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总经理 渡边木吾人
一月一度的干部聚会，又到了渡边大显身手的好时候，渡边是一个运动天才，高尔夫，篮球，保龄球，羽毛球，溜冰，攀岩，游泳，没有他不拿手的，只恨没有人能常常陪着他玩，自从一年多前日野搞了每周干部谈话，意图深入了解公司现状的同时也跟干部们打好关系。渡边就对应性地搞起了这个月次干部聚会。
两个人坐在冷冰冰的会议室，一本正经谈工作，怎么可能关系密切起来呢？所以说日野天真还是太天真，我渡边就不一样了，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玩玩乐乐，一方面享受着来自干部们的恭维叫好，把自己的运动天赋和艺术天份尽情发挥，另一方面上下关系自然打成一片，团结成一个紧密的丸子。
这一次的情形又有些不同，赶走了宿敌日野，继任者是不可能常驻中国，且头脑比日野还简单的二代少爷上川真二，这等同于渡边成了天高皇帝远的一方之王，乘着新董事长上任的前一天，渡边又招集了大家在卡拉OK喝酒唱歌，顺便也暗中关照一下对应上川真二的法则。
酒过三巡，渡边又唱起他最拿手的中文歌【我们的大中国】，他在话筒前扭来扭曲吼唱着，干部们打着鼓，拍着手，挥动着小旗子，连身叫好。
中国祝福你
你永远在我心里
中国祝福你
不用千言和万语
最后的一段，在渡边指挥下，齐唱完毕，众人欢呼，互相捧杯，还吹起了道具喇叭。
渡边搂住了身边为他伴唱的入江和福田，高兴地说“：我渡边，真的，真的，很爱中国啊，我要为中国公司贡献一辈子。”
“好，我们跟着总经理，为中国公司的发展，贡献一辈子。”入江和福田附和地说。
一曲歌罢，渡边示意一直在斟茶递水，点歌递话筒的焦石坤调亮了灯光，关了音响，招招手，让大家围着他坐成了一圈。
“明天，上川会长和上川董事长就要到公司来了。“渡边认真地说，”“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入江补充道“；哦，我孙子鉴仁常务。“
渡边不在意地说“：什么孙子常务，总之，这是董事长第一次来这边的公司，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好好地应对，会长和董事长会跟你们所有人个别面谈，到时候想报告什么，现在这里跟我说一下，我觉得不好的，到时候就别说了，记得一个宗旨，一定要让会长和董事长感受到，中国公司没有我渡边不行！只有他们充分相信我了，我才能掌握中国的主动权，不然，事事收到总部的钳制，你们大家的日子也会很难过，对不对？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是船长，你们要让我这个船长掌好舵，我们这条船才能全速前进，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大家齐声答道“：明白了。“
紧接着，排练开始了。
入江孝愁“：……我入社两年来，深切地感受到总经理对这个公司的贡献，正是他的引领，我们公司的规模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非常希望能继续跟着渡边桑学习管理，在他的指导下和公司共同成长。……“
福田尾善“：……渡边桑的专业还是非常让人吃惊的，这次年末的经营扩展经营计划，他也给我很大的启示和提点……“
吉富丈人“：……袜子的质量一直是渡边桑最关心的，他一直告诫我们质量就是生命……“
大谷端佳子“：……渡边桑是那种认准了目标就勇往直前的人，无论有多大的困难，他都义无反顾地一直向前冲……”
郭乐琦“：……渡边桑的才能真令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对商品方面的管理他也是头头是道……“
焦石坤“：……要是没有渡边桑，商品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发展，他是我们的指路明灯啊，渡边桑也是我个人的偶像，我看到渡边桑努力奋斗的样子，就涌起无限的干劲，也不知不觉想要粉身碎骨为公司鞠躬尽瘁……“
陶江户“：……这三百家店铺的开设，全部是渡边桑的心血，如果不是总经理，恐怕公司的发展速度没有那么迅速，今后的发展也仰仗渡边桑的大刀阔斧……“
