我翻看日历,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红红黑黑的大字体写着数字。我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日期,翻来翻去放下日历我回了房间。

文姨一直坐在桌边,我知道她在等我。我还是没有说我哪天去看父亲。我找不出理由,见到父亲又说什么呢?问他好不好,这未免有些......我说不出口,想来想去心里始终不曾下定决心。

“归归。”文姨抚着鞋柜弯腰换鞋,短发落在脸上,挡住了文姨大半脸颊。文姨又要去看父亲。文姨弯腰穿鞋穿了一会儿,还是没穿上。我顺着文姨头发看下去,文姨脚腕有些粗,红红的发着亮光。

“文姨。”我走过去扶住文姨,“你脚还没好,今天别去了。”

文姨借着我手劲立起来,换了一双黑布鞋。这是她自己做的,也给我做了几双,新鞋很紧,有些磨脚,穿上更不舒服。

我把自己穿过的鞋找出来递给文姨,我脚早就比文姨脚大了,文姨能穿进去。

文姨费力地套上我的鞋,抬起脚使劲提上后跟。她整个脚背都肿得发亮,塞进鞋里涨得鼓起来。文姨试着迈几步,脸上的汗就流了出来,眼里憋着一股泪,头帘也黏在额头上。穿这一双鞋,文姨出了一身汗。

我拿过文姨手里饭盒说:“我去。”没等文姨再说什么我就拿着饭盒走了。

文姨抚着鞋柜慢慢将鞋脱下来,脚背勒了几道印子。

我一路都走得很快,提着饭盒到了医院门口,看着穿白大褂进出的医生。我想父亲他也经常穿着白大褂,是白求恩吗,救死扶伤。

我想着父亲的样子,他不甚灵活的手指,连暖气都修不好,怎么能是白求恩呢?

我不知道父亲在那个病房,问了护士往二楼走。

我看着窄窄的楼梯,不知道文姨是怎么上来的。她脚肿成那样,还来回给父亲送饭,这几天文姨连单位都去不了,还有一天两次来医院。

我一进病房就感觉到父亲一直在看我。我没有抬头看父亲,将饭盒放在桌子上转头问:“能做起来吗?”

父亲点点头,手撑着穿铺往上挺。我伸手将父亲扶了起来,将枕头放在他身后,看他坐好后把饭盒打开端到父亲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