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不求甚解
“说来话长。”张援朝点燃一根烟,吸了几口,徐徐道来:“好像是那一年要逼仓苏州红小豆的时候,各路资金汇集苏交所,我也跟了一帮朋友去苏州凑热闹。
“我到底得到一个去到期货大鳄的大户室里聆听教诲的机会。我的朋友带着我去的,我很有些激动。哦,我的朋友是一位技术高手,期货日报那时候经常有他的技术分析文章。他迷信技术,他太迷信了。
“他去那里,有他的私心,他也许是想营销自己并攀附那个期货大鳄。
“我和他去到那里,很快就发现他不是一个好的营销人员。至少和我们岳总比起来差得远了。他一去到那里,就不管不顾地谈技术分析诠释的是自然法则。行情的走势比然尊重自然的法则,而绝非人力可以操控。借助技术的指引来操作市场是借力打力,才是王道云云……
“那个大鳄还算有涵养,倒是耐心听他说了半天。只在听他说了行情在技术上已经完成向下突破,逼空是违背自然法则的操作,万万不可任性……的时候,嘱咐身边的人轻声说道:把红小豆给我封涨停。
“然后,不一会儿,苏州红小豆就被封死在涨停。我那朋友脸都绿了。
“我只是跟了去见世面的,无所谓伤自尊。但我相信我的那个朋友当时的尴尬。
“后来的三两天,红小豆又恢复了下跌。我那朋友看着盘面恶狠狠地跟我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是自然法则的力量,什么是天意。
薛睿笑了:“虽然我对技术上的理解,远不如你朋友那样的大师。但他也太书生意气了。你说苏州红又跌下来了。但我怎么记得当年苏州红之所以出事,还是因为最终发动了凌厉逼空的走势。”
张援朝对薛睿道:“你记得没错,那段行情最终出事,就是因为逼空。大资金操盘,在期货市场,只有依赖你死我活的逼仓运动。这也是早些年叱咤期货江湖的大鳄,到现在全都销声匿迹的原因。没办法,场外资金永远才是最大的。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不再迷信技术派。期货的价格曲线,不是技术派在图纸上画出来的,而是资金打出来的,激进或偏差是不可避免的,然后市场再纠偏,甚至矫枉过正……没有试错,没有错误,没有纠偏及矫枉过正,就不会有行情发生。
“最终教育到我的是马克思的那句话‘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我做郑州期货的交易依据,忘记图表忘记数据,只在求索交易中的大鳄们的内心戏和他们的实力,以及交易所的态度。
“我知道浙江帮是被交易所请来做行情的,并且是赶在小麦减产的当口。他们做多的企图和实力,是不容质疑的。
“只是,他们遭遇的对手是郑州的粮食系统。也因此,他们可以拉高行情,但逼仓万万不能。因为郑交所,不会为了浙江帮而给出苛刻的交割限制。没有交易所在交割上的限制和配合,逼仓就是个笑话。
“最后,浙江大鳄把行情拉起来,但逼不出空头,只能扔下几个亿弃盘。你们在海南哪里做得了这种行情的判断。靠技术?靠基本面?通通扯淡。但我就是从这波行情开始,赚得盆满钵满。
“做郑州盘,你必须靠近交易所,又有足够的人脉。至于交易策略,研究图表和研究数字,不如探索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薛睿笑道:“你的这个大鳄现场教育了技术派的故事,可以算是期货市场里最好的讽刺与幽默。
“只是你那个技术大师朋友,太书生意气了。技术分析不是科学,是经验学,怎么还升华到了自然法则呢?这种说法,连自欺欺人都远远不够,怎么还能拿着忽悠大鳄?真当有钱人会脑子不够用吗?”
说到这里,薛睿指了指岳石道:“论营销,还得是岳总,既不故弄玄虚,也不靠狠话糊弄人。他只需要把对方的思路带进自己的节奏里,循循善诱。掌握技术分析,不是靠格物致知,而要不求甚解。”
岳石不失时机地对薛睿投来一个比较隐蔽的赞许目光。薛睿是接受了他之前的教诲,但有两个人一起出去见客户,不能自己吹嘘自己,只能相互捧,方事半功倍。
薛睿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自己思考对技术分析的学习认知,话赶到这里,随口带了出来。却没想到这“不求甚解”四个字,正撞破了张援朝的心思。
张援朝听得这四个字,竟发了一阵默。然后看着岳石道:“今天一早,我去你那里看盘,竟迟到了。”
岳石连忙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想张总这样的成功人士,怎么就快要开盘了,还没有过来呢,怕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错,今天一大早,果真是有些邪门。出门前,竟遇着这么多的事儿,始料未及啊。”张援朝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沮丧。
薛睿想不明白出来度假的张援朝,一大早会遇到什么要紧事,于是认真地听了他说,不再插话。
“今天早上一起来,我的颈椎就很不舒服。老毛病了,我是带了颈椎贴的。”张援朝徐徐道来:“不知怎么,我却忘了放在哪里了,还好床头柜上还有一贴。就下意识拿来去撕开膏药贴。
“刚起床头脑且迷糊着呢,我撕开膏药贴,竟随手把膏药扔进了垃圾桶,还拿了塑料膜去贴颈椎处,及至贴不上去,才意识到自己错扔了膏药。只可惜垃圾桶里之前倒进去泡过的茶叶,那张膏药已无法抢救了。又忘了其他膏药放在哪里。正郁闷呢,就听见客厅里孩子的哭闹声,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大哭,惊着我了。
“这次出来,我把孩子也带了出来。因为孩子还不到四岁,我们就把保姆也一起带了来。
“我订的是个套房,两间卧室加一个厅。保姆带了孩子睡。他们在客厅里,应该是起床后保姆带了孩子在看电视,怎么能哭成那个样子,我吓得不轻,到忘了颈椎的毛病,赶紧冲了出去。”
“老来得子,看得精贵,可以理解。担心你冲得太猛。”岳石笑道。
薛睿想张总这把年龄的老来得子,应该是新换的老婆生下的。这种事,也是这年头事业有成人士的标配。同时也好奇这么小的孩子,何至于一大早就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