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不世而出,赴宴鸿门
“看你观星定位,手拿把掐的,你莫不是……风水居士?”
楼梯里,刘轻水一边爬着楼,一边和他闲聊。
“哦?”
听到他的话,叫杨昌平的家伙明显惊了一下:“你还知道五境师?”
刘轻水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见此番模样,杨昌平也立马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问了个蠢问题,随后也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这么说倒也合,我家祖传的手艺,我也就跟着混点子门道,不过到底是差着火候,跟我老爹那种‘望气是气,望风是风’的境界还离得远哩。”
说到自己父亲时,杨昌平脸上明显露出了些自豪。
不料刘轻水却只是自若地点了点头:“望风是风……不错,看来令尊至少也是融合了胸中二气,炼化出法力的高人,值得钦佩。”
话是好话,可听到杨昌平耳朵里就有些刺耳了。
他有些不悦地瞥了眼刘轻水:“不是哥们儿,我听着怎么炼化出法力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吗?不知道您的家传师承是?”
刘轻水嘿嘿一笑,连连摆手:“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6栋,六楼,602门前。
刘轻水推门的手顿了顿,指节在门板上悬停三秒才落下。
没记错的话,刚刚在楼下看到的焦糊人影,其中一个就是进了这602。
“可算来了!”
才刚打开门,床铺靠门口的胖子就表演了一个鲤鱼打挺,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你俩是真皮实,害咱四弟兄等一下午了!走走走,齐活了,食堂三楼雅间就坐!”
刘轻水一眼望去,标准六人间,空间宽敞,上床下桌,阳台厕所。
四张年轻面孔在灯光下泛着油汗,看模样的确是一顿好等。
几个陌生的脸上,看不到初次见面的局促和生分,反倒满是和善和新奇,这不由让刘轻水有些感动。
“我管你这那的,今晚啤酒包我身上,哪个跟我抢我就日哪个,来,搭把手搭把手!”
他哈哈一笑,把背包往唯二剩下的铁架床上一扔,另外几个兄弟就手忙脚乱地上前来帮他们接过了其他行李,看来是真都饿得不轻!
他倒不奇怪,为什么在他们来之前,同宿舍这几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混成一片,也不奇怪为什么大家互相也不认生。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天南海北聚到一起同窗,是缘分。
宿舍里铺床理桌,有说有笑。
饭桌上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宿舍六人迅速熟络,直到大家回到宿舍开始响起阵阵鼾声时,刘轻水穿衣下床,一个人来到了略显昏暗的走廊尽头。
银蓝色符纸在指尖一翻,让符背面记下的那串电话号码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有懂行的在这里,就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一道号称可以“平地起惊雷”的五雷符!
嘟——
电话接通瞬间,听筒里传来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黔北刘家?”沙哑的男声仿佛带着灼烧后的焦味。
“三天师下落?”刘轻水开门见山。
“让四只大妖掳走了,据说要用天师血为引……完成……联手……修……全部死……”
频率干扰产生的杂音让刘轻水皱起了眉:“什么?”
“……出发……当心点……他们已经冲你来了……”
嘟——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盲音了。
刘轻水把手机放进兜里,接着手往空中一扬。
几枚硬币叮叮当当地落在地面,摆出一个箭头形状的图案,而箭头尖上的那一枚,居然是竖着立在地面的。
他蹲下身正待仔细观察,忽然“咔擦”一声脆响,箭尖上竖立的那块硬币已经四分五裂。
而每一个断面处,竟隐隐有暗红色水渍渗出。
“有趣。”
刘轻水冷笑一声,收起地上的两枚硬币,然后一脚把残破的几块碎片踢飞出老远。
回到宿舍后,他擦了把脸,想到晚上还有约定,干脆定了个闹钟便沉沉睡去。
……
“水娃儿,你晓不晓得你即将要去的地方,发生了哪样?”
“晓不得。”
头发半白的老头长长叹息一声,吐出一大片烟雾:“造孽得很呐。”
过足了烟瘾,老头满是老茧的大拇指轻轻一动,噗呲一声就按熄了烟斗里燃得正旺的烟草,半眯着眼说:“那块儿现在不啷个和平咯。”
“这个我晓得。”
刘轻水清清嗓,说话多少带着几分炫耀:“三阳星坠坠摇摇,四妖灵无影无踪。对头不?”
“对……也不对。”
老头脸上的皱纹陷得更深了,深邃的眼看得刘轻水直发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象,对应哩事儿咧,是哪样哦?”