曾律察“：……我是实事求是的人，有一句说一句，渡边桑的个人魅力和出众的能力，也算得上我们公司的一项宝贵财富。“
………………
演习持续到凌晨两点，哈欠连天的干部们才被渡边从卡拉🆗放回家，次日一早，全体员工齐整整地坐在大会议室，迎来了新董事长上川真二。
会长上川冈弼，简短的训示后，就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了儿子真二。
上川真二喜滋滋地站起来，拿过入江递过来的话筒。渡边适时地把曾律察推了出去“：董事长，这个女生日语超级好的，让她给您翻译。”
上川真二点点头，朝着曾律察笑道“：我的话有点长，还很专业，你行吗？”
曾律察咯咯笑道“：我努力跟着董事长，您请。”
上川真二于是开始他的演讲“：我很高兴看到大家精神奕奕地来听我讲话，接下来我要讲两个小时，今天是第一次，以后我会每个月来跟大家见面，每次也会给大家讲两个小时，那么我要讲什么呢？我要讲这个。”说着将手一样，挥了挥手里社长宝训。
曾律察跟着翻译起来“：董事长很高兴……，他要讲两个小时，以后每个月都来给你们讲两个小时……“
曾律察的翻译告一段落，上川真二接着说“：我以前是个牧师，是给信众讲圣经的，现在我是你们的董事长，我就要给你们讲会长宝训了，这本会长宝训大家每天早上都会念，可是会念不表示真的理解了，我最近发现，会长是个大宝藏，他对我说的话，常常会说很多次，但是我每次听都觉得有全新的感受。“
职员们心说：这不就是一个老糊涂，一个没记性嘛。表情却控制得很好，听的专心致志。
上川真二又说“：就像这本会长宝训，也是每读一次，都有新的发现，所以，我将把这本宝训分成240段，每个月来中国一次，每次给大家讲一段，我会结合圣经故事，社会实事，公司发展阶段，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给大家讲解，务必让每一个人受益匪浅，“
职员们心说：我的娘啊，240段，240个月，那老子要听你讲20年不成？表情却依然认真仔细地在聆听。
上川真二说完开场白，就打开了会长宝训，不多不少，时间掌握得刚刚好，在两个小时时间里，把第一个段落讲完了。
职员们前仰后伏，表情都开始绷不住了。
渡边已经开始打呼噜，福田赶快把他撞醒了，渡边擦着口水，小声骂道“：这个臭小子咋这么能说呢。“
福田在渡边耳边道“：牧师的看家本领，全部都是废话连篇。“
正当职员们以为可以结束枯燥的会议回去赶工作的时候，坐在边上的我孙子鉴仁又走了出来，把上川真二手里滚烫的话筒接了过来“：董事长的发言非常精彩，下面就董事长对会长宝训的说明，我再进行一下说明……“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把职员们饿的前胸贴后辈。上川父子也饿了，由入江和曾律察伺候着到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午餐，点了菜，倒了酒，递上毛巾后，上川冈弼挥挥手“”你们也去吃饭吧。“就把入江，曾律察一并赶了出来，
入江和曾律察一出门，就听到里面我孙子鉴仁的尖嗓子，毫不避讳地高声道“：果然那个老人不行了，会长，副会长，你们看到了吗？渡边桑睡着了呀。“
又听到上川冈弼的声音说“：渡边桑是年纪大了还是对我的宝训厌倦了？“
上川真二跟着说“：可能我讲得不好，渡边桑不感兴趣吧。“
入江和曾律察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
午餐后，在修缮一新的董事长室，开始了个别会谈。上川冈弼坐在主位的大沙发上，两边坐着上川真二和我孙子鉴仁，第一个被叫进房间的就是渡边极力推荐的好干部榜首，管理部长入江孝愁。
“入江桑，你辛苦了，今天早上的全体大会，组织得不错。“代表发言和主持面谈的是我孙子鉴仁，入江一开始就非常敬畏我孙子，对他的尊重不亚于对上川父子，因此我孙子很喜欢入江，此刻见入江手在发抖，更感到被畏惧的优越感，他拍拍拘谨地坐在那里的入江，安慰道”：不要紧张，会长和董事长只想听听大家真实的想法，对于公司，对于目前的管理，对于渡边桑，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发言。“
