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巴黎的一切--占有
我隐约记得约瑟夫告诉我卡尔喜欢岩,这让他很绝望,但是卡尔没能真正的拥有岩,他找到约瑟夫,告诉他不想继续活下去了。约瑟夫的声音空洞,干巴巴的。可是他一站在那里,月光就全都聚集到他身上了。他的嗓音还像以前那样带着回音,带着一种异常痛苦的气息。
可怜的约瑟夫。是他告诉我刘岩已经死了。活该失去卡尔,没人说话。没有出声的笑,我只在心里偷偷发出快活的笑声。我清楚地记得他站在脏乱空旷的屋子中央,手足无措地望着四周书本堆叠起的墙壁。雨水顺着屋顶的缝隙漏下来,把书页打湿黏在一起,成了硬纸板的砖块。我注视着他,也清清楚楚地注意到他身后的这一番景象。我知道,这房子里所有的屋子都和这间一样,四面摞满沾湿的书籍。
后来他似乎又来过几趟。我没看见他,不过我听得见他穿过外面的花园,他就像一束光线,四处探照着。一次,我正躺在房子地基下面的瓦砾中间,卡尔来了,他嘶嘶叫嚣着,说刘岩将会回到我的身边,我又大笑起来。我笑啊笑。
“约瑟夫来过,”我告诉他。“他知道你做的一切,知道你在维也纳违抗他的命令救走了岩,知道你爱上了他,我真想嘲笑你。你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到过约瑟夫的身上,就连你诅咒我,把一切刘岩不喜欢你的原因全都算在我的头上的时候,仍然是那么滑稽。要是约瑟夫没把我从塔上扔下去,我也会笑的。你们就像是小丑。”
我们之间的怨恨真是甘美无比,至少我是这么觉得。这种兴奋的感觉如此陌生,他就在那里,由着我尽情奚落,尽情鄙薄。可是,忽然之问,这一幕发生了变化。我没有躺在瓦砾中间。我穿行在屋子里。我不再像多年来那样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而是穿着漂亮的黑色燕尾服,披着锦缎镶边的斗篷。而屋子,为什么,屋子装潢华丽,所有的书籍都好好地放在书架上。镶木地板在大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到处都飘荡着音乐,那是维也纳的圆舞曲,是小提琴奏出的柔美和谐的旋律。
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到又恢复了力量,而且轻盈,轻盈得妙不可言。我能轻轻松松就两层、两层地爬上楼梯。我能飞起来穿过黑暗,肩上的斗篷仿佛成了黑色的羽翼。我在黑暗里向上升去,直到和刘岩一起站在高高的屋顶上。他光彩照人,身穿原先那件老式白衬衫,我们的目光越过黑暗的丛林,那树尖上有风声在吟唱,我们眺望着远处弯弯的银色河流,还有低垂的天幕下,透过珍珠色的云彩,星星发出灼灼的光芒。
这一切景象,还有潮湿的晚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使我不由哭泣起来。我看到刘岩站在我身边,手臂环绕着我的身体。他在谈论谅解和悲伤,还有智慧以及其他经由痛苦才能学到的东西。“我爱你,艾达,你知道我多爱你的。”他喃喃低语。这些话语仿佛血液,从我周身流过。
“我并没有怪你,”他低声说。他垂头丧气,心碎不已
于是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这是卡尔的能力,屋子仍旧是一片废墟。
“艾达,按照我说的去做,这血就是你的,”卡尔说。“这血我还从未给过任何人。”我感觉到他的双唇触碰到我的脸颊。
“我不能答应你,”我回答。“我宁可失去一切,也不会把岩再次推走。一瞬间仿佛是拥有无比巨大的力量,我居然袭击了他,使他向后倒去,跌下屋顶。他一丁点儿重量都没有,身影消融进了灰暗的夜色。可是,是谁被打败了?是谁又一次向下落去,打在柔软的树枝上,落向大地,落向他本来的归属?回到老屋下面的一片破烂肮脏之中。是谁最后躺在一片瓦砾中间,双手和面颊紧贴着冰冷的泥土?
