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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

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这是马克思恩格斯一贯的思想。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晚年一再强调这一点,并对此做了命题的概括和理论的阐释。我们今天常说常用的,就是恩格斯晚年的命题表达。但是,恩格斯这一命题有不同的表述形态,这是人们通常不够注意的。恩格斯在几个不同的地方都有过类似表达,但每次的角度有所不同。表现在命题句式上,就是前半句相同,后半句不同。恩格斯采用了“不是……,而是……”的句式,因为他不只指出马克思主义“不是”什么,而且进一步指明马克思主义“是”什么。于是就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的四种命题表述形态: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对历史过程的阐明;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发展着的理论;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研究的方法;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这四种表述,尽管并非恩格斯逐字逐句的原有表述,但却是直接从恩格斯的原话中脱胎而来,可以看作恩格斯提出的论断。这也是恩格斯从四个不同角度阐释“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这一科学论断的科学成果。为了全面把握恩格斯这一重大命题的思想内涵,有必要对这四种命题形态做分别的考察,揭示其特定的角度和特有的内涵,并初步探讨它们之间的内在统一关系。

(一)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对历史过程的阐明

马克思恩格斯都十分关心美国的工人运动。马克思去世后,美国工人运动得到更大发展,科学社会主义在美国得到进一步传播,晚年恩格斯肩负起指导美国工人运动的重任。他经常给美国的朋友写信,就如何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来指导美国工人运动提出意见和建议。令人惊奇而感动的是,这位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一再提醒和强调的是:不要将马克思主义当作教条硬性灌输给美国工人,而应该多引导美国工人在实践中探索和逐渐掌握科学的理论。

1886年12月28日,恩格斯给美国社会主义者弗洛伦斯•凯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写信,指出:“使运动扩大,使它协调地发展,扎下根子并尽可能地包括整个美国无产阶级,要比使它从一开始就按照理论上完全正确的路线出发和前进重要得多。要获取明确的理论认识,最好的道路就是从本身的错误中学习,‘吃一堑,长一智’。而对于整整一个大的阶级来说,特别是对于像美国人这样一个如此重视实践而轻视理论的民族来说,别的道路是没有的。”[43]他还指出,“我认为,那里的许多德国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在面临一个强大而出色的、但不是由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运动时,竟企图把他们那一套从外国输入的、常常是没有弄懂的理论变成一种‘唯一能救世的教条’,并且同任何不接受这种教条的运动保持遥远的距离”[44]。于是,恩格斯明确提出:“我们的理论不是教条,而是对包含着一连串互相衔接的阶段的发展过程的阐明。希望美国人一开始行动就完全了解在比较老的工业国家里制定出来的理论,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45]“首先要让运动有巩固自己的时间,不要硬把别人在开始时还不能正确了解、但很快就能学会的一些东西灌输给别人,从而使初期不可避免的混乱现象变本加厉。”[46]

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恩格斯的一个表述: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对包含一连串相互衔接的阶段的发展过程的阐明。对此有必要从语义和逻辑上对这一论断所包含的理论内容进行分析和揭示。

首先,要从历史的过程中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和基本内容。马克思主义是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基础上,在西欧工人运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形成的,其中包含着对资本主义发展不同阶段和工人运动发展不同阶段上的具体阐明,而这些阐明都是从当时当地的实际出发而做出的。因而对马克思主义特别是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的认识,不能忽视掉前期的若干阶段,而只是抓住最后的阶段和最后的总结论。后进国家的工人运动,可以在总结先进国家工人运动经验的基础上缩短自身探索的时间,但并不能因此而取消自己的探索过程。

其次,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历史主义特征,它是对物质世界特别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阐明,而不是超历史性的抽象真理。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看来,世界不是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对任何事物的研究和把握,都要放在其所处的历史过程中去。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甚至说,“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那就是历史科学。而这种历史科学,不但包括人类的历史,而且包括自然的历史。

再次,马克思主义对事物历史过程的考察,关注了不同历史时期的阶段性特征及其相互衔接,体现了连续性和间断性的统一。马克思主义不把历史及其规律看作抽象的过程和神秘的命运,而是从连续性与间断性的统一中去看待和把握历史的行程。马克思主义认为,不但要把握事物发展的总过程和贯穿于全过程的基本规律,而且要研究这些规律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上的特殊表现和作用方式,研究每一个阶段所独具的特征,进而揭示每一个历史阶段上的特殊规律性。只有弄清了不同阶段的具体情况,才能使关于历史总过程的理论更为真确。因此,马克思主义反对那种不顾阶段性特殊而大而化之地谈论问题的方式。看一下马克思晚年写的几百万字的《历史学笔记》,就可以知道,马克思在早已完成对历史一般规律的揭示之后,仍费大力研究不同历史时期的大量事实和具体细节。