入江正要开口，董事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在座四人回头看时，原来是渡边探进头来，微笑着问“：会长，会谈我要同席旁听吗？“
入江吓得把话又吞回肚子里。上川冈弼父子皱起了眉头，我孙子代替回答道“：渡边桑，您要是在席，您的那些干部们怎么还敢说话呀，哈哈，你怕他们说你的坏话吗？“
渡边尬笑道”:他们要说就说吧，我怕什么，既然这样，我在外面候命了，会长随时可以召唤我。“
渡边退出去后，我孙子嘟囔了一句“：他直听会长召唤啊？完全没有请示董事长一句呢。”
上川真二撇了撇嘴“：渡边桑还是看不上我呀。”
上川冈弼干咳了一声，真二连忙收起脸上的不快，正襟危坐，上川冈弼说“：开始吧。”
从入江孝愁开始，每一个高管依次进入董事长室，按会长要求，在董事长面前畅所欲言，他们退出的时候，渡边都在门外迎接，他们都微笑着对渡边比出胜利的V字，让渡边安心。
会谈的实情是这样的：
入江孝愁“：……我入社两年来，深切地感受到总经理尽心尽力，努力地非常……勉强，这两年其实中国的政策和市场变化都非常大，但是总经理的管理和经营策略似乎还停留在旧的时代，我很担忧。很怕我们的公司被时代淘汰，我们真的很需要董事长这样年富力强的领袖来带领我们……“
福田尾善“：……渡边桑有事更相信外部的合作伙伴，我认为很多方向性的问题，会长宝训里已经有了很仙成的至理名言，学习会长宝训就可以了，不必要事事去跟外面的人商量……“
吉富丈人“：……会长是袜子的专家，我们公司就是做袜子的，渡边桑总是想着要把经营的重心转到华而不实的内衣和居家服去，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大谷端佳子“：……渡边桑实在非常的固执，有时候就算是错了也一味坚持，八头牛也没法把他拉回来……”
郭乐琦“：……渡边桑是营业的高手，不过，说到商品，他真是一言难尽了，他一直告诉我们不需要请设计师，不需要有独立的款式，去淘宝买点爆款回来，稍微改一改就可以生产了，那我们的品牌不时彻底掉价了吗？……“
焦石坤“：……要是没有渡边桑，商品部可能发展得要更好一点，他给出很多不切实际的指点，完全打乱了一线工作人员的步伐，有时候他在工厂发表不恰当的言论，也让工厂对我们公司的评价很不好，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坚持努力多久啊……“
陶江户“：……渡边桑开发店铺的速度是很快，但是良莠不齐，里面亏损不良的店铺比例也很高，这种求量不求质的开店方式，凭心说，真不是我能同意的……“
曾律察“：……我是实事求是的人，有一句说一句，渡边桑真的是老了，开会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我是他翻译的，也不知道是照实翻译好，还是帮他掩饰好，出差的时候也很容易累，很多时候在宾馆休息，……“
………………
最后，我孙子鉴仁把渡边也叫进了董事长室。
渡边老神在在地走进去，一屁股坐下，翻开笔记本电脑，就要开始报告下一年的工作计划，但是，电脑里的文件却似乎不翼而飞了“：这个，这个什么玩意？我的资料呢？文件夹哪儿去了？这个桌面也好奇怪，这……这好像不是我的电脑。“
上川三人看着他，面面相觑，我孙子对着真二做出了“：老傻瓜“的口型。真二笑出了声。
渡边觉得很热，头上开始冒汗，他用尽力气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哦，早上在管理部跟入江交代迎接会长的细节，把电脑放在那里，一定是拿错了，我去换回来，会长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一把抓起电脑就跑了出去。电脑里飞出了一张脱落的标签，正飞在我孙子的脚边，他用两个指头夹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资产名称：办公室笔记本电脑
资产编号：PC12192425
使用者：备用
我孙子手一甩，标签又飞走了，我孙子嫌弃地说“：什么啊，连自己的电脑也找不到了，拿了个备用电脑来报告。”
上川冈弼虎着脸，低声道“：为什么干部都说他的坏话？”