然而记忆捉弄了我。也许我幻想了这一切,他最后的邀请,以及后来的剧痛,还有哭泣。我确实知道,经年累月之后,你终于回来了。”
@@@@房间里很安静,当艾达讲述完一切凝视着我时,那种内心的躁动开始归于平静,卡尔的欺骗,艾达的内疚,约瑟夫的掌控,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喘不过气,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拥抱艾达,告诉她我以前误解了她,还是离开这里,去找到卡尔,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我@@@
“岩,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约瑟夫。他看上去多么光彩照人。他身着紧身礼服,式样新潮但不加装饰,是红色的天鹅绒料子,他的白发修剪得很短,向脑后梳起来。他带有一股迷人的魅力,还有一种曾经明显是掩盖在旧式衣着装扮下面的勃勃生机。他做着超凡卓绝的事情。在一间打满白炽灯光的工作室里,他面前放着一架黑色摄像机,用三角架支撑起来,当他给凡人拍摄照片的时候,就用右手摇动相机上的手柄。他会指导他们该如何相互拥抱,如何舞蹈。如果没有卡尔。如果没有卡尔。”艾达近乎痴狂的反复说着这句话。
我知道艾达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紧紧的抱住艾达,慢慢地翻阅那些纸页。那些记载其上的人们都死去,早就死去。“岩,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你知道吗,我们之间存在契约,我一旦离开你过久,就会越来越虚弱,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什么都不用怕,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就在你身边,艾达”我轻轻抚摸那金黄色的发,吻着她的额头,安抚着,“我必须要找到约瑟夫,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卡尔在哪?”我的手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可能已经不在了吧,”“对,卡尔对约瑟夫说过,他不想活了,我也差点就要死了,岩,你知道吗”
接着艾达推开我,在众多书本中找着什么。她把一本旧书拿下来,放在膝盖上。艾达轻柔地打开书本,翻到最前面两幅彩色照片。其中一幅填满了左边那页,另一幅填满右页。
她是多麽熟知这些照片啊!她记得自己还是女孩的时候,攀爬到卡梅尔山谷的洞窟内。在那里,约瑟夫带领着她进入乾燥而弥漫尘埃的黑暗之内,他的闪光灯照映出墙面上的那些壁画。“看到了吗,约瑟夫和卡尔,还有那个女孩子。”起初,要在黯淡的光线下辨视出那些粗糙刻画的形态,是很不容易的,後来当摄影机美妙地拍下它们的特写镜头时,就显得容易许多。
她依照次序地向她显示那些图像:就在乌云密布的大雨中,翩然起舞;在祭坛上,躺着一个不知道是睡着或死去的形体,艾达跪在祭坛的左侧,然后就是那组无法修复,被毁去的图画。
街道两旁的树上,每片新叶上都挂满晶莹的雨滴;人行道的每块石板,都将雨水的亮光反射进那空旷的黑暗。还有那维也纳古堡的舞会。我和艾达来到了维也纳,用了15年的时间,找到了约瑟夫,艾达的身体依然很虚弱,我们需要约瑟夫的血液,我警惕的看着周围阴暗的角落,仿佛有人在密谋着什么。让我感到不安。我又迷失在凡人的海洋里。周围到处都是鲜活的肤色和红润的脸颊。女人们的头上顶着扑了粉的头发,头发上还有各种各样无甚意义的小装饰,比如说有三条桅杆的平坦的小船、小树,还有小鸟。这是一片珍珠和丝带的海洋。男人们胸膛宽广,像是一只只的公鸡,钻石放出的光芒刺痛着我的眼睛。人的声音,还有那世俗的笑声不断回响着,不时地拂过我的皮肤。一圈圈的蜡烛和泡沫般的音乐拍打着墙壁。
敞开的门中,大雨呼啸而至。
人的气息慢慢地吊起了我的胃口——那白色的肩膀,白色的脖子,还有那永不停息跳动着的强有力的心脏。不时地,某些带着模糊期许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苍白的皮肤让他们侧目,可是当他们的鲜血流出自己的血管而变得面容惨白之时,我的皮肤在他们眼里又是什么呢?
我尽量轻柔地向敞开的门边挤去。我又一次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在那远远的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缎子幕布。艾达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吸血鬼,他穿着精美的凡人的服装,然而他看上去还是透着超自然的力量。他的脸庞让人眩惑,他黑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在那么一瞬间,就像是通向地狱之火的窗户。他的声音是如此低沉,甚至带着嘲笑的意味,迫使我不得不注意听
“你们整个晚上都在找我,现在我就在这里。艾达,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想,即使在那一刻,在那我无法转身,只能站着的那一刻,我也意识到了,在我变成吸血鬼的这么多年里,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在人群中,他显得那么无辜,令人心碎的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