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诚服
“安大人何出此言?”
安蘅并未理会刘大人,只言道:“那病人现在何处?”
“莫非安大人有办法?”
“我自有我的方法。”安蘅不露辞色。
“什么,大家都听到了吗?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不了的,安大人说她能治……难道是……安大人在陛下面前闹笑话还嫌不够?”刘医正鄙夷不屑,且言辞十分犀利。引得太医署众人大笑。
“刘大人讲话未免太过分!”
“怎么,这才几天,何大人这就学会摇起尾巴了?老夫进太医署的时候她怕是还不知道在哪儿吧!”
“你……”
安蘅摇头令何居舟退后。“还烦请刘大人带路。”
谭澄远在旁危坐马上,手持剑柄,不发一言,如作壁上观。
“等等!”那男子将安蘅拦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万一把人治死了怎么办?”
“这位可是陛下钦命的太医署医丞,官位尚在我等之上。”何居舟言道。
“就她……还是医丞,莫不是骗人的!”
“东都第一圣手谢仪谢大人之名你应该有所耳闻……这位安大人便是他唯一亲传弟子。”
“那又如何,她当真救得了我爹的命?”
安蘅实在听不下去,“救得救不得,不试试怎么知道,敢问如今他们谁还有别的办法?”
反观太医署众人皆低首四顾,哑口无言。
“那也不行!万一你治死了人……”
“今日之人俱可为证,若是出了岔子,我安蘅亲自向陛下辞去医丞之职!”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辞不辞官与我们何干!人若没了……”
“咳哼,谭某愿以将名及黄金百两作保,若你信得在下,就让她去看罢。”谭澄远终于开了口。
安蘅与他目光一会,便知其中之意。
那男子犹豫半分,方露出笑脸来,“将军都发话了,小人自然信得过将军,只不过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将军所言那百两黄金……”
“怎么,还需要谭某再给你立个字据?”
“小的不敢……那……那便麻烦这位姑……不,大人、大人了。”如今那男子一反故态,倒客气起来。“请随我来。”
男子引安蘅众人至其父处。
安蘅见其咳嗽不止,遍见大汗,神气欲失,便蹲下身来,触之小腹,胀硬如石,又见两胫胕肿,再探其脉,空大无根,一息有十动。
太医署众屏息凝视,不敢声语。
“大人,我爹他……还有救么?”
她未作答,“吕殊!”
“学生在。”
“我说你写……枣仁一两、龙骨十钱、山萸五钱、南烛三钱、首乌六钱五分、牛膝三钱五分……”安蘅思索言停。
“是,大人,学生这就去……”
“等等!再加附子半两、木香三钱、远志三钱、桃仁三钱,嗯……就这些,右味浓煎,煎好之后立刻送来。”
“是!”
“这是何方?老夫从未见过!”“莫不是土方子……就这几味药,能有用么?”“这方虽简,倒是有几分意思……”
太医署的大人与学生们议论纷纷。
谭澄远走到安蘅身前,悄声问道:“蘅儿妹妹,这老人……你有几分把握?”
“不到一成。”
“啊?!”谭澄远差点一声喊出来。“这这这……你知不知道,那百两黄金可是我私藏的全部家当了!若是就这样……”
“我开玩笑的。”安蘅原本假装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你你……”
“那到底如何?”
“应该有个八九分。”
听到这话,谭澄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蘅目中又微生狡黠,“不过……澄远哥哥这小金库的事情,我可要告诉齐姐姐!”
“嘿,你个不仗义的!”
这药一个时辰才送来。
“大人,药……药来了!”吕殊一溜小跑,气喘吁吁。
“给他服下吧。”
老人神志似清非清,吕殊费了半天劲才将一碗汤药灌下去。
此时太医署众人表情各异,或是等待奇迹发生,或是等着一场好戏。
半个时辰已过,老人方重咳了几声。
“吕殊,给老人家把脉!”
“回大人,其两尺偏实,但两关稍空,一息应有七八至。”
又半个时辰,“再把脉!”
“大人,学生按之两关已坚实,一息复有五六至。”
“再观其舌象。”
“回大人,他舌苔转厚转黄了,学生记得他舌适才还是白色。”
“嗯,无妨。”安蘅不禁长舒一口气。“那便无事了,待一时辰后,诸症自去矣。”
果真,如她所言,老人神色如旧,咳嗽只余轻微,大汗全止,腹硬、肿胀亦消,脉复正常。
“老人主疾虽已去,但正气尚虚,还须慢慢调养,急求不得。”
“是,是,神医,真乃神医啊!”男子先是跪在地上,又为其之前所为所言道歉。
太医署多数皆是惊叹,没想到他们的太医丞竟有如此医术,更有人言,此间神医唯谢仪与她二人耳。当然,其中亦有言其运气者。
事罢,谭澄远带着洛阳军已离开,太医署众人也渐渐散去。
“大人,大人,您慢点走!”
