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二）

安泰二十八年，九月十五，西疆捷报传至京中，举国欢庆！

叛党头目康德志等人将于当月二十七午时三刻斩于闹市，以祭英魂、告万民。

涉事官员按情节轻重，或流放边疆，或贬为庶民。

九月二十六，行刑前夜，阴暗的死囚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黑影兜头罩下来，将那不甚明亮的微光遮了个严实。

康德志抬头瞧着这不速之客，浑浊的眼中起了一丝不悦，“你，不该来此处。”

“朕来见皇叔伯最后一面。”那不速之客，豁然是当今皇帝——姜然，“想来皇叔伯应该还有事嘱托于朕。”

“罪臣之躯，劳您挂念，罪臣无事可嘱托于您。”康德志道。

“皇叔伯……朕若不杀你，难以定天下……”姜然斟酌着言辞，皱眉望着牢狱里枯槁的老人。

“罪臣乱朝纲，祸万民，杀孽无数，当以死谢罪。您不必为此挂怀。”康德志如往初训诫先帝一般，平和地说出此话，“且罪臣一介阉人，当不起您这声皇叔伯。此之一件，您当牢记。”

“朕……谨遵教诲。”姜然喑然道。

康德志点头，“吾之四人，不负先帝所托，造就如今局面。您当趁此时节，削潘王，立新政，巩固王权势力。”

“朕知晓。”

“西夏可汗年岁已高，而储位未定，当有内乱。”康德志接着说道，“西夏四皇子，为人中庸，受制于吾等，您可遣将助其夺位，收西夏为己用。”

“朕了了。”

“此后，您的表兄姜凡，为人忠厚，可重用之。付文宴、陈钟勤等人是您的心腹，想来您自有打算，罪臣便不多言。”康德志又道，“长公主心悦镇西侯，借此招镇西侯为驸马，卸兵权，您做得很好。只一点不妥，不当于国宴上提此事，使诸国使节皆为见证，易寒人心。此外，慕容博文为您舅父，目前当是与您一心，只是为长久计，不可不防。”

“朕明白。”

“最后……淮阴侯卢钩，忠臣良将，奈何与大梁接触过密，人心难测……”康德志叹道，“淮阴侯家需善待，却不可于实权。”

“朕清楚。”

康德志不再言语，只是久久地望着年轻的帝王，俄而，转头不再言语。

姜然施晚辈礼，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光中。

待牢中再无异响，康德志才转头望向姜然离去的方向。

烛光昏黄却灼目，浑浊的眼中仿佛又见当年高山之上指点江山的少年帝王。

“确实有几分您当年的影子……”

幽幽的一声叹，隐没在幽深的暗牢中。

安泰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七，午时，京中闹市。

康德志及原京兆尹等一干主谋乱党，皆押于斩刑台。

刽子手起刀，猛灌一口酒，又猛地喷洒在锃亮的刀身之上。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哐啷，嘭哒”

令牌砸落台面，刀身反出寒光，康德志却仰头望向那耀目的太阳，想起那装疯卖傻的老头托暗卫传回来的那句话——

“我许某人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先帝。唯一有愧的是吾儿明城与那无辜冤魂。”

他想，他康德志这一生，有愧于天，有愧于地，有愧于黎民百官，唯一无愧的，是他姜家皇族。

虽然他这一生都不能冠以此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