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座浮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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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会麦当劳

十几位就读特教实验学校的大孩子、小孩子,在老师与爸妈带领下到麦当劳聚餐。

兴奋之情洋溢着。仿佛这是国宴,是良心发现的神所允诺无数盛宴的汉堡第一餐。

有个笑话是这样的:

早些年,几个台商到大陆勘察市场,舟车奔波甚辛苦,天一黑,莫不期待酒肉大餐,若能再到“灯火通明的地方”续摊、醉卧美人膝那就太“天堂”了。当地地陪为了宣导“本市已经全面建设起来”了,答应无论如何一定带台湾朋友去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咱们就去‘牡丹楼’!”地陪说。

台湾男人闻言心痒难耐比得了带状疱疹还痒,直嚷嚷:“赶紧来去!”走了九拐十八弯终于来到那家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一个叔叔的店,麦——当——劳!

第一次,台湾男人觉得“语言确实需要给它‘统一’一下!”

对像我这种生于二十世纪六〇年代,长于穷村、被归类为“四年级跟屁虫”的“五年级前段班生”而言,一九八四年麦当劳渡海来台时,我们已是受过阿嬷阿母的“煎匙”严格管教、养成“本土化肠胃性格”的青年了。即便如此,我记得当年在文学杂志上班的我,每日中午步行到麦当劳“朝圣”,深受宽敞明亮干净的用餐空间、卫生迅捷的供餐速度、年轻亲切的服务态度感动,每咬一口汉堡就嚼出对自己社会恨铁不成钢的激动情绪,基于这份感动与激动,我不知不觉连吃一个多月汉堡竟腻到反胃,导致此后数年不敢碰。就这样,我通过麦当劳自一九四八年在美国加州设第一家店后速然成为美式文明代言人并挟带跨国资本至全世界各地社会所进行的“文明体检”,自此脱离“麦当劳口腔期”,证明地瓜稀饭、菜脯打下的肠胃地基不可能被薯条打败,我伟大的阿嬷阿母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近二十年来,遍布台湾各乡镇市区的麦当劳分店以其标准化规格刺激其他餐饮业进行体质改造,此其功也。除此外,它最显赫的功绩在于:一、奠定社会之“速食文化”基础:二、培养一元独大的“美式文化”接班种籽。关于后者,若追溯现今在幼稚园及小学极为风行、不可缺漏的万圣节、感恩节、耶诞节大型庆祝活动源头,恐怕得记麦当劳一大功、美语补习班一小功。这就是让我深感困惑之处,小学每周一小时的乡语课程设立目标应是生活沟通、认同本土、传承文化,却因课程内容脱离实际生活、着重课文读唱而引发教材上的文字与标音争辩,喋喋不休。反而是,动辄运用数堂课布置、制作道具还得家长协力的西洋节目办得热闹滚滚,莫不以数位录影挂在班级网站,达到亲师生同欢效果。这算是多元文化水乳交融还是文化认同错乱?值得探讨。“去中国化浪潮”里“中国文化”式微,“台湾文化”面目模糊(或可称之尚处鼻青脸肿阶段),“美式文化”顺势独霸。于是乎,我见高高悬挂于铁杆上的麦当劳“M”字,觉知那就是繁殖力旺盛的母体象征。

然而曾几何时,以儿童、青少年为主要客层兼及上班族早餐生意的麦当劳逐渐露出老化现象。在民众的健康概念普遍提升之下,油炸速食开始背负原罪,首先动摇的是儿童客层,加上行之多年的生日餐会、才艺教学趋于平常,且游乐区老旧、生育率降低,小客人减少了。青少年扣除上学、补习,剩余时间用来追赶新鲜玩意儿尚嫌不够,泡麦当劳已褪流行。而年轻上班族总喜欢沾染一点都会时尚气息,举手投足之间暗示别人“我是走在时代前面的”。所以,一手提笔记型电脑、一手握Starbucks咖啡杯,踩着尖头鞋过马路,迎风甩发的样子确实看起来比较有前途。

