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令里读诗词·风暖鸟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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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

登高

唐·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1],渚清沙白鸟飞回[2]。

无边落木萧萧下[3],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4],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5],潦倒新停浊酒杯[6]。

注释

[1]啸哀:指猿凄厉的叫声。[2]渚:水中沙洲。回:回旋。[3]萧萧:指草木凋落时的声音。[4]万里:形容故乡遥远。常作客:指漂泊在外。[5]艰难:自身命运多舛,也指国运不济。苦恨:指极其遗憾。繁霜鬓:鬓边新添不少白发。繁,作动词,增多。[6]潦倒:失意,衰颓。新停:刚停止。杜甫晚年戒酒,故说“新停”。

赏析

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杜甫身在夔州,时年五十六岁,贫病交加,处境凄惨。他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登高远眺,深秋时节,万物凋敝,清冷肃杀,这令诗人不禁想起自身颠沛流离的窘困处境,心有所感,遂作这首《登高》。

起首一句“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立足于夔州地理环境——多猿,且风大。时值清秋时节,此地秋风猎猎。诗人登高远眺,峡中猿声四起,凄厉而悠长。滔滔江水中,白色的沙渚上,鸟儿低旋徘徊,上下翻飞,好一幅秋景图。而这一联中,“风急天高”对“渚清沙白”,“猿啸哀”对“鸟飞回”,对仗工整,音韵和谐,读来极富节奏感。

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诗人紧紧抓住夔州秋天的代表性特征——茫无边际、潇潇而下的落木,滚滚而来、奔流不息的江水。其中,“无边”“不尽”既表现出了意境的宏阔深远,也使“萧萧”“滚滚”活了起来,富有动感,愈加形象,此外更暗含了诗人对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悲怆感慨之情。

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诗人点出一个“秋”字,由秋景联想到自己常年客居他乡、漂泊在外的处境,“万里”指自己距离故乡非常遥远,“常作客”暗指自己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的不堪履历。故而“悲秋”二字道出了诗人心底无比沉重的悲痛,秋天的凄清、肃杀,不禁令诗人想到自己年老体衰,贫病交加,仍然客居他乡,所以生出无限悲愁。“百年”二字既是在感叹自己多病缠身的困境,又是在感叹人生百年的不易。而“万里”“百年”又与“无边”“不尽”相照应,将诗人的羁旅之愁和客居颠沛之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无尽的落叶,如滔滔不绝的江水,绵绵无绝。恰逢清秋,情景交融,诗人客居他乡、多病缠身,其情之悲切,诗意之深沉,可见一斑。

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颠沛浮沉的身世,贫病窘困的处境,加上国难家愁,使得诗人平添些许白发。因病断酒,心中悲愁更是无以排遣。诗人本想趁秋色登高望远,一抒胸中郁闷,奈何触景生情,惹恨添悲,使得诗人忧国伤时的情怀跃然纸上。

这首诗整体而言对仗工整,音韵和谐优美,情感真挚而深沉,颇有感染力。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1]

南宋·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2],路转溪桥忽见。

注释

[1]西江月: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名。调名取自李白《苏台览古》“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黄沙道:指的是从江西省上饶县黄沙岭乡黄沙村的茅店到大屋村的黄沙岭之间约二十千米的乡村道路,南宋时是一条直通上饶古城的比较繁华的官道,东到上饶,西通江西省铅山县。[2]茅店:茅草盖的乡村客店。社林:土地庙附近的树林。社,土地神庙。古时,村有社树,为祀神处,故曰社林。