最后,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和掌握,也应有一个过程。不同时期的人们,学习和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会有一个自然的过程。不但要允许有这样一个过程,而且要遵循这个过程的规律性。如果不顾人们所处的现实阶段和认识阶段,而力图让他们一举掌握全部的科学理论,是不符合认识规律的,也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本性。

(二)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发展着的理论

1887年1月27日,恩格斯再次写信给凯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重申自己的反教条主义态度。他明确提出:“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越少从外面把这种理论硬灌输给美国人,而越多由他们通过自己亲身的经验(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去检验它,它就越会深入他们的心坎。”[47]

这样,我们就又得到了一种新的表述,即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发展着的理论。如果说,上一种命题形态着重于“历史”的视角,那么这里则是着重于未来“发展”的视角。

首先,马克思主义不是封闭的终极真理,而是不断发展着的理论。马克思主义是在历史过程中产生的,是对历史过程的阐明。那么它在产生以后,是否就不再变化了呢?不是的,因为历史过程本身还在发展之中,新的历史阶段需要做出新的理论阐明。因此,马克思主义还要随实践的发展而发展,并且它本身一直在发展中。马克思主义是不断发展着的,它本身就是不断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当作终极真理,满足于背诵和重复马克思主义的结论,不是对待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态度,也不是真正马克思主义者的态度。马克思主义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必须深刻认识这一品质。当然,与时俱进的“时”主要是指时代和时期,而不是每分每秒。因为理论本身具有相对稳定性,并不是一分一秒都要发生改变的。但是经过分分秒秒的长期积累,当时代有了重大变化的时候,马克思主义理论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和调整。

其次,马克思主义理论需要人们用实践来加以检验,用亲身经验来加深理解。理论的发展不是远离实践的自我演化,而是一个与实践不断互动的过程。只有在实践的检验甚至反驳中,马克思主义才能不断前进。理论发展的过程像任何事物发展的过程一样,也是一个充满着尝试、试探、探索的过程,充满着检验和验证的过程。理论的发展不是靠抽象的逻辑推演来完成的,尽管理论逻辑上的扩展也是理论发展的一种表现,但不是根本的表现,更不是唯一的表现。更重要的是,理论因实践而发展,随实践而发展。这就是马克思主义这样的具有实践性的理论的发展特点。

再次,既然马克思主义是处在发展过程之中的,那么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人们就应该结合实践进行理论创新,推进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有自己的经典作家,他们的论述无疑有很大的权威性,但他们并没有垄断马克思主义,相反,他们总是要求后来者继续把理论推向前进。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都有责任把马克思主义创造性地运用于本国实际,并在与本国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形成新的理论成果,为马克思主义宝库增添新的内容。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际相结合,形成了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深深扎根并不断发展。

最后,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过程和路径不是单线的,而往往呈现某种多线网状的复杂情形,有时令人一时看不清发展的脉络。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是统一的,但它在世界各国各地的运用及其表现则是多元多样的。世界性的马克思主义现象表现为极为复杂的思想理论洪流。在这个洪流中,会有许多不同的理解和观点,甚至出现不同的理论形态。对于某些理论形态是否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也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正是在这些表面的混乱和驳杂中,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流在试探中前行,在曲折中发展。对此,应该把马克思主义放入世界性范围中去理解,从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全局全景上去看待。经过将近170年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已从一颗种子长成一株参天大树。我们既要看到大树的全体,认识到“一枝一叶总关情”;又要善于把握大树的主干,不把主干与枝叶混同起来,更不让某些枯枝败叶挡住视线。

(三)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研究的方法

恩格斯在1895年3月即去世前几个月,在致德国经济学家韦尔纳•桑巴特的信中明确提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48]。

这又是一种命题形态,它是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来谈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的。从这个角度可以揭示出这一论断的相关内涵:

首先,马克思主义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是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马克思主义作为对世界的解释,是一个知识系统,掌握这些知识当然是很重要也是不容易的,但最重要的不是掌握知识,而是掌握基本原理和精神实质,掌握基本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特别是掌握马克思主义观察、分析和解决社会问题的原则与方法。方法对于理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理论的独创性,一理论与他理论的重大区别,不只是观点和结论上的区别,更重要的是方法论的区别。没有方法论创新的理论,其原创性是有限的。必须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意义,注重从方法论上去学习、掌握和运用马克思主义。当然,像卢卡奇那样,仅仅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方法或方法论是不对的。脱离了原理和内容,就谈不到方法。但是,看不到马克思主义的方法,不重视这种方法,则是完全错误的。

其次,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科学地认识和研究世界的方法与立场。方法论是从总的层面上讲的,具体一点说,它表现为认识方法和工作方法。它们分别是在人类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中的表现。恩格斯在这封通信中,主要是从认识方法,特别是科学研究方法的角度来谈问题的。认识方法在普通人那里表现为一般的观察和思考的方法,而在科研工作者那里则表现为科学研究的方法。恩格斯在这里谈的主要是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研究方法论的价值。当然,方法与立场是联系着的。恩格斯在信中不仅谈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功能,而且谈到了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的问题。他说,马克思主义“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这句话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指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并没有结束真理,他们所达到的成果应该成为后来者继续前进的起点;二是指对问题的研究要有自己的“出发点”,即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沿着经典作家开辟的正确方向深化研究。