刘轻水茫然不解。
“你这娃儿……”
老头唏嘘地摇摇头,“心浮气躁,不入正宗,到底哪个时候才能让我放心退隐,享享清福哦?”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到刘轻水耳朵里,顿时就让他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怨气瞬间上了头!
想他刘轻水虽不才,但好歹五岁开始就跟着这老头习武练功,东奔西走。一路降魔伏妖,一路颠沛流离。
现如今一身法力不说天下无敌,起码也是位列天师,达到九成法师的天花板了。
可惜如今无论在阴阳两界,他都只落了个“不入流”!
没有人会承认他天师的身份。
只因这个老头——也就是他爷爷“老刘”,早在二十年前就宣告退隐,“老刘一脉”绝了传承,从此在阴阳两界销声匿迹!
永远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顶着“老刘一脉法师”的身份出世。
而这也直接导致刘轻水近二十年来的修行就是个屁,除了天知地知,还有屋子里这两人知,其余一概不认!
这是什么概念?
好比你寒窗苦读二十载,到头来连个小学毕业证也没划拉着。用人单位看着你的简历,再看看招你来的HR,都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脑瘫。
可偏偏“老刘一脉”身份独特,他们敬鬼神而远之,讲究个遵守本心,道法自然,又只修今生不管来世,自有一套行为准则。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信仰,早不知从哪辈先祖开始就自成一派,一脉相承。
真要说有什么信仰的话,除了信经年累月换来的一身修为外,他们只信仰先祖。
而这更是直接导致刘轻水除非欺师灭祖,转而供奉其他神佛,否则永远都只能算个“不入流”。
换一种说法就是,刘轻水不但没有“毕业证”,甚至都没有在这一行混的“身份证”!
这一点,但看那些栽在他手里的山魈鬼怪们就明白了。
它们宁愿跪在地上把头磕破,求刘轻水饶他们一命,也不愿让他度化它们。
因为没有传承,刘轻水就永远也算不得正统,甚至都不配被称为法师。被他度化,下场比被打死强不了几分。
刘轻水越想越气,正要好好掰扯掰扯老头当年为什么要做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时,却见爷爷摸摸索索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小令牌,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到了桌面上。
他打眼一瞧,当看清背面浑然天成的“天师敕令”四字时,浑身一颤,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这这……您这是?”
乖乖。
这不是早该属于自己的天师符令?
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身份证?
老头重新点起烟斗,瞥了眼刘轻水怪异的模样,悠悠道:“男大不中留。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常伴你身边了,这个,是我送你成年的礼物。”
刘轻水咽了口口水,刚要伸手拿过来好好看个清楚,老头却抢先一步用一个指头将之死死按在了桌面上。
“水娃儿,你还记不记得,每年都会到咱家来忙活几天的那三个老家伙?”
一听这话,刘轻水无语地看了眼爷爷,这架势,摆明是有求于人啊。
“怎么不记得。”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开玩笑,三个老活菩萨,从小到大,给他买了多少新衣服?买了多少次生日蛋糕?给了他多少压岁钱?
这还不完的恩情,他还能忘?
别的不说,就一句“水娃儿他还只是个娃娃嘛”,就让他避免了多少次次屁股开花?
“你记得就好。”
爷爷点了点头,“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几个老家伙一个月前失踪了,你要去上学的省城现在也乱成了一锅粥,这事儿你晓得吧?”
刘轻水被问得莫名其妙,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省城这段时间满城风雨是不假,可这跟三个老头失踪……
不对!
刘轻水脑中火光乍现,回想起爷爷刚开口时自己脱口而出的天象,莫非……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
就在刘轻水疑惑和震惊的目光刚刚投过来时,爷爷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姗姗来迟:“那三个老家伙,都是天师。”
“什么!”
轻飘飘几个字,落在刘轻水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他炸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他们是天师?他们几个都是天师?”
见爷爷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刘轻水心中却顿时翻腾起滔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
如果几个老头都是天师,那自己这些年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十年修行,百年天师。
法师的五大境界,达到真人地步,就称得上一方真神,徒孙满地了。
何况法力更强的天师?
如果爷爷没骗自己,那么,三位天师失踪,还是一齐失踪,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真是什么邪祟干的,那西南地区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邪祟?何况又有什么胆大包天的邪祟,敢在三位天师面前舞刀弄枪?