赏析

题目中的“夜行”乃是题眼,整首词都是围绕夜行展开。夜行黄沙道,移步换景,天晴转雨,空间与时间并行。

起首一句,清凉辽阔之意扑面而来,颇有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的意味。明月在天,鹊惊而飞,空余细柯轻颤,这一句的组合意象很有些“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感觉,但全然不同于孟德嗟叹唏嘘的语气,而是疏朗开阔、心旷神怡的,同时也奠定了全篇轻快的基调。天心月圆,别枝鹊惊,清风徐过,蝉声起伏,以声衬静,更显词人的悠闲自在。词人夜行黄沙道,路过漠漠水田,稻香扑鼻。将稻田与丰年相连,词人在匆匆行路途中不忘百姓社稷。《红楼梦》中的“稻香村”与此处的“稻花香”异曲同工,有文学相承互通之趣。余光中在《等你,在雨中》中写道:“蝉声沉落,蛙声升起。”金漏移,夜渐深,时间流逝之感呼之欲出。

下阕承袭上阕淡泊的格调。疏星寥落,阵雨轻点,无不与上阕恬静清幽的乡土气息相呼应。抬首望天,遥远阔大,低头看路,茅店溪桥若隐若现,仿佛镜头切换,由远景到近景。“旧时”一词点出这条路对词人而言是一条熟路。“忽见”足见词人惊喜。《桃花源记》中所载:“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如同武陵人行舟于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小溪中,词人也因为这乡野清景而“忘路之远近”,不知茅店将至。

辛弃疾在词史上以豪放著称,但此词不像他那些豪放词扬声高歌、壮怀激烈,也不似后人常诟病的典故堆砌,艰涩难懂,而是朴实淡雅的,恰如洗尽铅云明月现,别有滋味在心头。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1]

南宋·辛弃疾

何处望神州[2]?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3]。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4],坐断东南战未休[5]。天下英雄谁敌手[6]?曹刘[7]。生子当如孙仲谋[8]。

注释

[1]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北固亭:在今镇江市北固山上,下临长江,三面环水。[2]神州:这里指中原地区。[3]悠悠:形容漫长、久远。[4]兜鍪:原指古代作战时兵士所带的头盔,这里代指士兵。[5]坐断:坐镇,占据,割据。东南:指吴国在三国时地处东南方。休:停止。[6]敌手:能力相当的对手。[7]曹刘:指曹操与刘备。[8]生子当如孙仲谋:曹操率领大军南下,见孙权的军队雄壮威武,喟然而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赏析

辛弃疾在此词中三问三答。开首一问尽显宏大气魄——这是关于空间的一问:何处望神州?四海八荒,顿时尽收于“满眼风光”北固楼,收于词人眺望的眼眸,猎猎高楼之风鼓动词人衣袖。南宋朝廷苟安江南,已是不争的事实,“山河破碎风飘絮”,其中滋味又怎可轻易道出?许浑在《咸阳城东楼》中感叹:“一上高城万里愁。”目之所及都是风光,也是接连万里的家国之愁。

第二问依旧气势不减——这是关于时间的一问:千古兴亡多少事?春秋万代,斜晖悠悠。“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天地蜉蝣,沧海一粟,折戟沉沙中,多少曾经叱咤风云、振臂呐喊的英雄如今已是鬓边生白发,泉下泥销骨。逝者如斯,只有长江之水,奔涌向东,永不停歇。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词人对无限的时空发出那样惊心动魄的两问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雄踞一方的霸主孙权。不似“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也不似“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而是“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英雄年少,还未曾悲白发,也未曾思归家。西征黄祖,北拒曹操,雄踞一方,鼎立三国。同是居于江东,孙权文韬武略,征南战北,而南宋朝廷却只能龟缩不前,偏安一隅,怎不让心忧国事、一心收复故土的词人悲愤郁悒?

