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西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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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说媒

夜里,王大明从果园回来,张桂兰给他烧了一盆洗澡水。他洗了澡后,张桂兰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用炒豌豆下酒,悠闲自得地喝起来。这时的王大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当了果园的园长后多少有些春风得意。他说:“我说嘛,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小时候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有‘官相’,这下不就证明他算准了吗?”

张桂兰不出声,好像没听见他说的,也没陪他喝酒,仍继续忙她的,一会儿抱孩子,一会儿收拾屋子。

王大明没管她,仍在继续喝他的酒,边喝酒边说:“桂兰,你看自从我当了园长后,我们家的日子不是渐渐地好起来了吗?我王大明呀,今天是园长,说不定明天就是村主任,以后就是乡长呢!”

张桂兰正好走了过来,她好像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对王大明说:“大明,听说你们果园还要增加人,我看刘大田很不错,你就把他要去吧,他一个人生活也实在不容易,去了你们果园,不说其他的,就是每天收工后能吃上一口热饭。”

王大明说:“他,你叫我把刘大田带到果园?你搞错没有,他除了能下点苦力外,还能干什么呢?告诉你,现在想来果园干活的人多的是,比他能干的人多得很。”

张桂兰仍轻言细语地说:“大明,话不要这么说,刘大田也不容易,当初你去果园,如果不是他主动把名额让出来,你能去得了果园?你还能有今天吗?再说,我们是邻居,能帮就帮人家一把吧。”

王大明一阵大笑:“哈哈,你说什么?我去果园是他让的?他是村主任还是队长,还能由他说了算?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我没听说过?村主任那天跟我说,当初是他看我王大明有文化、有能力,才特意把刘大田卡了下来,把我要去的。你不信是不是,那你去问村主任,他堂堂一个村主任,还会说假话?”

张桂兰有点生气了,说:“我说大明,你以为村主任说的话就是真的?枉你还是当园长的人,他们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呢!”

王大明说什么也不相信,她居然还能说出这话来,以前真有点小看她了。他抬头看了张桂兰一眼,又喝了一口酒,十分生气地说:“桂兰,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总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歪了。你到底怎么了?老是在我面前提刘大田,他这人比猪还笨,你还让我把他要去干活。只要我还在果园,他这辈子都别想去。”

张桂兰听王大明这么说,生气了,大声说道:“你以为你现在不得了,你知道你是怎么去的果园吗?不是他把名额让给你,我看你还能像今天这样得意?”

王大明听后,更加生气,他站起来,将手中的酒杯一摔,骂道:“你不要说了,你再说我就揍你,你信不信?”

张桂兰狠狠地瞪了王大明一眼,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她却没敢说出来。

王大明又继续喝酒,喝了好一阵儿,仿佛他的气也消了很多。他说:“桂兰,你什么时候同情起刘大田来了,他这么值得让你同情吗?这年头只要自己能填饱肚子,哪还管得了别人。他刘大田平时在队里那么红,那么能干,那么不得了,他还用得着求我吗?这事我看就别再提了,村主任已给我打了招呼,去果园的人选,他已经定了。”

张桂兰听后,急切地问道:“是他的什么人吧?”

王大明说:“那还用说。这个理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与村主任没关系的人,能进了果园吗?当然,最后还得要我表态才行,在村里是他村主任说了算,在这个果园,只能是我说了算。”

张桂兰说:“那你也不能得罪村主任呀,果园毕竟是他管。不过,以后果园还要人,你还是考虑一下刘大田……”

王大明打断她的话,十分生气,他说:“哎,我说桂兰,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开口闭口都是刘大田,刘大田到底怎么了?”