是的,我有一点失落感。十年来,存在于通衢大道或僻静小巷,极具个人色彩的咖啡馆一家又一家化成泡沫,疆土任由Starbucks作主。十九年前我恭逢其盛赞赏过的麦当劳也跟着我一起老去不再善战。同样的拿铁咖啡,它就是做出Starbucks的绵密香浓,做不出那种微烫的温度。

当价差成为唯一优势时,这店就注定向下沉沦成为“柑仔店”。

柑仔店通常只能取悦老主顾——那些日常生活按表操课、每十天买米半月买盐的人不在乎货品是否多样只求方便兼及情感依赖。是以,柑仔店经营者无需观测社会新趋势,不必开发新产品,只需固守传统。殊不知历史的诡计常常是,当年你靠什么得天下,当今那玩意儿也能叫你失天下。更何况,吃乃是人类文明中最复杂的活动,吃,最无情。

所以,像我这种前中年期、崇尚健康饮食的人踏入麦当劳抬头一望,望不到适合我吃的食物,总是草草点一杯降温的拿铁或肉桂粉粘于杯盖的卡布奇诺咖啡,视作入店门票。

既然如此,为何还来?这问题有趣!

几乎有一年半之久,我像个街头观察员,巡逻于文教区某三家麦当劳分店之间;它们是我的流动板凳,用来打发一至三个小时空档。尤其在酷热夏天,麦当劳不失为一处无烟、舒适的歇脚亭。我躲在角落,写稿写报告、看书阅报或拨手机联络事情,过着半e化的游牧生活。

我发现在这宝贵的早上时间,与我一起泡麦当劳偶尔必须忍受孙燕姿后来换成王力宏“I'm lovin it”疲劳轰炸的主力顾客包含:携带三岁以下幼童的袋鼠妈妈或阿嬷、怀抱婴儿的奶爸、跷课初中生、年轻业务员、大学生、菜篮族、银发族、失业中年人。

其中,以把麦当劳当成里民活动中心的银发族及视作待业加油站的中年人最令我好奇。我悄悄支起耳朵,观赏一出浮生戏,宛如置身小剧场。

四五位平均年龄逾七十岁的老先生每隔一段时间相聚于麦当劳,点最阳春的汉堡、松饼及玉米汤,我猜是牙口不好的关系。老先生们显然身体都有状况,瘦的瘦、驼的驼,或拄杖慢行、或不时咳嗽清喉,然兴致高昂。四五杯玉米汤热烟腾腾,浮升一阵暖雾,我偷窥着,见爷爷们彼此吩咐小心烫嘴,撮口虎虎吹风又咻咻吞咽,热汤唤醒口腔,口腔一旦暖了就有谈话欲望,爷爷们聊得尽兴,操着我完全听不懂的乡音。

这时候,我这多管闲事的观察员不免如是想:晨间麦当劳实在不宜播放听起来像嘴里含一粒贡丸开唱、不断“噢哦——噢哦,哪也哪”之年轻歌手流行歌,来点轻音乐会更受欢迎。此外,麦当劳实在应该花心思研发新产品,别跳不出汉堡油炸类魔咒,虽已推出酱盖饭系列然种类不多,为什么不能卖什锦热粥或麦片粥?为什么不能研发咸松饼、水煮蔬菜、水果切盘、沙拉?让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人多一些选择?

