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生最好的遇见
【1】他安静地站在他的青春里,却成了很多人心目中永恒的灯塔//
墙上埋着深深铁刺,因为年代久远,铁刺已经生锈,但刺尖依旧锋利。
越过墙头,我没注意,左手被一根铁刺划了下,手臂上立刻多了条六七厘米长的口子,血从伤口慢慢渗了出来。我感觉到疼,想伸手捂住伤口,一时分神,身体已经在急速往下坠。
墙外是条街道,街上没几个人,我悬着的心微微一松,落地时,左脚脚后跟先着地,脚扭了一下,痛得我当即皱起了眉。
想到那群人很快就会追出来,我顾不得喊疼,咬了咬牙,拖着崴了的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
眼睛光顾着看地面,没怎么看前方,等我意识到前头有人,急忙刹住脚步时,那人离我就只隔了一米多远。
我慌忙抬起头,于是就看到了苏遇,顿时我的双脚像被定住了似的,一下子走不动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遇看,心狂跳着,耳边有个欢快的声音在激动地朝我喊:“是苏遇,那是苏遇啊!”
如果有人问我苏遇是谁?我绝对会毫不含糊地说出一大串话来回答他们。
苏遇是我化学老师的儿子,他头脑特别好,从小就是神童,小学上到四年级就跳级去上初中了,十六岁就被清华破格录取,拿过的奖项数都数不完。
他是我们市一中的传奇人物,说到苏遇,几乎没人不知道。就连很多家长都知道我们省有个神童叫苏遇,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苏遇那么替父母争气。学生就更别说了,很多人把苏遇当偶像、奋斗目标,甚至是梦中情人。
苏遇就像是个神话,他安静地站在他的青春里,却成了很多人心目中永恒的灯塔。
我这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苏遇本人,之前也不是没见过,那是在我刚升入高一的开学典礼上,那时候作为优秀毕业生的苏遇回到母校给我们做演讲。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五官清秀,气质上佳,从容自若地站在主席台上做演说,才刚刚经历完变声期的他,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很是好听。
那一年,他十八岁,已然是清华大三学生,由着一群比他年少或者年长的学生仰望。
那一次见他,我跟他之间隔着前方上百个学生,大家都仰着头看他,我实在没有机会仔细看他,只觉得那个站在高处的少年,一身荣光,耀眼夺目。
此后,我遇到的人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苏遇那般摄人心魄的。
此刻站在我眼前的苏遇,模样依旧如我记忆中那般干净清爽,他上身穿简单的白T恤,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经典款匡威帆布鞋,手里拎着只购物袋,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似乎被突然跳下墙的我吓了一大跳。
我一下子把自己还是个逃难者的事抛之脑后,光顾着看苏遇了,心想着这人脑袋里到底都装的啥,怎么就比我们聪明这么多呢?
望着苏遇兀自遐想之余,我开始踌躇,总觉得不能放过这次跟苏遇偶遇的机会,得跟他聊上一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是该说“嗨,苏遇,很高兴见到你”,还是说“你好,苏遇,我是王愢”?
不管是哪一句,话一到我嘴边,我就紧张地打起嗝来,实在是有点尴尬,最后只能无助地拿眼瞅着苏遇。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炽热,苏遇被我看得有些难为情,他回头看了眼,见后方没人,才确定我在朝他看,便朝我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尴尬地问:“你没事吧?”
听到苏遇在问我话,我用力地吸了口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结巴地说:“没……没事,你好……嗝儿……我是……王……嗝儿……王愢……”
我平素再巧舌如簧,这会儿也成了笨嘴鸟儿,一句话说下来,只听得清那不断的“嗝儿”声,倒听不清我真想说的话来。
苏遇毕竟是教师子弟,修养好,看我都成这样了,自然也不好就这么把我扔下继续走他的路。他迟疑地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在我发出又一道“嗝”声之后,无奈地把手放在我的背上,用力地拍了几下。
苏遇快速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抬眼,眼眸发亮地看着我,好心地对我说:“我看你手臂被划伤了,脚也扭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抬头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本以为像苏遇这么优秀的人,肯定又是冷艳高贵的人物,像沈骆驰一样难以接近,哪知道他竟然会主动向我伸出援手。
我受宠若惊,一时脑袋当机,反应全无。
反倒是苏遇,看我一直呆愣地站在原地,死盯着他看,以为我对他心存戒备,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对我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善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是看你这样勉强走路挺累的。”
看苏遇这么一副窘迫的样子,我想都没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是苏遇。”
苏遇惊讶地看着我,愣愣地问:“你认识我?”
