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录》中张元济等人的批改
稿本中张先生批改的手迹颇多,从字里行间可以窥见他用力颇勤。无论是用几号字体,还是钤印的著录格式,都是细致入微。
如第一册第一种为元刊本《〈周易〉郑康成注》不分卷,书眉上批有“书名用三号字,占二行地,四号字”。“每一种至少占半面,第二种即自后半面之第一行起。如第一种占半面,又零二行,或一行者,第二种即自第二页第一行起。”
宋抚州刊本《周易》十卷,书眉上批有“图章排六号,应否占二行地位,主排工友酌之”。“图章用五号、新五号、六号,就字之大小配合用之,如五号嫌大,全用亦可。”有的印章由于占位多出一行,张批“第三印可用六号字”。
元刊本《书集传》六卷,张批“木记各行文内不用直线”。
在内容上,张先生也有改动。如影宋钞本《春秋繁露》十七卷,书眉上张元济批“原稿有误,经鹤亭为之指正改定,此稿惟末节未用鹤亭之言。张元济30/8/23”。(按:鹤亭,为冒广生)冒与张于1898年结识于北京,知交多年,相知有素,时冒氏校订诸子,于《春秋繁露》已考定为从宋本出,今日当推第一本。《春秋繁露》的另一部明刊本,张氏又批注云:“要大改。以下抽去一页,随后补发。约留两面地位,可以够用。张元济38/11/14。”
汲古阁刊本《说文解字》十五卷,张批云:“提书看过,方能作定。”此乃针对《书录》第一句“吴县雷浚重刊顾广圻《说文辨疑叙》”而写。
宋刊元明递修本《宋书》一百卷,有“有嘉靖十年补版”“此页何以不排,诧异之至。张元济38/12/13”。
明嘉靖刊本《宋丞相崔清献公全录》十卷,张批有:“应移入史部。”“排在《皇明开国功臣略》后。”“此移。集部第八册移来,故彼册缺去。”
明嘉靖刊本《水经注》四十卷,又一部明嘉靖重钞《大典》本。此篇书录,张元济重拟并补充四百字,可见后来之定本。
明刊本《洛阳伽蓝记》五卷,张元济添加“察其版刻,当在明代嘉隆之际,原缺卷二第四、第九、第十八等叶,均钞补,昔毛斧季获见是刻,即已言之,世间藏本,无不皆然,盖残佚久矣”。
金刊本《经史证类大观本草》,张批有“附字,用五号排在旁边”。附字为“附本草衍义”。“应查已(以)前排成各页,以归一律。张元济38/12/12。”
明钞本《鹤山渠阳读书杂钞附经外杂钞》不分卷,张批有“附用五号排在旁边,附字或旁或中,应照以前排成者一律。张元济38/12/12”。
明嘉靖钞本《永乐大典》,张批有“卷之一万一千一百二十七至一万一千一百三十四,凡八卷,为上声八贿韵中水字之《水经注》半部,已移入史部,余均不全本,仍列入子部。如下。王雨楼先生。张元济38/11/21”。(按:王雨楼,为商务印书馆排字印刷部门的主管人)
除张先生外,又有佚名者以行书朱笔作批注,如明刊本《沈隐侯集》四卷,佚名批“与张溥刊本编次不同,所收文字视张本少十余首,然亦有为张本所无者”。佚名改为“前有万历乙酉云间张之象序,此已佚。沈氏昆季先刻《谢康乐集》,继刻此集。其后新安程荣据是本复刻,编次悉同,惟析四卷为五卷。闽漳张燮、太仓张溥、滇南阮元声递有刻本,所收文字,略有增益,然亦有诸本所无者”。
又如蒙古刊本《史记》一百三十卷,批有:“目录后书名款式应查明。”“要排得合式,请工友及校对诸君费些心。”“打字人怎么程度低到如此?可叹!”
实际上,三四十年代“商务”出版的各种线装本字体多是整齐划一,《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孤本元明杂剧》等大书即是如此。别小看《书录》的排印本,从版框、行线到字形的拼接、粗细宽窄、再到刷印墨色的浓淡,这种繁琐细微的工作,有人或以为无足轻重,但张先生却是严肃认真,于此也可见一斑。
《书录》初稿在1937年的5月张先生审阅完成后,一直存放箧中,这之后的四十年代初期,被利用过一次,那是因为顾廷龙和潘景郑为编《明代版本图录》,需向各私人收藏家及某些单位商借明代刊本以备摄影,涵芬楼烬余书也在借摄之列。如1940年1月4日,顾廷龙专访张先生,托借烬余书五种。1941年10月3日,张先生在《明代版本图录》原稿上改正数条后,并还之顾廷龙。是日,张又有信致顾,云:“涵芬楼藏书洪武本却有数种,建文本已不见,想毁去矣。永乐、宣德本亦间有数种可用。《烬余书录》如需阅,候示检呈。”(《张元济年谱长编》下册,第1172页)
次日,张先生又致顾廷龙信,除见假《书录》书稿,又云:“《涵芬楼烬余书录》稿本十册呈上,乞察阅。馆藏善本寄存金城银行,原在平地室中,近因潮汛高涨,已移楼上。因逼窄,只能将书箧层累,且转折亦无余地,故取书较难。异日借影,如其本适在下层,恐难从速,合先陈明。顾廷龙认为可借摄之本甚多,并托潘景郑先选一过。”(《张元济年谱长编》下册,第1172页)
在顾廷龙1941年10月5日的日记中,也有“阅《涵芬楼烬余书录》”。10月6日,又有“阅《书录》,选出二十种,拟借来摄影”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