随着社会老化的脚步加速,身体状况不错的银发族群在外活动,分店林立的麦当劳——奉天承运——成为最佳的约会场所。对银发族而言,友情、恋情、亲情乃三大支柱。亲情通常被分配到晚上,亮晶晶的白天从清晨四五点揭开序幕撑到晚餐时分见到儿孙,十多个钟头的空档必须“排课”,于是友情与恋情这两根钢骨结构发挥作用。喝汤老爷爷们属友情聚会,另外有两组代表属“恋情”支撑。

一组是老夫老妻。老先生超过八十,高瘦、脚力不健需拄杖。老奶奶微胖,七十多,手脚尚灵活,不戴眼镜还能看《联合报》。几乎每天早上,老奶奶端托盘上楼,两份松饼、两杯热茶。老先生入座等着,奶奶忙着添糖倒奶油球搅拌,又仔仔细细将松饼抹上奶油、切小块,让老先生取用。她自己另占一桌,摊开报纸一面吃一面看,每版都不放过。老先生吃完就没事了,枯坐等着,偶尔发一语:“走了吧?”奶奶头也不抬:“我还没看完!”老先生继续等着,也不愠,甚温文和气。等奶奶看饱了,一块儿步行到市场买一两把蔬菜再回家。有一回,在路上遇到他俩,我本能地微笑点头,老奶奶也笑了笑。相会麦当劳多次,竟也培养出类似同班同学的感情。

说真的,做夫妻能像他们这样白首偕老、一起吃麦当劳早餐乃大福气。生活中再也没有恩怨情仇,无遗憾、渴望,两人脸上皆安详、平静,每一天都是完整的一天,就这么走到终点,形影不离。

另一组应该是秘密恋情。七十多岁男士、五十多岁女士,惯常坐在隐密角落,两人应该不住附近,搭几站公车相约于此也是可能的。他们的相会模式十分有趣。男士津津有味地聆听,女士如长江挟泥沙而下、滔滔不绝地说。所言皆生活细节,如纪录片之影音重现,诸如:“……昨晚我刚洗好碗,手还是湿的,他打电话来,八点多吧,说肚子痛到不行……”“我给我妈送被套,摩托车才停好,啪!一块这么大块浪板掉下来差点砸到我,三楼的,上次台风吹坏的,他就是不修……”我们必须承认,有些人具有叙述魅力,能化腐朽为神奇,引人沉醉。七十多岁男士期望于这位女士的,无非就是《一千零一夜》式的言说乐趣吧!

当中年失业成为二十一世纪伊始之头痛议题,遍布都会主动脉街道的麦当劳见证了这波社会现象:大多是男性,三十五至五十岁出头,穿着举止都像有过职场经验,单独坐,餐盘上一杯四十元咖啡或加个蛋堡、满福堡,他们翻阅报纸人事栏,做笔记,联络事情,停留时间超过一小时。

当然,我不能铁口直断他们都是失业者,但相较于携带笔记型电脑、一眼即可辨认的游牧上班族,他们身上毫无配备,使我不免推测在早晨大好时光中怏怏独坐麦当劳吃早餐的男人应有失业困扰。有一天,在我停留的早上九点至十一点两个小时内,我数了数,共有八位中年男子与我同在。我解读这一社会切片,心隐隐然受苦。彼时,活泼的嘻哈音乐流荡着。夏秋之间阳光慷慨地透窗而来,市声时而喧嚣时而静默,在这明亮的处所,我与这八位一家之主相会于日渐老化的麦当劳,各自吞咽心事。我在小纸片上记录他们:

一号:9:15进入。红格子衬衫、胖、头微秃、肤黑,约四十五岁,看报。

二号:9:20进入。穿T恤短裤拖鞋,约三十五岁,平头瘦高,抱七八月大婴儿。

三号:9:35进入。发色灰白,中等身材,约五十岁出头,隐在角落,上头有“避难器具”牌告,不知在剪贴什么?

四号:10:15进入。四十五岁左右,黑瘦矮,手机铃声乃轻快舞曲。他打开药袋取药。喝咖啡吞服。我心中暗叫:“欧吉桑,你真正不惊死呢!医生若知,一定用拖鞋打你!”