在市一中待过的学生哪一个不认识苏遇这张脸?苏遇的长相虽没有沈骆驰那般精致漂亮,但也是那种让人看了难以忘怀的容貌,清俊儒雅,眉宇间透着隐隐贵气。要不是知道他是郭老师的宝贝儿子,肯定有人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我朝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认识,你就是那个神童苏遇,你妈妈是市一中的郭老师,我高一时,她还教过我们班化学。”
“你是我妈的学生?”
听到我说郭老师,苏遇脸上的表情更加讶异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似乎在想他是否认识我,但想来结果不是很理想,他无奈地苦笑了下,嘴角微扬,问我:“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有桃花在漫天飞舞,迷乱了我的眼。
我正看得入迷,听到苏遇问我,赶紧回过神来,晃了下发热的头,激动地回道:“王愢,三横一竖的王,竖心旁一个思的愢。”
“王愢,王愢,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会是从郭老师嘴里吧。”
“可能吧。”苏遇淡淡地回我,目光看上去有些暗沉。
当我猜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得苏遇生气时,耳边又响起苏遇那略带磁性的声音。
“你是哪届的?”
“06届,现在高二。”
“哦,06届,比我低那么多届,怪不得我不认识你。”苏遇抿了抿嘴,恍然地说道。
没想到能跟苏遇这么顺利地聊起来,这让我很是兴奋,连说话都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对着苏遇,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你肯定不认识我,我高一那会儿你都去北京上大学了,你十六岁上清华,我十六岁才上高一,跟你比起来我真的是逊毙了。不过苏遇,暑假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去北京啊?大学开学都这么晚吗?”
连我自己都快嫌弃自己聒噪了,苏遇倒默默听了下来,微笑地回我:“我大四了,学业没那么忙,现在正准备考研出国,暂时不用去学校。”这让我在心里默默地又给他加了好几分。
你说同样是男生,苏遇比沈骆驰优秀,还没沈骆驰那么高冷呢!
我内心夸赞苏遇的同时,不由得把沈骆驰嫌弃了一通。但嫌弃归嫌弃,想到他,我还是有点担心他跟林佳楠,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那群坏学生追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碰到苏遇后转了运,还是因为我受了伤,老天爷过意不去,追我的那群人竟然莫名消失了。这真让我宽慰不少,不然我还得担心自己会连累到苏遇呢。
【2】要不要他背,这是个问题//
九月初秋刚至,天气热得还可以穿夏装。
风就像调皮的孩子,偶尔在我们身边穿梭而过,将苏遇的碎发吹得乱乱的,却也增添了几分随意。
我仰着脖子看苏遇,苏遇突然回头看我,我正对上他黑亮的眼眸,顿觉脸上一烫,心慌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与其对视。
头顶上传来苏遇淡淡的询问声:“你还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我不假思索地朝苏遇激动地说:“要!要!”
话落,我立刻将自己鄙视了一番。
我要知道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多跟苏遇待一会儿,一点皮外伤就厚脸皮地跑去医院看,我之前是绝对不会嘲笑学校里那群对沈骆驰发花痴的女生的,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面对倾心的事物时,丧失了理智。
被我尖厉的嗓音震了下,苏遇微愣地看了我一眼,嘴角轻扬,微微地笑道:“那走吧。”
边说他边弯下身来。
我呆站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苏遇这是要背我。
我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又诚惶诚恐。
要不要他背,这是个问题。
我弱弱地看了眼手臂上伤口处的血迹,又看了下苏遇干净清爽的样子,抿了抿嘴,偷偷地摸了把自己米其林轮胎般的小肚子,再看了眼苏遇清瘦的脊背,不仅把嘴巴抿得更紧了,连眉毛都蹙起来了。
那叫一个纠结。
我怕弄脏苏遇的衣服,更怕他背不动我。
见我久久不动,苏遇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像猜出了我心里所想,他镇定地安抚我道:“你不用怕,我力气还可以,不会让你摔倒的。去晚了的话,医院到午休时间,医生就少了。”
我发愁地看着他,我这不是怕自己摔倒,是怕你摔着啊!