张桂兰再也没出声,转身又去忙她的事了。

王大明喝了好一阵后,似乎有些醉了,一头倒在床上就睡去了。张桂兰怎么也睡不着,她翻身起床,披上衣服,站在屋外向山坳上一望,见山间刘大田的小土屋里还亮着灯,那暗淡的灯光,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微弱,时隐时现。仿佛看见他拖着累得散了架似的身子,正在那里忙前忙后。

张桂兰那惆怅的眼神里充满着无奈,更多了几许关心。本来刘大田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却让她这么牵肠挂肚,让她这么揪心,她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呢?她坐在门口,痴痴地看着山上那间小土屋,仿佛能感受到小土屋里的清冷与孤独。

此时,她哪里知道,在家里喝了酒的刘大田,也坐在门口,望着山下,他没有目的地望着,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夜色是那样的朦胧,朦胧得让他的世界里充满着渴望。

农历三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枯交月份,去年分的谷子基本吃得差不多了,地里的麦子还未成熟,有的家里吃到这时都缺粮了,只能找人借。

张桂兰娘家隔房的妹妹张玉娟来到她家,她来的目的不说也知道,肯定是家里断粮了,找她借点粮食。还没等张桂兰问,她便说:“桂兰姐,我这次来,是我娘叫我来借点粮食回去,你有多余的粮食吗?”

要是往年张桂兰还不敢说有粮食可以借,因为每年这时候,她也到处说好话借粮食,如果借到了,就在下半年打了谷子队上分了粮食后再还,还了吃到第二年的三四月又没有了,又只能借,这样的日子,真是艰难。

张桂兰是深知借粮食的苦处,不管怎样说,自己的娘家人借,说什么也得借点给她。再说现在她家不说过得多宽裕,多少还有点余粮。她笑了说:“妹子,我本来想抽空就给你家带点粮食去,你妈这么大岁数了,不说吃好的,凑凑合合也得吃饱。说什么我们也是亲戚,哪个没有点困难,要相互帮助,才叫亲戚,你说是不是?”

张玉娟听后十分高兴,从心里羡慕她,她说:“桂兰姐,没想到你家的日子过得这么好。现在呀,不图别的,只图有饭吃就行。现在好了,我姐夫当果园园长了,你家里的粮食肯定吃不完,要是往年呀,我还不敢来找你呢!”

张桂兰听了这话,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在别人面前也说得起话了,她笑着说:“以前,我们家的粮食也不够,东借西借的也扯不拢,那种日子我真的过够了,而且过得太难了。自从大明去了果园后,粮食就渐渐地有点剩余了。因为他们果园有伙食团,不说其他的,就是每天节约一个人的伙食也不错了。再说,大明是果园的园长,三天两头不是去镇里开会,就是去县城办事,哪里不能吃到点哟。”

张玉娟是个勤快的姑娘,她又跟着张桂兰去干活。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就像涌动的春潮般,胀满了人的心窝窝。她们去到村边青青的蔬菜地里,左一把,右一把,把化肥轻轻撒进地里。远看近瞧,张玉娟那身影,仿佛是绿地上盛开的一朵荷花,又仿佛是敲打腰鼓一路迤逦走来的曼妙女子,原来是如此的美妙!走一路,撒一路,雨点打湿了她的笑脸,一缕刘海儿粘在额上,更增添了她的妩媚与俏丽。

张玉娟不但勤快,还十分懂事。她们干完活回到屋里,她一边帮着张桂兰烧火煮饭,一边和张桂兰说着话。张桂兰从心底里喜欢她这个妹子。虽说是隔房的,但她俩比亲姐妹还要亲。张玉娟说:“姐,你去过果园吗?大吗?在那里干活,肯定比在队里干活轻松,每天干了活后,大家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多有趣呀!”

张桂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当然去过,现在还不是很大,不过他们还在继续栽果树,说不准两三年就会变得很大。当然,也没你说的那样好,整天在果园干活,还是很累的,打窝、栽树、修枝、上肥,还是干体力活。”

张玉娟说:“那姐夫当园长,他还干活吗?”

张桂兰笑了说:“要干。你看队长干活不?肯定一样地要干,只是经常开会,买进卖出的,比别人干的活少点而已。”

张玉娟一脸羡慕地说:“还是有文化好,姐夫才去几天就当上果园的园长了,这么大一个果园,他管得了吗?”