最后一问是极尽辛辣讽刺的一问:天下英雄谁敌手?词人自问自答,将曹刘二人当作孙权的配角,最后石破天惊地点出“孙仲谋”这三个字,层层递进,恍如揭开厚密帷幕,让历史风云深处的英雄显出身形。这里引用了《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吴历》中曹操一语:“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后面那句也是词人的痛斥——朝廷中那些奴颜婢膝,觍颜事仇的懦夫,岂不是与豚犬无异?可谓掷地有声,痛快淋漓。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春秋代序,日月不淹,谁又曾想到滚滚历史的车轮碾过,一心复我河山的词人会在病榻上高呼三声“过河”而卒?蒙古铁蹄践过,南宋将倾华厦最终还是化作烟尘,如天明之雾般散去。

无论如何,辛弃疾振臂呐喊的身影会镌刻在丹青史册中,永不褪色。

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

南宋·李清照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1]。仿佛梦魂归帝所[2]。闻天语[3],殷勤问我归何处[4]。

我报路长嗟日暮[5],学诗谩有惊人句[6]。九万里风鹏正举[7]。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8]。

注释

[1]星河:银河。[2]帝所:天帝居住的地方。[3]天语:天帝的话语。[4]殷勤:关心地。[5]嗟:慨叹。[6]谩有:空有。[7]九万里:《庄子·逍遥游》中说大鹏乘风飞上九万里高空。鹏: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大鸟。[8]蓬舟:像蓬蒿被风吹转的船。古人以蓬根被风吹飞,喻飞动。吹取:吹得。三山:《史记·封禅书》记载,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相传为仙人所居住,可以望见,但乘船前往,临近时就被风吹开,终无人能到。

赏析

根据《金石录后序》所载,词人曾在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春乘船出海航行。汪洋大海,一望无垠,虽有险恶风涛,却也有碧波千里,壮美辽阔之意难以语人。这段过往虽然已成回忆,但词人依然恋恋不忘,甚至在梦中也追忆着那乘风破浪的日子。可词人并未拘束于那一方小小的海洋,而是用梦魂将星空与大海相连接,肆意飞扬,如做了一次太清的逍遥游。

上阕首句连用几个阔大的意象——天、云涛、晓雾、星河、千帆,塑造出朦胧瑰丽的背景。而“接”“连”展现出天渺云翻,雾帷广垂的景色,而星河欲转则是营造出眩晕般的幻象,云帆驶过,仿佛溅起星光万千。“梦魂”二字乃是全词关键所在,词人梦见自己恍惚间仿佛飘上天国,听到了天帝殷切温和的问话:“归何处?”

下阕紧接上阕的问话,词人回答说路途漫漫,日月不淹——正是化用了《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个内美而修能的词人形象跃然纸上。岁月荏苒,时不我待,词人轻叹自己学诗徒然有惊人之语。好似谦虚,实则自矜。“语不惊人死不休”,词人对自己的文思才情乃是充分自信的。“九万里风鹏正举”,《逍遥游》中“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起于北冥,适于南冥,这般豪情壮志、遄飞逸兴也曾在李白诗中见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所以词人响遏行云地呼喊“风休住”,这不仅是负大鹏之翼的风,也是吹动蓬舟的风。“蓬”极言“舟”之轻,轻舟乘风,只向三山而去,恍如驶入传说。

这首小词雄奇恢宏的气势,在词史上也难得一见,足见李清照心中万千丘壑。

江村即事[1]

唐·司空曙

钓罢归来不系船[2],江村月落正堪眠[3]。

纵然一夜风吹去[4],只在芦花浅水边。

注释

[1]即事:因事为题作诗。[2]系:系好。这里援引《庄子》中“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3]正堪眠:正是睡觉的好时候。[4]纵然:即使。

赏析

司空曙,字文明,一字文初,位列“大历十才子”之中,擅长五言律诗,诗歌多描写自然景色和乡情旅思,有《司空文明诗集》。

本诗别出心裁,以小见大。乍看只是浅言辄语讲述生活琐事:打鱼归来入夜渐微凉,渔夫在船舷上沉眠,不顾及钓船的绳索是否已经系上,以此真挚朴素的农家小事展现了岁月安稳,风光静美的和谐生活图景,别出心裁。