最后,在苏遇的热情邀请下,我硬着头皮朝他走了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白皙光洁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背。
苏遇重新站直身,背着我稳步向前走。
我趴在苏遇的背上,双手环着他,脸时不时地贴在他的肩上,鼻尖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香味,心跳得很快,仿佛不是自己的。
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气氛变得说不出来的暧昧,为了缓解尴尬,我率先开口跟苏遇聊起天来,一路上几乎都是我在问,苏遇答,倒也算和谐。
我跟苏遇聊的无外乎是跟市一中有关的事,还有苏遇在清华的一些事。
我还没有上过大学,我对大学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我最好奇的是大学里的苏遇又是怎样的。
可苏遇貌似有点心不在焉,他回我的时候,句子总是很简洁,比如“还不错”“挺好的”就打发了我。
我没有跟他计较,他愿意送我去医院,还愿意跟我聊天,对我来说,已然是上天给我的无上恩宠了。
聊了一会儿,苏遇的脚步放慢了些。我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调清淡地问我:“王愢,你觉得你们郭老师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我在嘴里咀嚼了下这个问题,有点不解地问苏遇,“你是问哪方面?我觉得你妈,哦,郭老师她人很好啊,长得漂亮,气质又好,而且很温柔,说起话来总是让人觉得暖暖的,教课也很细心,我们很多同学都特别喜欢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郭老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了。她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受益匪浅,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
我只是天马行空地乱想着,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也没什么章法,没想到苏遇竟认真地全听了进去,还出声追问我。
是什么呢?
我偷偷地看了下苏遇的侧脸,虽然才十八岁,已然透出成熟与沉稳。印象中,苏遇永远都是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跟他在一起,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更重要的是她是你的母亲,我觉得能生出你这么棒的儿子,那个女人一定超级厉害!”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夸张,但真的出自我真心。
我真的很喜欢郭老师,也很喜欢苏遇,也是真心地仰慕着他们。
被我如此笃定的语气所震慑到,苏遇顿了顿脚步,声音沉沉地说了声:“是吗?”
没等我搞明白他那声“是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继续往前走去。
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将环在苏遇脖子上的双手微微收紧了些。
我多么想这一路永远不会有尽头,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厚着脸皮赖在苏遇的背上不离开。
然而时光总是短暂的,理想永远是丰满的,现实永远是骨感的,这路要真没了尽头,我是满足了心愿,但苏遇估计得累个半死。
【3】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不是每一场等待都能等到结局//
跟我预想的一样,只是脚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骨科的老医生忙着下班回去吃午饭,粗略地帮我看了下左脚,然后从桌上的笔筒里拿了支黑色签字笔出来,在我的病历单上写下了几排龙飞凤舞的大字,往我手里一塞,严肃地说:“脚上膏药一天贴两张,第二张跟第一张之间要隔六个小时,贴膏药前先用喷雾剂喷下。至于手上的伤,注意别沾水就行了。”
我拿着病历单,对着老医生用力地点头,一副很明白的样子。但实际上,我连他要我买什么膏药跟喷雾剂都不知道,一个是他没说,另一个原因是他写的字实在太潦草,我眼拙,认不出来。
还好有苏遇在,从骨科出来,苏遇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单子,随意地看了眼,就知道要买什么了。
苏遇扶着我到医院大厅的等候椅处,让我先坐一会儿,他去药房帮我拿药。
见他要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从裤袋里掏了二十块钱出来塞到他手心,红着脸,窘迫地说:“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不知道够不够?”
我知道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这点钱当然不够买膏药跟喷雾剂,医院里的药素来比外面药店里的贵上很多。
苏遇垂眼看了下他手心里那张被我藏得有点发皱的纸币,将钱还给了我,笑着说:“没事,我有钱。”
刚刚挂号的钱也是他出的,现在又要出配药的钱,苏遇已经好心送我到医院了,我当然不好让他花钱,于是我把那二十块再度塞进他手里,有些倔强地说:“剩下的钱,我回家后一定会还你的。”
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是在某些事上,我有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自尊心。我不想被苏遇看成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所以我一再地跟他保证我会还钱给他。
苏遇无奈地收下了那二十块,没再跟我推搡。
我坐在等候椅上,目送着苏遇离开,看着他清瘦的身影在医院幽暗的长廊里渐行渐远,最后没入药房前的取药人群里寻觅不见后才收回目光。望着手臂上涂满红药水的伤口,我用嘴对着它吹气,等着苏遇回来,一颗心被捂得暖暖的,说不出的安宁。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不是每一场等待都能等到结局。
我只知道,那天,我等到了苏遇,在苏遇温柔的搀扶下离开了医院。
医院门口有个租车摊,苏遇租了辆蓝色的自行车载我。他的车技很糟糕,车头摇摇晃晃的,车子像蛇一样,蜿蜒地往前行驶。他抱歉地跟我说他上大学后就不怎么骑自行车了,车技有点生疏。我丝毫不怪罪他,那时候坐在他车后座、手轻扶在他腰间的我,幸福得像个傻瓜。
苏遇将我一路送到了香格花园刘奶奶家楼下。刘奶奶跟沈爷爷都不在家,他们今天去喝亲戚孩子的满月酒了,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自行车在车库前停了下来,我从后座跳了下来,脚上贴了张膏药,没之前那么疼了。现在不用苏遇扶,我都可以慢慢走路了。
下车后,我弯着腰,感激地向坐在车上的苏遇道谢:“学长,今天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说完我就后悔了,请喝奶茶算哪门子客气哟!