五号:10:25进入。约四十岁,常客,坐固定位置,看报。穿着干净利落,戴眼镜,身上仍留有上班族味道。

六号:10:28进入。约五十岁,穿西装打领带,坐在三号旁,掏出手帕铺于桌上,趴睡。

……

我宁愿相信他们只是处于转换职场的短暂空档而非失业,若真是失业,但愿家里还有人有收入,若无,我只能希望家里没孩子或孩子够大够优秀有奖学金、能打工维系学业……我在小纸片写着:“两脚各系一石磨,浮生里举步维艰”。遂怔怔地想,这社会、这时局、这年代是我完完全全不认识的,刹那间竟无半点亲切感乐观情绪热血精神,我仿佛被急冻了,僵坐于浮世一隅不知身在何处。抬头对着回收柜所贴“一般垃圾”四字谛视,惶然有所思:后代子孙会不会批判我们是把上一代交付的经济奇迹挥霍殆尽的“败家一代”?会不会仅更动一字称我们是“一代垃圾”?那么,我与这八位男子及街头为三餐奔波的人身处自己的社会现场束手无策,日后又要共同背负败家骂名,岂非是不可承受之重!

我几乎是仓皇逃离麦当劳。走时,六号仍在趴睡,二号的婴儿哭了起来……

每天傍晚以后,麦当劳摇身变成“教育中途之家”,“收养”赶着上才艺班的妈妈、孩子们。小学居多,初中次之,草草吃完汉堡,妈妈先送孩子到附近补习班再回来等候。更精进的,待孩子下课还继续泡麦当劳,帮他复习英文、练习对话或演算数学,连铺盘餐纸都被翻面写上算式。

妈妈们绝对是教育的誓死工兵大队,任何教育理想或政策若不能让工兵大队心悦诚服、凝聚共识化成行动,皆不免事倍功半甚至倒戈要了主帅一命。妈妈若觉得阅读非常重要,她会每天念床边故事,若认定英文决定一切,她会帮家具贴上英文名称连马桶也不放过。每个妈妈都领到一口“压力锅”,里面烹调“孩子前途”,且以焦虑、躁郁调味。若掌控教育大计的“男人们”(从教改委员会、教育部官员、学校校长)既忽略以女性居多的前线教师又漠视押阵的妈妈工兵大队,再恢宏的教改蓝图皆难逃变成教育版的西西弗斯神话。

暑假某日,人声乐声交融的麦当劳里,坐着几桌写暑假作业、复习英数的母子档。有一桌坐了两位大嗓门中年妇女,从对话中得知一位是保险人员,另一位显而易见乃“资深妈”也。那时大学指定考试刚考完,媒体还在评议出题难易,资深妈的儿子正是应届考生。在她述说每日六点起床为儿子现榨新鲜蔬果汁添加提神补脑秘方如今终于松一口气之后,保险女酝酿一会儿代周边妈妈问了一个心坎上的问题:“考得……不错吧?”

“唔,”资深妈一派轻松,仿佛购物频道卖快锅所言材料放入锅内开火后即可去客厅看电视:“我都没管他啦,靠他自己念比较有用对不对!成绩还可以啦,推甄台大、清大第一志愿都上了,看他自己怎么选啦!”

“这叫成绩还、还、还可以!”想必众妈妈闻言,血压蹿升、手心微汗、嘴唇微微颤抖而心里莫不呢喃这句足以让人嫉妒、愤怒的话语。刹那间,红尘俗事如利率下降、蓝绿对决、同事交恶、丈夫阳萎皆抛诸九霄云外而心中暗想:“资深妈长得也不怎样,穿着皆市场牌,皮肤也不保养,天啊!恨就恨在为什么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看看我们家这个,一副无所谓,念小学就这种态度,以后还有救吗?”遂不知从心坎哪个角落擦出无名火,横眉冷眼对儿子凶:“要吃快吃,你没骨头呀坐没坐相跟你爸一样,今天不把作业写完你休想打电玩我告诉你!”心绪十分复杂。