全诗所用衬托意象极少,首句写渔翁夜钓归来,懒得系船,让渔船随波逐流。“不系船”可谓神来之笔,表现出渔家人的憨然淳朴,生活得悠然闲逸,这三个字也是诗眼,后面三句皆由此而生。第二句上承首句,说明了“钓罢归来”的时间、地点,以及渔翁此刻的行动和心情。宁静的江村,月落,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渔翁已经十分困倦,所以懒得系船。第三句紧跟其后解释渔人为何如此泰然自若:就算起了长风,风把小船吹到了布满芦花的水边,也没有关系。“纵然”一词使渔人无忧无虑、不拘小节的乐观形象呼之欲出,让诗中人物的形象特色更加深刻,展现出诗人练达的遣词功力。如此美丽、闲适的田园乡景,无须铺陈也不假辞藻,就这样浅显直白地示人以质朴,令人不得不为这淳然所打动。

这首诗名为《江村即事》,实际上却体现的是诗人不受世俗羁绊的老庄思想。

江南逢李龟年[1]

唐·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2],崔九堂前几度闻[3]。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4]。

注释

[1]李龟年:唐朝开元、天宝年间的著名乐师,受唐玄宗宠爱而红极一时。“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江南,靠卖艺为生。[2]岐王:唐玄宗李隆基之弟,名范,以好学爱才闻名,善音律。[3]崔九:崔涤,因在兄弟中排行第九而得名。唐玄宗时任殿中监,并得唐玄宗宠信。[4]落花时节:暮春三月。这里包含的寓意很多,既指人衰老,也指社会丧乱凋敝。

赏析

这首七言绝句作于唐大历五年(770)安史之乱发生之后,是诗人杜甫在江南与李龟年相逢之后有感而写。此诗看似平淡,却蕴含深刻,诗意深沉凝重,透露出友人离散、时局衰败的悲戚感。

前两句“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写往昔之时诗人与李龟年的交往。李龟年是唐玄宗时期名满天下的乐师,只有名门贵族才有机会听到他精妙绝伦的演奏,因而,李龟年经常出入于豪门王府之间。而杜甫当时正值“开口咏凤凰”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生气勃勃之时。当时的王公贵族普遍喜好文艺,杜甫才华横溢,可谓名噪一时,自然也是经常出入于王侯府邸之间,与上层名流来往。在杜甫眼里,他与李龟年这样的文艺人物自然代表着大唐盛世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却看如今,那些赏识他们的王公贵族们早已不知去向,那盛世美妙的歌舞声乐随风飘散,只剩得两个孤苦无依的文艺者流落江南。诗人追忆过去在岐王的府邸或是崔九的宅院中都曾与李龟年有过接触,有幸听到李龟年演奏的绝妙歌曲。如今在此相逢,回顾往昔,自是感慨颇多。“岐王宅里”“崔九堂前”都是开元盛世时的文人聚居地,雅趣非常。

诗人与李龟年俱是有才华的人,被豪门贵族赏识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情景是多么令人羡慕,一派祥和。“寻常”“几度”二词,写出诗人与李龟年接触之多,足见诗人对李龟年的欣赏。此二句通过对往昔场景的再现,表达出诗人对唐王朝盛世光景的留恋。

后两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有感而发,无限悲凉。诗人感慨,此时的江南风景大好,在这暮春三月里又遇到了君。这两句交代了诗歌写作的时间地点,并点题做结。在古典诗歌的意象里,“江南”意味着一种柔和、美好的想象,但此刻的“江南”,却成了接纳飘零之人的他乡。

诗人与李龟年交情甚好,“他乡遇故知”本是人间幸事,但在这时局动荡之时,两个却“同是天涯沦落人”。“安史之乱”后流落江南的两人,也只能做短暂的互相安慰,眼前的“江南好风景”也无心观赏。

“落花时节”指出了两人相遇时是暮春之时,但此语蕴含了多种意味:一则诗人与李龟年均已到了人生的“暮年”,二则国运衰败,唐王朝的命运也处在衰败之中。暮春的季节,人生的晚年,家国的衰败,都蕴藏在“落花时节”中,这种晚景的凄凉和摇摆不定给人的心灵以极大的冲击,两位老人互相安慰,同发感慨,苍凉世事的图景显现出来。“正是”与“又”两词转意巧妙,凸显诗人高超的写作技巧。