想起往年亲戚给我的压岁钱我都没怎么动过,我动了下心思,打算改口说请苏遇吃饭,苏遇却先开了口,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声:“好。”
然后,他又扬了扬嘴角,说:“你不用老叫我学长学长的,直接叫我苏遇就行了。”
我高兴地朝苏遇点点头,说:“嗯,那就这么约定了,我先到楼上拿钱给你。”
不等苏遇拦我,我已经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一步一回头地对苏遇说:“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下来。”
不是我不想让苏遇上我家坐坐,只是毕竟是合租屋,我也不知道沈骆驰跟林佳楠有没有回家,如果我贸然带朋友回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佳楠我倒不担心,我就是担心沈骆驰,要知道他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我只能让苏遇在楼下等我。
苏遇担心我的脚伤,蹙着眉头喊我,说:“王愢,你走慢点,别跳,小心你的脚。”
我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无所谓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不想让他等太久,我顾不上脚伤,拎着药袋子一股脑地就朝三楼的公寓奔。到公寓门口停下来后,我觉得左脚踝有点酸疼,有点懊悔自己瞎逞强了。
公寓的门没关,半开着,我将钥匙收了回来,伸手要推门,门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林佳楠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样子看上去太过狼狈,她一脸受惊地看着我,愣了几秒后,突然扑到我的怀里,一把抱住我,喜极而泣地说:“愢愢,你可算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要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被她这潮水般说来就来的情绪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恢复镇定,笑着安抚她,说:“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没出啥事啊!”
边说我边走进了公寓,环顾了下四周,不见沈骆驰的影子。
他跟佳楠一起跑的,佳楠都已经回家了,他肯定也回来了,说不定又宅在他房间里睡觉呢。
要换以前,沈骆驰抛下我,自己回来睡觉,我可能还会生气。但现在我整颗心都因为偶遇苏遇而欢呼雀跃着,哪有心情跟沈骆驰怄气。看他俩没事,我也算松了口气。
林佳楠注意到我手里拎着的药袋子,视线落在我手臂上涂过红药水的划伤上,眼眶红了起来,抬眼看我,嗫嚅地问:“愢愢,你的手怎么了?”
“嘿,没啥,就是刮了一下。”
我答应苏遇会很快下楼,所以没时间跟林佳楠多作解释,直接拎着药袋子进了房间,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的铁盒里拿了一百块钱出来,又走出了门。
佳楠站在大厅里,见我要出门,可怜兮兮地喊我的名字,说:“愢愢,你要去哪里?”
我想她是在担心我,看我伤了手,又匆忙地拿钱出去,以为我惹上什么坏事,所以才这副样子。
为了让她放心,我索性让她跟我一起下楼。
她站在原地,怯怯地看着我,估计是怕出去有危险。
我看她这样,也不愿难为她,想让她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时,她突然开了口,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鼓足勇气对我说:“好,我跟你一起下去。”
我被她这样子给逗笑了,拉着她的手,说:“佳楠,你别乱想,我就是还个朋友钱,他就在楼下等我。”
林佳楠明白地点点头,后悔且真挚地说:“愢愢,我以后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的。”
先前被丢下的时候我都觉得没什么,形势所迫,佳楠脚刚好,她个性又柔弱,没法一个人跑的,而沈骆驰只能带一个人逃,那个人自然是林佳楠。如果让我选择,我也会选择她。即使被逼着跳墙,又擦伤了手、崴了脚,我也不觉得有多委屈。可是现在被佳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觉得鼻间涌出一股酸楚来。
“好啦,你别再想啦,我没事啊。”我快速地平复好情绪,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扯开话题,兴奋地对佳楠说,“你知道我跑的时候遇到谁了?苏遇,就是我们学校的那个神童苏遇,就是我当成偶像的那个,我路上碰到他了。他还送我去了医院,是他送我回来的,我现在就是要下去找他,还他钱,他给我付了药费。”
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到,佳楠也高兴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苏遇!真的吗?你真见到苏遇了!天啊,愢愢,你一定高兴坏了,你那么喜欢他!”