最后,对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的运用应该是扎扎实实的研究工作,而不能把科学方法作为“标签”到处乱贴。恩格斯曾严厉批评了一些德国年轻人把历史唯物主义方法当作标签而生搬硬套的做法。他在1890年6月5日致德国青年政论家保尔•恩斯特的信中指出,“如果不把唯物主义方法当做研究历史的指南,而把它当做现成的公式,按照它来剪裁各种历史事实,那它就会转变为自己的对立物”[49]。两个月后,即1890年8月5日,恩格斯又在致德国青年学者康拉德•施米特的信中指出:“对德国的许多青年著作家来说,‘唯物主义’这个词大体上只是一个套语,他们把这个套语当做标签贴到各种事物上去,再不作进一步的研究,就是说,他们一把这个标签贴上去,就以为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我们的历史观首先是进行研究工作的指南,并不是按照黑格尔学派的方式构造体系的杠杆。必须重新研究全部历史,必须详细研究各种社会形态的存在条件,然后设法从这些条件中找出相应的政治、私法、美学、哲学、宗教等等的观点。”[50]可见,即使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并能够正确地运用这些方法,也不能免去勤勤恳恳、艰苦细致的研究工作。

(四)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

马克思主义不仅是认识世界的科学方法,也是改造世界的有效方法。正是在此意义上,恩格斯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的著名论断。1886年11月29日,恩格斯在给自己的老朋友、美国工人运动重要活动家弗里德里希•阿道夫•左尔格的信中写道:“德国人一点不懂得把他们的理论变成推动美国群众的杠杆;他们大部分连自己也不懂得这种理论,而用学理主义和教条主义的态度去对待它,认为只要把它背得烂熟,就足以满足一切需要。对他们来说,这是教条,而不是行动的指南。”[51]

当然,从字面上看,恩格斯在这里并没有正面地概括出“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这一表述,但他的意思是完全清楚的。后来,列宁在《论马克思主义历史发展中的几个特点》一文中,对此做了明确的概括和阐述。他指出:“恩格斯在谈到他本人和他那位著名的朋友时说过:我们的学说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这个经典性的论点异常鲜明有力地强调了马克思主义的往往被人忽视的那一方面。而忽视那一方面,就会把马克思主义变成一种片面的、畸形的、僵死的东西,就会抽掉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52]

那么,怎样理解这一经典性的表述呢?

首先,不能以学理主义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不能热衷于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静止的知识体系来掌握,把功夫下在熟读和背诵马克思主义的知识上,把时间花在争论个别的提法和字眼上,从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马克思主义与实践的活生生的联系,忽视了在行动上践行和运用马克思主义。这一命题告诉我们,掌握马克思主义,不仅要体现在思想认识上,更要体现在实际行动上。

其次,在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实践和行动时,也不能采取教条主义的态度。应该把马克思主义作为辨明方向的“指南”,而不是包治百病的“灵药”。正确理解恩格斯所说的“行动指南”,需要把握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于一切实践活动,特别是革命斗争都是有指导作用的,是在行动中须臾不能离开的,没有马克思主义指导的革命斗争就像不带指南针的长途跋涉一样是非常危险的;另一方面,指南针只限于指出大的方向,它不能代替实际的行动。仅仅知道前进的方向,而不采取前进的行动,还是不能走向自己的目标。而怎样采取实际的行动,甚至采取什么样的具体行动,也不是靠引证经典作家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的只言片语来决定的,而要依据实际情况和现实需要来确定。

最后,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实践和行动,就必须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具体实际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的精神来创造性地解决实践中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作为普遍性的理论概括,是比较抽象的,这样的原理并不能提供具体行动的方案或答案。它对实践的指导作用是一般性的,是大方向上的指南。而要想知道在特定情况下应该怎样正确地采取行动,就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去观察与判断形势,分析和解决问题,从而形成切合实际的行动方案和策略。只有这样,才能取得行动的成功。否则,无论是直接用经典作家在特定情况下的个别论述或具体做法来比附现实,以求得解决办法,还是拿基本原理当具体方案来套用,都是脱离当下实际的唯心主义做法,都只能带来行动的失败。中国革命的历史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这一点。

综上所述,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的理论阐述,采取了四种稍有不同的表述形态。这些表述并不是相互分离甚至对立的,而是有着内在的联系和统一性。它们实际上只是从四种不同的角度来阐释同一个道理。这种阐述方式使“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这一科学命题具有了丰富的内涵和立体的结构。它告诉我们:从历史过程上看,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从现在和未来看,马克思主义也不是教条;作为认识世界和科学研究的方法论指导,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作为行动和实践的指南,马克思主义也不是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