张桂兰说:“他肯定管得了,果园就像我们队里一样,啥事都得由园长说了算。他就是事太多,整天忙果园的事,很少回家。”

在吃午饭时,张桂兰认真地看着玉娟,觉得她长相还不错,而且性格开朗,上过初中还算有点文化,应该是一个能持家的女人。她想如果把她介绍给刘大田,刘大田不知有多高兴。可他都三十多了,玉娟才二十几岁,岁数是不是相差大了点?其实岁数大点没什么,关键是刘大田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而且还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如果把玉娟介绍给他,他肯定对玉娟好,而且少不了吃穿。农村人图个啥,只要嫁一个能心疼她,能有饭吃、有衣服穿,能好好过日子的人就行了。

张桂兰说:“玉娟,还没有找上对象吧?”

张玉娟说:“我娘说,还年轻呀!”

张桂兰给玉娟碗里夹了一块肉,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年轻了。姐可是过来人,一个女人早晚都要嫁出去的,还是要早点成个家好。如果晚了,好男人都被别人选完了哟!”

张玉娟笑着说:“选完了好,那我就不嫁了。”

张桂兰说:“玉娟,你跟着母亲,有人疼当然好,可母亲慢慢老了后谁又疼你呢?所以还是要找个适合的人成个家好。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看行不行?”

张玉娟想了想,她抬起头看着张桂兰,问道:“谁呀?”

张桂兰说:“就是我家对面山坳上的刘大田,三十出头,干起活来特别能吃苦,只是爹娘去世得早,他一个人过日子。不过,这年头找男人图个啥?就是图能干活,多挣工分,年底多分粮食,就行了。”

张玉娟脸红了,她低下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说:“他这么大岁数呀,这事得给我妈说。”

张桂兰说:“岁数是大了点,但他为人老实忠厚,每年在队上挣的工分最多,分的粮食也多,好多人家没粮食吃,可他的粮食却吃不完。姐是过来人,也懂得什么样的男人最疼女人,我看这个刘大田不说是顶好,至少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过几天,我就去和你妈说说这事。”

张桂兰说话算数,过了几天她就回了一趟娘家,去和玉娟妈说这事:“三婶,刘大田这人老实肯干,身体结实,又有力气,在队里每年挣的工分都比别人多。只是他爹娘去世得早,没读多少书,文化少。这年头呀,只要能挣工分,能多分点粮食,就比什么都强。”

玉娟妈说:“大侄女,这事我没啥意见,不知玉娟咋想?”

在张桂兰的左右劝说下,玉娟和她娘都勉强答应了这件事。张桂兰又回家和刘大田说:“大田兄弟,我看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多不容易呀。我一直想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可一直没有合适的,现在我娘家有个隔房的妹子,长得不错,人又勤快,是个持家的好姑娘,你看如何?”

刘大田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张桂兰又像原来那样,又想请他帮忙。她这人在他心目中,是个不简单的人,她只要一来,总不会白来,一定有事找他,说不定几句话就又把他绕了进去,每次就是让他帮忙。本来他想马上走开,但一听她说的也是好事,出于应付,他笑着说:“桂兰,你别笑话我了,哪个大姑娘能看上我呢?”

张桂兰像不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翻,说:“你这个人还是长得很伸抖的,就是穿着土了点,岁数大了点。不过,没事,身体还是很结实,能干活就行。”

刘大田被她说糊涂了,他也看了一下自己,说:“桂兰,你在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又有啥事要我帮忙,你别绕来绕去好不好?不过现在,但凡你的事我得考虑好了再说。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了,啥都帮你,结果把好事都让王大明占了。”

张桂兰听出了他的话,是在为他把去果园的名额让给了王大明而后悔,因为这事让他觉得自己吃了很大的亏。一想起这事,她也觉得对不起他。她一脸认真地说:“大田兄弟,你别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我以前是请你帮了不少忙,我在心里却一直记着你,感激你!”