我喜欢苏遇从来就不是秘密,不仅班上的同学知道,像佳楠这样跟我玩得好的朋友也知道,就连我妈也知道。我妈还老拿苏遇激励我学习,说王愢啊,你要喜欢苏遇,你不努力怎么行,人家这么优秀,你可不能跟他差太远,不然哪追得上他。
我喜欢苏遇,也许那喜欢只是对偶像的仰慕之情,也许那喜欢也夹杂着某些少女情怀,在我还未辨清那份喜欢的年纪,我只知道,我喜欢苏遇,很喜欢很喜欢苏遇。
提到苏遇,我的感情毫不遮掩,我激动地跟林佳楠说着一路跟苏遇在一起的情形,整个人像被包裹在粉色的泡泡里,心里甜蜜极了。
“苏遇真的是太好了,他就在楼下,等会儿你见到他就知道我说得一点都不假,他真的是儒雅善良、热心且随和的一个人,就跟周总理一样迷人!嘘嘘,不说了,就快到了。”
到最后一层楼梯了,我猫着腰,回头小声地对林佳楠说道。
佳楠伸出纤细的手指放在嘴边,默契地朝我点点头。
没料到会在楼梯口碰到沈骆驰,原本以为他在房间里睡觉的我,在看到他风尘仆仆地从楼道里进来时,不免惊了一下。
既然遇到了,打个招呼也是难免的,我刚想开口说话,沈骆驰却头也不抬地从我们的眼前擦过,直接上了楼梯,也不知道是没看到我们,还是看到了不想搭理我们。
但是他干吗故意不搭理我们啊?我今天好像没得罪他吧!
我兀自想着,跟自己说不要把沈骆驰想得太坏,他或许是真的没看到我们,因为他一直低着头走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望着沈骆驰后颈上的薄汗和后背上被汗水浸湿的衬衫,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急着去找苏遇,也没多关注沈骆驰。
倒是在我身后的佳楠,柔柔弱弱地朝沈骆驰喊了一声:“骆驰。”
沈骆驰貌似停了下来,在跟林佳楠说话,我背对着他们,没怎么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人已经出了楼道。
【4】要不要我上去咬他,佳楠你说一句就行//
我径直走到了跟苏遇分开的车库前,却没有看到苏遇。我跟苏遇说好让他在这儿等我的,可是他竟然连人带车一起消失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车库紧闭的铁门,一股沉重的失落感席卷了我,我雀跃了几个小时的心情突然落寞下来。
我不相信苏遇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他那么有礼貌,有涵养,不会什么话也不说,就偷偷走掉的。
因而我固执地寻找,绕着我们住的那栋楼转了一大圈,寻找着苏遇,然而依旧没有找到。
最后我心情低落地回到了车库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苏遇可能是暂时离开下,他说不定还会回来找我,因为我的钱还没还给他呢!
我蹲在车库前,眺望着远处蜿蜒的水泥路,期盼着苏遇会骑着那辆自行车再度蜿蜒而来。可我刚蹲下身来,视线就被人给挡住了。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挡在我眼前的沈骆驰。我眉头不悦地皱起,说:“沈骆驰,你能不能让开点,我在等人呢。”
沈骆驰不让,伸出一只手按在我头顶上方的墙壁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面色阴沉地说:“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
我回他,整个人蹲在沈骆驰的身下,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我感到别扭地站起身,想从沈骆驰的臂弯下离开,他却突然拽住了我的手,好死不死攥住的还是我划伤的手臂。我吃痛地喊沈骆驰放手,他置若罔闻,用力地将我甩到了墙上。
苏遇突然离开,我已经够糟心了,结果还莫名其妙被甩了一下,我忍不住朝沈骆驰咆哮起来:“你脑子有病啊!”
沈骆驰对着我呵呵地冷笑几声,说:“我脑子有病?你才脑子有病吧!你没事不可以早点回家吗,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还是说你发花痴发得坏了脑子,只知道跟乱七八糟的男人厮混,不知道回家了!”
他刚说完,我就感到整个脑袋都炸了,完全忘记他前面都说了些什么,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他说苏遇是乱七八糟的男人,还用“厮混”这种词来形容我俩纯洁无瑕的关系。
他沈骆驰平素高傲,不待见我就算了,侮辱我也算了,凭什么侮辱苏遇啊!
我双眼发狠地怒瞪着沈骆驰,要不是林佳楠跑过来拦住我,我肯定冲上去咬他了。
林佳楠两只细胳膊将我整个人抱得紧紧的,满面惊惧地安抚我,说:“愢愢,你别激动,骆驰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之前一直没回来,我们都很担心你,骆驰出去找你了,现在才回来。他问我你去干什么,我说你找苏遇去了。他不知道苏遇是谁,就误会了,以为你跟男生玩,所以才这么晚回来的。没等我跟他解释,他就跑过来了,他真的是好心,他是在关心你。”
我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毫无理智可言,哪听得进佳楠说的话,满肚子都是对沈骆驰的不满,再看那厮一副倨傲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领情地大声说:“谁稀罕他的关心!”
