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德福德林战羊肠
没有了尼姑的尼姑庵傍晚时分显得格外幽静,南山隐隐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回荡在冷清的院落,让人不寒而栗!
就近村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正聚集在庵前空地上筹划着怎样应对。
此时的黄肃廉已年过花甲,老眼昏花,继承了老爹黄德谦的衣钵,写得一手好字,学识虽不及老父亲渊博,却也不再是当年麻雀般的叽叽喳喳!依着把槐木拐杖,在八月时节也颤颤巍巍!
刺老汉官名自知,属郭家庄里成姓知字辈排行第一。却是出了名的可怜娃。打记事起就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庄里人可怜他,都亲切的称呼他知娃。知娃也有过护着他的爹疼着他的娘。知娃爹勤劳又善良,虽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手艺,却天生一把子好力气。知娃爹知娃娘成亲后搬进了庄畔窄小的谷仓里,知娃娘便把知娃也生在了谷仓里。
知娃爹白天给财东家赶牛羊,摸着黑回到地里赶月亮,一家人披星戴月日子紧巴巴的还是那样凄凉,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粗粮,穿着知娃娘不知缝补了多少遍的破衣裳。
这天夜里月高风黑,知娃爹拖着锄头回到了谷仓里,老远的便听见知娃声嘶力竭的哭啼,透过谷仓门板拇指宽的缝隙,昏暗的马灯下,知娃娘抱着娃儿慌了神似的抹泪。
知娃的哭声划破了夜的沉寂,知娃爹瞬间忘记了一身的疲惫,没了奶水的知娃实在饿到忘乎所以,两三天了咂不到一口奶水,娘不忍心娃儿饿着,趁着爹不在家又是汤汁又是糊糊的折腾了几天,这娃儿就是不进食,咧着张可怜巴巴的小嘴闹腾的知娃娘是坐卧不宁。
知娃娘没办法只好将***凑近这张嘴唇发紫的小嘴里。趁着娘不留意这娃儿一口嘬住,知娃娘心里暗叫不好,又奈何不了,心一横,一咬牙豁出去了,总不能看着娃儿活活饿死吧!
这一口嘬得娘是浑身打颤,泪珠儿在眼窝子里打转,一眨眼眼珠子沿着脸颊淌进了嘴里,幼小的知娃哪里知道,自己吸进去的是娘的血液啊!
“狗日的,咋回事嘛!”
望着知娃血淋淋的嘴巴,知娃爹被这屋子里的一幕惊呆了,刚要发作,又见孩儿他娘泪眼八花的,一时心急,不知是该心疼儿子还是该安慰婆姨!
一回头,看着娃儿露出的血红舌头,一巴掌扇在了知娃娘的脸上。这一巴掌抽的是责备还是心疼,知娃娘并没有做声,或许在她的心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孩子一口甜滋滋的奶水。
知娃娘没养活好孩子,挨了巴掌自个儿也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心里疼痛,只是眼前生活着的仓房怎么平白的突然这般陌生,没人作声,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充满了瘆人的血腥味。
想着这娃儿八成是活不成了,做娘的心里比脸上的巴掌印更加的火辣疼痛,听着仓外呼啸而过的山风,趁着孩儿他爹打呼噜的当儿,知娃娘悄悄的走出仓门消失在了漆黑的夜。
爹睡眼朦胧,听闻孩子哭闹,一骨碌爬起来,没看到孩儿他娘,又赶着上工,着急忙慌之中用仅有的一床棉絮被包了孩子去投奔庄口的喜鹊娘。喜鹊娘也是个苦命人儿,小喜鹊刚出生,喜鹊爹和知娃爹伺候的是同一个东家,孤苦相依,两家人自然走得近些彼此之间互相照顾着,格外亲切......