“你不去休息,还跟着我做什么?”安蘅不看他,只往前走。
“大人,我……我……您先喝口水……”吕殊双手把水壶递给她。
“嗯,孺子可教也,说罢,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完,安蘅便连饮了几大口,忙活了一天,滴水未进,她也着实是渴了。
“大王,我……还请大人收我为徒!”
“噗——咳……咳咳……”安蘅倒呛一口水,喷出几步去。
“大人,大人,小心。”
她擦干嘴角,瞥他一眼。“你……你说你要拜我为师?”
“是。”
“不行不行,你多大年纪?”
“学生年十七。”
“你比我还长两岁,不行不行不行……太医署那么多大人、博士,为何偏要拜我,那些大人们……你若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引荐。”安蘅虽然嘴上如此,免不得心中窃喜,受宠若惊。
“昌黎先生曾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学生今天也见识到了,不知比太医署那些徒有虚名的大人们胜去多少倍,学生着实五体投地,才更有拜师之意。”
安蘅见他言辞诚恳,又不忍打消其进意。“那……这次季试是赶不上了,你若年试夺得前三甲,到时我再考虑几分……”
“真的么?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别高兴得太早,我可还没答应你。”
“学生定不负大人期望,那便不打扰大人了,学生告退。”
这人当真有趣,安蘅心想。
食过晚膳,换洗新裳,安蘅便早早躺在床上。“还是这床上舒服呀!”
“我听说蘅儿妹妹今日救了一个连太医署那些大人们都束手无策的病人,可真是了不起。”齐予思眸间清澈,笑若春风。
“只是多了几分好运气罢了。”
“怎么会?那些士兵们一回来就在传,太医丞是神医,巾帼不让须眉……现在你可是这军营里的名人了!”
“有……有么?”安蘅尴尬地摸摸头。
齐予思情绪忽而低落。“我不像蘅儿妹妹有那样的本事,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留在这里也只会给谭公子添麻烦。”
“哪里?姐姐若是不在,哪还有人陪我解闷?”
“你这小丫头,当真是不会宽慰人!”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叩门声突然响起。
“何人?”安蘅问道。
“下官医正刘济,夜间来访,实在叨扰,只是白日里未得空闲,特来向安大人道谢,还望大人赏个薄面,与下官一叙。”
“唉,这些个老头子,真是烦人!”安蘅低声说道。“来了!姐姐不必等我,我去去就来。”
安蘅打开门,便看见刘大人俯首作揖立在阶前。
“下官拜见大人。”
“刘大人这是作甚?”
她还没反应过来,刘大人又是连鞠三躬。“突然夜访,多有冒昧,此一者也;今日多谢大人出手,为刘某解围,此二者也;昔日大人初至太医署,我等老人自恃年高,冒犯怠慢,今日又出恶言,故以致歉,此三者也。”
“刘大人不必如此,救疾医人,是你我本分罢了。”
“是是,下官惭愧……只是下官还有些疑问,还望大人解答……大人,请。”
安蘅十分爽快,“刘大人问便是。”
“今日那病人,该作何解?”
“那我倒有一问?刘大人先前给他下了何药?”
“下官见其脉浮,咳嗽不止,兼有微肿,便以为伤寒阳虚之属,故用麻桂之辈助其阳、发其汗,苓杏之味利其水。”
“那便是了。此者应是湿温,夹伤生冷,大人误以为伤寒,妄发其汗,继过清渗,以致三焦气怯,膀胱气陷,咳而气上冲击,水积不行。我观其舌脉,淡白无苔,脉来空大,稍按则指下如窟,动于两边,应指即回。此乃误汗,表里俱伤,真阳离根,大气外越耳。故而急用酸温之品,敛其渐实,以复其脉,如此即可。”
刘大人茅塞顿开,“妙,着实是妙,下官受教了。唉,可笑可叹……济入署行医三十余年,鲜有失手,竟想不到今日……实在惭愧……今日若不是大人出手解围,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岔子……安大人小小年纪,尚是女身,就能有如此医术,日后必不可限量,当真青出于蓝,令老夫诚服,谢大人在天有灵,也定会十分欣慰。”
安蘅笑笑,“刘大人言重了。”
“还望大人不计前嫌,今后如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便是,济定无二言。”
“那,那安蘅便在此先谢过刘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