刘轻水越想越心惊,而他的反应早在爷爷意料之中,老头也没解释,他把手指从令牌上拿开,悠悠道:
“水娃儿啊,你可知你即将要去的地方,曾经也是风雨飘摇,邪祟丛生?要不是三个老家伙以身入局,拨乱反正,用雷霆手段镇压住为首的四只大妖,白城如今是何种光景恐怕还两说。”
“唉,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他们前脚出事儿,几个畜生后脚就跟着失控了,城里没个人罩着,这段时间只怕已经闹翻了天,不知害了几条人命咯。”
爷爷吸着旱烟,脸上不悲不喜。
但血浓于水,刘轻水很容易就感受到他了内心的悲伤和急迫。
“难怪。”
刘轻水很快压制住了翻腾的心境。
难怪省城方向阴云密布,阳星暗沉,原来是定海神针遭了殃。
“爷爷,我应该怎么做?”
“你这趟去,看能不能帮上忙吧。”
爷爷缓缓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早就告诫过他们,沾了血的邪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喂不惯家的,还不信我,现在你看看……扯远了,扯远了,总之他们用一些特殊法子联络上了我,但信息有限,只有两条。”
刘轻水没说话,他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这是种很惨烈的燃烧寿命的秘法,能向更强的法师单向传送重要信息,但很有限。
“第一,想办法给他们一个痛快。第二,料理干净那几只打脱的畜生,还有他们身边的。就这些了。”
“他们身边的?”刘轻水有些不解。
“没有更多内容了,原话就是这样。”
“啪嗒”一声,爷爷再次点燃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几个老家伙那样子,死了恐怕倒比活着强。水娃儿啊,这事儿摆明跟这几只妖怪脱不了关系,你正好去那边读书,行动得快,几个老家伙兴许有救哩?去吧,把这个也带上。”
爷爷说完,再次点了点桌上那块小令牌。
刘轻水看着爷爷,发现爷爷刚刚吸进去的那口烟,直到这时才徐徐从他鼻孔里冒了出来。
视线下移,他又看到了爷爷手指头底下压住的那块令牌。
“倒是正经的天师符令,可我瞧着这玩意儿怎么……”
令牌晶莹剔透,长条,顶弧,下端平直,正面龙蟠剑身,背有“天师敕令”四字,煞是好看。
东西是好东西,但总砸么着有些不对味儿。
刘轻水越看越迷糊,直到脑子好像被突然电了一下似的轰然炸开,他顷刻就想到了其中关键——
这令牌虽然是晓谕三界的正宗天师符令,但缺少了“师承”这一重要环节!
这是自成一派的天师令,这不是老刘一脉的传承!
他震惊地望向老头:“爷爷,你耍我!这不是老刘一脉的……”
“什么老刘一脉!”
爷爷原本平静的脸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他打断了刘轻水:“你这个龟儿子,是不是皮子又痒了?世界上哪还有什么老刘一脉?你是我孙子,又不是我徒弟,你算哪门子的老刘一脉?”
顿了一下,但见刘轻水眼睛里透露出伤心和迷茫,又有些于心不忍:“水娃儿啊,你道心稳固,天赋超群,如果再加上游行历练,自成一派,又有什么不可以?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呢?”
迎着爷爷深邃的目光,刘轻水的表情却一反常态地越发坚定起来:“可你还存在,我也还存在。”
爷爷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爷孙俩互相对视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本来很少会沉默。
隔了好久,老头才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先处理完省城的事再说吧。水娃儿,你记住,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刘轻水怔了怔,“什么三个月?”
爷爷看着刘轻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模糊地说:“娃儿啊,天师级别的修为,痛快死去的话,对妖怪来说是巨大的浪费。你只需记着,要找到他们,要救他们,最多只有三个月。”
刘轻水闻言,闭着眼良久没有说话。
他不是傻子,所以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法力深厚的天师落到邪祟手里,那是源源不断的“提款机”,会被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妖怪也不是傻子,杀鸡取卵的事,它们做不来。
睁开眼时,一切总算趋于平静。
“爷爷,用不了三个月。”
他轻轻呼了口气:“您要是信我,一个月之内,三位天师但凡还剩一口气,我一定一个不落地、完完整整地带他们回来。”
爷爷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欣慰和担忧。
“我太心急了。”
他盯着刘轻水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水娃儿啊,你的‘天师’,本来就不该由我来赐予,你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师’。”
“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爷孙俩都还存在……总之你自己去闯吧。白城里风云动荡,我原本想赐你个名正言顺,路也会好走许多,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像裁缝铺里做衣服,处处都按你的心意来?”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三天师是省城风云的定海神针,能从那里带回他们,我也就放心让你独当一面了。到那时,你再来我面前提‘老刘一脉’这几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