那头沈骆驰也特傲气地呛我,说:“谁关心你了!别自作多情了!”
林佳楠毕竟太瘦弱了,我几番挣扎,就挣开了她的手,没等她再拦住我,我就像疯狗似的朝沈骆驰扑了过去,抓起他细白的手臂,二话不说就咬了上去。
俗话说,冲动是魔鬼。
听到沈骆驰的痛呼,我才松了口,然后望着他手臂上深深的红色牙印,脑袋一片空白。
咬完心里是舒畅多了,但是这牙印要被刘奶奶他们看到,我又该如何解释?别看刘奶奶嘴上老说沈骆驰不好,但是心里可疼得紧了,她要知道我咬伤了她的宝贝孙子,会不会把我跟妈妈赶出去,不让我们住这儿了?搬出去其实也没关系,但是房租已经付了半年了,如果我们搬出去,钱也没法全退回来了。
我一是心疼钱;二是舍不得跟林佳楠分开;三是觉得搬家实在太麻烦,爸妈工作又忙,也难抽时间搬。
这么一想,我再看看那两排牙印,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我弱弱地抬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沈骆驰,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认个错,㞞就了,只要他不告诉他奶奶就行。但是自尊心又有点瞎作祟,想着虽说沈骆驰可能是真出于好意关心我,但是他说的那些话也忒难听了吧。
最后还是林佳楠充当和事佬,见我冷静了,她赶紧跑过去安抚沈骆驰,焦急地说:“骆驰你别生愢愢的气,苏遇对愢愢来说是很珍贵的人,他是愢愢的偶像,也是她很在意的人,你这么说,她才会……”
没等林佳楠说完,沈骆驰一把推开了她,恨恨地瞪着我,咬牙说:“关我什么事!”
林佳楠被他推得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我怕她摔倒让腿伤复发,赶紧揽住了她。
佳楠没有看我,只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沈骆驰,似乎接受不了沈骆驰推了她,她那双水眸一下子涨得通红,委屈得直掉眼泪,看得我心疼极了。
我顿时觉得沈骆驰实在是坏透了,当即又怒瞪着他,就算被赶出去也无所谓了,愤懑地对林佳楠说:“要不要我上去咬他,佳楠你说一句就行!”
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说那句话的时候隐隐地把自己当成了狗。
关门放狗跟关门放王愢,在那时是一个效果。
林佳楠嘤嘤地哭着,双手还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臂,哽咽着说:“愢愢,你别……别跟骆驰打架。”
说完,她又看向沈骆驰,吸了下鼻子,擦了把眼泪,故作坚强地说:“骆驰,愢愢逃的时候,手臂划伤了,你别打她。”
闻言,沈骆驰眉眼动了动,垂眼瞥了眼我的手臂。
刚被他推得撞到墙上,我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我倔强地将受伤的手臂藏到背后,不愿给沈骆驰看。我可不稀罕他的同情。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沈骆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神看起来嘲讽极了。
我怒瞪着他,说:“沈骆驰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笑得这么阴阳怪气的,真让人讨厌!”
“随你。”
沈骆驰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们一个高傲的后脑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沈骆驰那句“随你”,其实就是随便我讨不讨厌他的意思。
对沈骆驰这种在学校里备受追捧的人气少年而言,我一个王愢讨不讨厌他,他根本无所谓。
但对我来说不一样,因为我讨厌的人屈指可数。
经过这件事,沈骆驰已经超越了王春晓,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对比他,春晓实在是可爱至极。
【5】油煎蛋成了我跟林佳楠之间的秘密,而林佳楠成了缓和我跟沈骆驰关系的纽带//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今天我又是早起去看望春晓,又是被人追着满街跑还受了伤,现在又跟沈骆驰大吵,心力交瘁的我连午饭都没吃。
回到公寓后,我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巨型蚕蛹,胸闷地滚来滚去,滚着滚着就睡着了,连林佳楠叫了外卖喊我吃饭我都没有听见,因为实在是太累了,睡得有点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中途我做了一个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梦见苏遇变成了英俊王子,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嘴角含笑,深情款款地朝我骑来,我以为我不是白雪公主、睡美人,也该是灰姑娘,结果苏遇一直走一直走,就是没走到我的身前,而我的脚却越来越酸。后来我发现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王子的心上人,我就是苏遇身下的那匹大白马,心酸得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后来梦境又变成了另一个场景,这个场景里我依旧不是人,而是变成了一条大狼狗,沈骆驰变成了一只高傲的小白猫。我一路追着他跑,他一路逃,我跑啊跑,他逃啊逃,正当我好不容易抓住他要狠狠地咬上一口时,他突然朝着我哭了,模样楚楚可怜,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委屈地望着我,喵喵地叫。我看着只觉得内心一阵荡漾,一个走神,脸上就被那贱猫的爪子挠了一下,痛得我汪汪直叫,沈骆驰趁机溜了。我气得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最后把自己给滚醒了。