结合全诗来看,这首诗的对比、反衬手法使用颇妙。前两句与后两句形成今昔对比,第三句与第四句又形成了强烈对比,不尽之意就蕴含其中。开元盛世时的美好图景与当前二人的流落相对比,巨大的反差显示出“安史之乱”前后人物命运的大起大落,动乱时局对人的戕害可想而知。三、四句乐景衬哀情,以“江南好风景”来反衬诗人与李龟年的凄凉相逢,于无言之中表现出强烈的悲情。美好的风景又待何人欣赏呢?

短短四句,涵盖了唐王朝几十年的历史,也囊括了诗人与李龟年近乎一生的命运。诗人将其对人生的思考、对家国的忧虑都写进了这首绝句,盛年不再,盛世亦不再,唯有两位飘零的老人,在“江南”相逢、慨叹。

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五[1]

唐·杜甫

黄师塔前江水东[2],春光懒困倚微风[3]。

桃花一簇开无主[4],可爱深红爱浅红[5]?

注释

[1]又名“江畔独步寻花”,共七首,本诗是其中第五首,描摹了黄师塔前的妖娆桃花。[2]黄师塔:和尚所葬之塔。陆游《老学庵笔记》:“予在成都,偶以事至犀浦,过松林甚茂,问驭卒:‘此何处?’答曰:‘师塔也。’盖谓僧所葬之塔。于是乃悟杜诗‘黄师塔前江水东’之句。”[3]懒困:疲倦困怠。[4]无主:自生自灭,无人照管和玩赏。[5]爱:一作“映”,一作“与”。

赏析

包括本诗在内的《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七首诗,都作于杜甫定居成都草堂之后。诗人饱经安史之乱的流离之苦后来到四川成都,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建成草堂,且作为安身之处。而无论是“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的清幽环境,还是“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的安逸生活,都让诗人心生宁静安详之感,因而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诗人移步赏景,作此组诗,以笔墨带领我们穿过千年的风云,来到那时的成都,好景共赏。

首句高塔江水,即交代诗人所在的方位:春日明丽,诗人踱步来到黄师塔前,入目即是壮丽的风景。黄师塔于江边高耸,春日的江水缓缓向东流去,在微暖的空气中蒸腾出水汽的清新味道。塔为静,水为动;塔为纵,江为横,此一纵一横、一动一静,在诗人寥寥数笔勾勒之间,变成了一幅似是而非的几何图景:说是,塔在诗人的笔下让人感觉如刀削般直立而线条流畅;说非,江水的缓缓流动又给这塔带来了一丝生动活泼的意味,让画面顿觉多了些许的鲜活与生动。

紧接着,诗人将关注点由视觉所见转移到了身体所感:春光怡人,携着温暖空气扑面而来的春日微风令人沉醉,不觉想要且倚微风,放松自己的神经,在微醺的春风中慵慵懒懒。此一“倚”字非常绝妙,诗人与春光本是相互独立,春光自盛,而诗人怡然赏春,但一个“倚”字,却将春光中不可或缺的春风与诗人融合在了一起,让诗人走进了春日的艳丽图景之中,构成了完整的画面,同时为诗人寓情于景,表达对于春日美景的热爱、对于生命中美好的渴求提供了便利。

下句中,诗人于春风中抬眼望去,一簇粉润的桃花盛放于眼前,却无人照看,任其自生自灭,唯有寂寞相随,令诗人不禁心有所伤。但随即又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可爱深红爱浅红”,两个“爱”字,两个“红”字,足可见景之盛,人之乐。最后用一反问句作结,将审美的对象由己推于人,大有邀天下之友共赏美景的架势,极具兴味,令人回味无穷。

除却美景,本诗的情感表现也复杂细腻,值得推敲。全诗在表达对于赏花的喜悦、对于美好事物热爱的同时,掺杂了细碎的感伤的情绪予以中和,才调制出这样一首短小精悍却余味无穷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