我猜,从未有人像资深妈一样离开麦当劳时获得那么多双眼睛注视——除了朱自清父亲的背影,就属她的最动人。

一桌桌写作业、背单字、听会话、看书的母子档恢复平静,继续一面捏薯条蘸番茄酱一面“充实学习”。这是都会文教区麦当劳的暑期现场,任何一个非教育本行的人都看得出,何止英语有双峰现象,教育也有多头马车——其中,最凶猛那匹马的缰绳握在妈妈手里。

除了里民活动中心,待业加油站、教育中途之家等社会功能,我们的好邻居麦当劳也渐渐变成免租金的流动办公室,充分满足“二机(电脑、手机)在手、无远弗届”的游牧上班族需求。

当然,Starbucks仍是大本营,如果时间碰对了,不难看到犹如笔记型电脑展示区的游牧族扎营现场:他们逐“水草”(咖啡店)而居,升起小小的炊烟(坐在露天篷伞下,抽烟醒脑),或专心敲键,或约人洽公,不一会儿手机响了、再响、又响、还响,谈笑间接了四通电话,臀部没挪动半寸却已拓展业务千里。在麦当劳,这样的游牧族也多起来。他们的共同特征是穿着休闲装备轻便举止优雅,神不知鬼不觉戴起比助听器还轻巧的单耳耳机通话中,令邻桌的我误以为他的精神状态突然不稳正在自言自语洽谈商务还会说拜拜,心里有点儿迟疑要不要离他远一点?待他摘下耳机放桌上,才明白自己是落伍的旧人类,跟不上科技舞步,实在应该留在二十世纪当堆肥算了。这真是一个封闭的e化社会,提供肉体与心灵解离的游乐场,虚实难辨,万事万物失去清楚的界线。这种社会气候不断袭击抱持真假善恶是非基本教义观念的人,且攻击的速度与力道越加强大,自此界到彼界,无缓冲期,而是强迫立即接受。我猜,像我这种中年旧人类之所以活得不快乐,必定跟时常饱受惊吓遂哀嚎如孤雏有关。

游牧男又戴上耳机“嗯哼、嗯哈”自言自语,我不再大惊小怪了,即使他说:“死火星人,你不要再纠缠地球!”我也会继续吃蓝莓焙果,不过问私人恩怨。

在文教区的麦当劳,最让我惊讶的是看到缺乏生活基本素养的现象:携入外食大剌剌吃盐酥鸡、肉粽的女人,吃完不收拾餐盘的妈妈、小学生、中年男人,不做回收的大学生,居然敢抽烟的男人,只会在涂鸦区留电话号码写“干、爽、爱”,满墙密密麻麻名字却看不到一行有意思文字的中学生,把湿淋淋的雨伞往桌上一摆的年轻小姐,旁若无人玩扑克牌的初中生,放任孩子尖叫追闹的妈妈……在麦当劳,我目睹无道德束缚者享受无边无际的自由,那种蛮荒,可惊可怖。

但是有一天,那是我的麦当劳游牧生活中最动人的一天。十几位就读特教实验学校的大孩子、小孩子,在老师与爸妈带领下到麦当劳聚餐。可想见,对心智、肢体障碍的孩子而言,来一趟麦当劳堪比出国旅行。每个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垂泪家庭,妈妈们脸上写着疲倦、无助、谦卑却又坚强,或牵着块头比自己大的喜憨儿子,或搀扶不良于行的女儿,或由爸爸抱着重度瘫痪的心肝宝贝,一一入座,服务人员高呼“对不起让您久等”端上热腾腾的汉堡薯条鸡块,孩子们或开心地自行取用,或由妈妈一口一口喂食。拿相机的老师猛按快门、呼叫名字,看这里、笑一个,兴奋之情洋溢着。仿佛这是国宴,是良心发现的神所允诺无数盛宴的汉堡第一餐。

仿佛也是我的第一餐汉堡,因为慈悲与爱同时降临,就在麦当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