刘大田听后笑了,说:“桂兰,你别多心,我只是随便说说,哪个还记得以前的事呢?”

张桂兰说:“大田兄弟,我这次不是找你帮什么忙,是我在帮你的忙。我给你介绍对象,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明天赶集就去看一下人,要是你们都没意见,这事就成了。”

刘大田呆愣愣地看着张桂兰,他好像觉得她说的不是真的,在他心目中,这样的好事是不会轮到他的,哪能说来就来了呢?但他看得出,她说的是真的,他只好笑着说:“好的,桂兰,这事你得多帮帮忙哟。”

张桂兰笑着说:“我知道,你就放心好了。”

第二天,刘大田早早地起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心情格外舒畅,但也特别紧张。一路上,有的人挑着鸡鸭鹅,有的人背着大米、玉米、胡豆等。大家有说有笑,可就是刘大田很少说话,有人问他:“刘大田,你今天是怎么了?像个傻瓜一样,不说话?”

刘大田笑着说:“没什么,我这不是在听你们说吗?”

也有人发现不太讲究的刘大田,今天怎么穿上了一件新衣服:“哎,刘大田,你今天穿得这么好,是不是去相亲呀?”

刘大田忙说:“相什么亲呀?你们别乱说。”

刘大田来到街上时,眼看着街上的人就开始拥挤了,叫卖声此起彼伏。赶集的人都在那条长长的街道上买卖东西,人多了便拥挤不堪。刘大田来到与张桂兰说好的小卖铺门口,张桂兰早已在那里等着。她看见刘大田来了,说:“大田兄弟,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一阵了。”

刘大田说:“我很早就出了门,在街上逛了一阵,心想还早嘛。”

张桂兰说:“好,你别再走了,就在这儿等。这相亲呀,可不比做别的事,要有耐心。”

刘大田和张桂兰在那儿等着,一会儿玉娟妈带着玉娟来了,刘大田赶忙往旁边躲,被张桂兰叫住:“我说大田兄弟,你平时干起活来什么都不怕,没想到这事你还这么胆小,胆大点,站得伸伸抖抖的,让她们好好看看。”

然后,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二话没说就走开了,站得远远的,只有张桂兰跑来跑去,一会儿去给玉娟妈说刘大田的好,一会儿又跑过来给刘大田说玉娟漂亮。在来回好几次后,张桂兰问刘大田:“大田兄弟,人你也看了,我这妹子可是长得水灵灵的,跟天仙一样,你觉得她如何?”

刘大田愣了一会儿,随后,很激动地说:“她这么漂亮的女人,能看上我吗?”

张桂兰笑着说:“这事呀,就包在我身上了,只要你没意见,我想肯定能成。”

刘大田说:“我是求之不得,哪还能有啥意见呢,只要她不嫌弃我就行了。”

张桂兰听刘大田这么一说,马上又跑过去问玉娟妈:“三婶,人你也看了,有啥意见没有?你是同意这门亲事还是不同意呢?”

玉娟妈想了一下,说:“这小伙子身体结实,人也老实忠厚,是个能干活儿的人,我没意见。”

张桂兰又问玉娟:“玉娟,你呢?”

张玉娟一脸羞红地说:“看他那傻模傻样的,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要是有姐夫一半聪明就不错了。不过,这事得由我妈做主。”

张桂兰笑了,估计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于是,张桂兰喊刘大田把玉娟母女俩请到一家小饭店里,炒了两个菜,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就各自回家了。

没几天,这事让王大明知道了,他骂张桂兰多管闲事:“你看他刘大田这个样子,哪一点配得上玉娟?玉娟人长得不错,又读过初中,知书达理。把她介绍给刘大田,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不是害了她吗?”

张桂兰说:“这年头女人嫁人图个啥,不就是图男人能挣工分,年底能多分点粮食,再把肚子填饱?你说,还能图个啥?”

王大明说:“反正我不支持这事,那是你娘家的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