醒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是汗,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下,竟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我赶紧起床,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准备去洗个澡,刚打开门,就看到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林佳楠穿着森女系的麻料围裙,手里拿着画板,一副在作画的样子。
看到我出来,她惊讶了下,然后很快地朝我走来,说:“愢愢,你终于睡醒了,肚子饿吗?我叫了外卖馄饨还在冰箱里,下午喊你的时候你没回我。”
说到我没回她的时候,林佳楠的脸上出现了伤心的表情,看得我那叫一个自责,边解释说自己睡沉了,边赶紧到冰箱那儿把馄饨拿出来,在微波炉里热完,当着林佳楠的面囫囵吞枣地吃着。
林佳楠坐在我身旁看我吃,纤纤素手托着那洁白的腮帮子,言语十分惆怅地说:“要骆驰也像你一样出来吃饭就好了。”
从林佳楠嘴里我才得知,原来沈骆驰跟我一样,回房后就没出来过,也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做啥,反正林佳楠喊他的时候,他也没搭理。
说完,佳楠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开口,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愢愢,你跟骆驰和好吧,你俩都是我的朋友,看你们吵架,我心里挺难受的。”
我看她说话的表情,也是真的为难,其实睡了一觉醒来,我也没那么恼沈骆驰了。沈骆驰就是毒舌了点,说了些过分的话,但就像佳楠说的,我一直没回家,他还出去找我了,看来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冷血无情。
我这人心宽,不跟他计较,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所以为了让林佳楠放心,也为了日后能和平相处,当天晚上,我拿着本该还苏遇的药费钱直接去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回来,烧了好几个拿手好菜,打算请佳楠跟沈骆驰一起吃。
刘奶奶他们二老在亲戚家吃晚饭;佳楠的妈妈今晚要留在家里陪佳楠的爸爸,不过来了;我妈在厂里加班,也不在家,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跟沈骆驰和解,不用担心闹到家长那儿。
但沈骆驰这人要这么容易和解,他就不是沈骆驰了。
我做完饭,在佳楠的鼓励下,站在他门口喊他吃饭,一连喊了十几声,都没人回。喊到最后我那好耐心全都耗尽了,有点想放弃时,佳楠为他开脱说他可能睡着了。
我忍了,又提高分贝,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结果人是喊醒了,门也开了,一样东西从里面砸了出来,我光顾着拉林佳楠躲开,都没仔细看,等我镇定下来,看清楚摔在地上的东西时,我怒了。
沈骆驰这厮竟然拿笔筒砸我,那笔筒还是陶泥的,砸到很疼的。
佳楠赶紧拦住要暴走的我,说:“愢愢,愢愢,你别冲动,骆驰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红着眼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这都不是故意,那就是科幻小说了,笔筒自己都会飞出来砸人了。
看来沈骆驰完全没有跟我和解的意思,我无奈地走了,回到大厅,望着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心里有点难过。但想着这么多菜,不吃浪费,我安静地拿了碗筷,给林佳楠也拿了一副,然后说:“佳楠,我们吃饭吧。”
说完,没等林佳楠伸筷子,我便风卷残云地拿筷子扫荡了整张餐桌,这叫化悲痛为食欲。
林佳楠看得目瞪口呆,忙说:“愢愢,你少吃点,吃撑不舒服的。”
她肯定觉得我刚吃了一碗馄饨,现在又吃这么多,对胃不好。
可我这会儿哪顾得上这些,别说胃了,我五脏六腑都快被沈骆驰给气炸了。
吃完晚饭收拾完,我回房间看了会儿书就准备睡觉,第二天还得去学校。
林佳楠也待在她的房间,应该又是在画画。沈骆驰那头毫无动静。
可悲的是,晚上我失眠了,不知道是下午睡太久,还是情绪波动太大,睁着眼睛到了凌晨,我还没有睡着,更雪上加霜的是,晚上吃多了,我肚子真难受了。
憋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起床上厕所。
我手刚扭开门把,就听到门外传来窸窣声,也有人开了门。
我以为是林佳楠也起来上厕所了,也没多在意,打开门走了出去,果真看到洗手间的灯亮着,门虚掩着。
佳楠这孩子心真大,有男生同住一套公寓,上厕所竟然不关紧门。