我孙子道“：我觉得不光是干部吧，我出去随便抓两个员工进来，恐怕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说着就站起来，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带了两个小女孩进来，指着会长用中文对她们说“：跟会长报告一下，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上司是谁？然后，再回答一下会长的问题。”
一个女孩说“：我叫任幸莱，是技术开发室的，我的上司是郭乐琦室长，我是她唯一的部下。”
另一个女孩说“：我叫任小云，我是财务组的，我的上司是高巧妙主管，本来我们主管是全超越，入江部长把她炒了，入江部长说周一打扫卫生大家都不乐意干，只有高巧妙主动举手说愿意周一值日，部门聚餐的时候大家都坐得离部长远远的，只有高巧妙每次都愿意坐在部长身边，所以部长觉得高巧妙爱劳动，尊敬领导，升她当了我们的主管……”
我孙子打断道“：好了好了，没有问你这些……什么跟什么呀。”
上川冈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蔼亲切地问“：你们说，渡边总经理怎么样？”
我孙子翻译了后，任幸莱先答道“：渡边总经理是好人。”
“为什么？”上川惊讶地问。
任幸莱道“：他看到我们累的时候会讲笑话给我们听，看到女生们在搬东西，会过来叫我们休息，让他搬，因为他是男人。加班的时候还给我们买包子吃了。所以他是个好人。“
任小云也道“：我也觉得渡边总是个好人。我们部长本来只给我加了200块钱的工资，可是最后总经理给我加了800块钱的工资，所以我也说他是个好人。“
“可笑。“我孙子挥了挥手，让两个女生出去了”：这俩孩子真是什么也不懂，只晓得吃包子，加工资。“
上川冈弼皱着眉头道“：渡边这家伙怎么还没有找到电脑回来报告？”
我孙子正待请缨去找，上川真二木无表情地说“我饿了。”
此刻渡边木吾人正挥汗如雨地在管理部的铁皮柜里寻找他的电脑，桂哲生和曾律察在一边帮忙，曾律察还不时责怪桂哲生“：怎么搞的，不是说了，全超越还回来的电脑要分开放的，你就这么放在桌子上了，害总经理拿错，竟然还把总经理拉下的电脑混在店铺退回要修的电脑里，塞进柜子了？你头脑不清楚啊你，”
桂哲生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大意了，总经理，您看这个是吗？还是那个呢？”
“是这个，是这个。“渡边终于找到了他的电脑，高兴地叫了起来，两手捧着电脑，步履踉跄地沿着走廊一路小跑，跑回了董事长室，气喘吁吁打开门一看，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
渡边呆立在那里，寒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渡边汗水琳琳，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从房间退出来，看到走廊有个人影，忙大声地叫住他“；喂，你，你过来。“
那个人欢快地跑了过来，问好道“：总经理，你叫我吗？“
“是啊，看到会长他们吗？“
那人说“：会长和董事长都走了，吃晚饭去了，临走说，总经理不用汇报了。“
渡边说“：两点才吃了午饭，五点又去吃晚饭啦？搞什么鬼。“正犹豫要直接打电话给会长然后跟着去餐厅，还是找入江，福田等人来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却见那人贼溜溜地看着他，很不友善，于是拉下脸，凶巴巴地问”：你是谁啊？“
那人笑嘻嘻地说“；我是郝世哲，同事郝世哲。“
渡边说“：谁？我们公司有你这个人吗？你哪个部门的？“
郝世哲说“：哪个部门都不是，我就是同事郝世哲，你总有一个同事是郝世哲吧。“说罢，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渡边木吾人，时年60周岁，因超过了中国规定的外籍人员就业证年龄上限，又未成功办理终身居住证，无法在中国工作，现地退休，安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