知娃爹放牛在河滩,喜鹊爹牧羊在荒川。哥俩隔着一道沟壑,彼此看不着对方时都会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口哨,向对方示意自己的方向。初秋的黄土高原上一片金黄,背阴的沟渠里簇拥在落叶上的薄霜显得格外的迷茫。高大的柿子树零零散散的守卫着苍茫的包谷地,干燥的秋风扫干了包谷叶子,染红了柿子树的叶子。在这浩浩荡荡的玉米田里,知娃爹遥望着包谷地中间满树红澄澄的小灯笼,隐隐的脑海似乎又浮现出知娃那张咧开的抖着血红舌头的嘴。这种感觉就像魔怔了一样,从一浮现便开始过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又一遍,那血红色龇着牙咧着嘴由远及近,沿着沟畔的那条核桃林子一直向前向前,穿过包谷地,变成了数不清的血盆大口冲着他一个接一个的扑将过来,夹带着的寒风使得他浑身上下不由得一哆嗦。
本想摘几个柿子充饥的念头瞬间一晃而过,知娃爹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慌。心里虽然还在责怪着和孩子置气的臭婆娘,但是一种不好的念头好像勾走了他的灵魂一样,这个勤劳可怜的男人因为饥饿头脑中开始出现了幻觉!全然没有听到喜鹊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终于熬到了日落时分,太阳一落山,刺骨的寒风便簌簌的冲出山谷。轮番的对这包谷席卷,玉米杆子夹着玉米叶子时而左时而右匍匐着滚滚向前,正待那波涛将要消失在天边时突然一个回转,像千军万马一般狼哭鬼嚎的挟持着枯木树叶逼近,扬起一阵阵风帆。高大的柿子树摇头晃脑的站不住了脚,抖动得满树的小柿子在地上你追我赶的跳跃奔跑。吃饱了草料的牛儿排着队站在河岸空地上扑打着尾巴,左顾右盼的等待那一声熟悉的“嗷唔......嗷嗷......”的口号。小牛犊显然不耐烦了,趁着母牛不注意又簇拥到一起你追我赶的开始调皮,母牛一生气发出低沉的吼声,撒欢的牛犊哪顾得上理会,一个趔趄把牛群冲的向左右散去......
驮着草垛子的知娃爹晃晃悠悠的从远处走来,远远望去身上像驮着一座大山一般。牛群心领神会似的争抢着道儿往前推进,歪歪斜斜的脚印把田间地头的泥泞路踩得翻了个儿一般。
“噗通”一声,喜鹊爹气喘吁吁的跳到了知娃爹面前。
“耳朵塞......塞驴毛了!叫你咋不应?”
知娃爹哪有心思理会这个愣头青,驮着笨重的草垛子继续往前,喜鹊爹见哥们儿不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德林哥,俺就想问问你咱还是不是兄弟?”喜鹊爹一着急额头的青筋也跟着暴起,仿佛要生吞了这一大捆牛草一般。
成德林见这语气不对,一侧身草垛子重重的砸在开满花的牛脚印子上。
“咋个就不是兄弟!”德林捋着衣领上的草叶子,不屑的回应着。
“叫你那么多声为啥不应!”喜鹊爹明显的厌恶这种不懈的态度,声音变得格外刺耳难听。
成德林没有想到兄弟德福会生如此大的气,从口袋里摸出俩红艳艳的柿子递上去,好让这头倔驴消消脾气。不想,二杆子喜德福哪能领会他的心意,一扫手臂,红艳艳的柿子就像鸡蛋碰到石头一样,噗的一声瘫在了硬实的土梁上。呲拉开的柿皮伸着软绵绵的触角悄然蠕动像蜗牛。
成德福瞪着成德林,成德林瞪着成德福,怒目圆睁分外眼红。
“你想咋!”
“你想咋!!”
“咋!”
“咋!!”
一声还比一声高,河滩地里唱调调。
俩兄弟像急红了眼的斗鸡一般歪着脖儿,猫着腰儿,挽着衣袖,磨拳擦掌......
成德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庄内庄外出了名的愣头青。成德林憨厚老实,话虽不多发起脾气来那也不是善茬,现在俩二愣子是刀兵相见,哪能不斗上几个回合?
德福弓开马步,德林双手插腰。一个精于南拳,一个擅长北腿。北腿扬尘几步穿杨,南拳生威呼呼作响。奈何羊肠小道泥泞湿滑,德林以静制动侧身后倾双手抄底,德福扑了个空,顺势回马,无奈脚下一滑人仰马翻,噗的一声像黄大善人家的煎饼吧唧摊在平底锅上。德福趁机一个箭步上前,一个要爬没爬起,一个一脚踹在裤裆里。布头撕裂一声响,大裤衩子明晃晃,屁股蛋子沾了泥,脑袋扎进草垛里......
看着德福那狼狈样,德林笑的是捂着肚子直喊娘。德福吃了亏上了当,哪能甘休?借着德林搀扶腾不出手的当儿一挥拳,正中德林脸盘鼻子上,德林笑德福屁股蛋子笑得两行泪,这一拳下去,鼻子一酸鲜红的鼻血直往外挤。哥俩一个捂着裤裆直骂娘,一个捂着鼻子笑对方太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