我感慨着,刚想帮她把门给带上,就听到里面传来呕吐声。我心一惊,忍不住朝门里瞅,就看到沈骆驰正弯着腰,手捂着肚子,朝洗脸池里呕吐,吐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脸色很是难看,惨白惨白的。
我想起上次喊沈骆驰吃饭,他也是这样,脸色发白,满头是汗。他没下来吃,刘奶奶生气地说他胃不好,就该好好吃饭。他一不吃饭,就会胃疼,疼起来要人命,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自己。林妈妈也说过,沈骆驰这孩子有挺严重的胃病,得好好养胃。
我想起了沈骆驰已经两顿没吃了,这会儿看他捂着肚子吐,会不会就是胃病犯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收回了视线,怕沈骆驰发现我在看他吐,面上挂不住,我赶紧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在床头柜的药箱里翻找着胃药,准备拿给沈骆驰,顿时忘记了我和他还没和好。
等我再度出门的时候,沈骆驰已经离开了洗手间,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握着手里的胃药,皱眉想了想,最后还是先去了厨房,煎了两个蛋。
我爸也有胃病,但没有沈骆驰那么严重,他每次胃疼,我妈就给他做油煎蛋吃,蛋裹在厚重的油汤里,吃了暖胃。
我端着做好的油煎蛋跟胃药准备去敲沈骆驰的门,可是到了门口,我就迟疑了。
想起几次敲沈骆驰的门,得到的不好反馈,我怕再被沈骆驰拒绝,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转而去敲林佳楠的门。
沈骆驰那么讨厌我,还是让佳楠端给他好了。
估计听到外面的响动,林佳楠也醒了,没等我伸手敲门,她就先开了门,看到我,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小声地问我:“愢愢,你有事吗?”
我贴着她的耳朵,把沈骆驰胃疼的事说了下,又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油煎蛋,说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我说沈骆驰胃病犯了,佳楠脸上瞬间出现了担忧的表情,同时她又觉得不妥,说:“愢愢,要不你自己送吧,这是你做的,你的心意,骆驰看到说不定就跟你和好了,我送不大好吧。”
要是一碗油煎蛋就能改变沈骆驰对我的厌烦,那他也太好糊弄了。
我摇了摇头,说:“算了,你给他吧。”
说完,我拍了拍林佳楠的肩膀,先回房了。
没多久我就听到佳楠的敲门声,她细声细气地对沈骆驰说做了油煎蛋给他,跟胃药一起放在他门口,他想吃的话就出来拿下。
我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沈骆驰到底有没有吃那碗油煎蛋,只是心里突然舒畅了,觉得不管沈骆驰讨不讨厌我,我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心里舒服了,人也睡得着了,我一觉睡到闹钟响,赶紧起来准备上学。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沈骆驰门口多了个空碗,碗里还有残留的一点油汤。
我忍不住嘴角勾起,笑了笑,心情很好。
把碗筷收了洗了,我等林佳楠出来一起上学。
上学的路上,林佳楠跟我说了沈骆驰得胃病的缘由,她也是听刘奶奶跟她妈妈聊天时知道的。
原来沈骆驰这胃病是从小就落下的。他是单亲家庭,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外遇,跟他爸离婚,那会儿他才三岁,爸妈整天忙着争吵,常常忘记他的存在。有一次他爸妈吵完架,双双离家出走,就留下他一个人,饿了两天,要不是刘奶奶担心儿子,大老远跑去上海看,他估计已经饿死了,之后他就得了胃病。
听完林佳楠说的这些,我非但不再记恨沈骆驰,反而觉得他很可怜。
我无法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遗忘在家里,活活饿了两天的样子。
我开始原谅沈骆驰所有的无理、高傲、冷漠,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态度。我也开始理解他之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女孩子,应该是因为他母亲吧。
女人天生是感性的,很容易因为同情而惦记上一个人。
自那之后,我隔三岔五地给沈骆驰做油煎蛋,一直由林佳楠给他,并且让佳楠别告诉他是我做的。
对生活处处挑剔的沈骆驰似乎并不排斥油煎蛋,每次都会吃完。
油煎蛋成了我跟林佳楠之间的秘密,而林佳楠成了缓和我跟沈骆驰关系的纽带。
沈骆驰再也没对林佳楠大吼大叫过,并且在佳楠的劝说下,也愿意跟我和解。他虽然嘴上没跟我直接说和解的话,但是明显态度上柔软多了。
我时常会感恩我妈教会我做油煎蛋,因为它让我在香格花园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不需要天天跟沈骆驰横眉冷对,这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手臂上的伤口很快就结痂了,脱落后只留下一道不长不短的疤痕。崴了的脚贴了几张膏药,也没事了。
无痛不痒,生活又变得鲜活起来。
只是偶尔我也会怀念那个伤痛与美好并存的午后,怀念与苏遇的那场短暂,而又无疾而终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