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于称博士(水木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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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朝圣团

阿兰·佩雷菲特的《论经济“奇迹”——法兰西学院教程》记载:1856年美国舰船到日本,美国人惊异地看到,“美国舰艇和舰艇上安装的所有设备都是日本人系统研究的对象,所有物品都吸引着他们:他们从未见过的机器零件,不曾熟悉的布匹。日本官员们参观了舰艇的每个角落,审视船上的所有设备,他们并不满足于观看,还做了笔记,画了草图”。

佩雷菲特评论说:“西方投向日本的目光与另一个目光相遇:这是希望的目光、好奇的目光、准备接受教育的目光,尤其是对日本社会能力充满信心和吸收别人经验的目光。”许多人认为,日本人是善于模仿的,这种模仿是竞争性的模仿、创造性的模仿、有选择的模仿。“日本人没有模仿所有的体制,也没有全盘照搬一种体制。吸引他们的是这种体制是否有助于他们取得成功。”“日本对于西方供给他们的各种模式的比较优势特别敏锐。因此,他们没有选择一个国家作为模式,而是根据他们从不同社会中借鉴的新颖特点,构建本国现代社会的图景。”

日本的这一优点,值得我们效法。柏杨先生赞曰:“日本人吸收外国文化,吸收的是精华。——注意一件事情,当八世纪他们‘大化革新’,全盘接受中国文化时,事无巨细,照单全收,却扬弃了中国人最自豪的科举制度,这真是绝顶聪明,使他们免去了由于科举制度而产生出来的‘官场’浩劫。”这是他们善于模仿的又一表现。相比之下,“中国人吸收外国文化,吸收的只是洋大人身上的汗珠,用舌头舔那么一舔,就心花怒放,傲视群伦”。怎不叫人哀叹!

我们也在朝圣似的向往西方,但与日本人不同,与当年彼得大帝不同,与唐三藏不同。

朝圣团

许多学者、官员频繁出入国境,名义上是出国考察,实则大抵以公费旅游观光为第一要务,没有多少人像日本人对美国舰艇那样,精细观察和了解对方的制度,以便进行竞争性、创造性模仿。我们每年都有许多前往西方世界的“朝圣团”,国际机场送往迎来,热闹非凡。他们前往的总是那些旅游热点城市,去的老是那么几个本国“朝圣团”常去的机构,问的常是一拨又一拨本国“朝圣团员”问了不知多少次的重复问题,诸如诉讼法学术“朝圣团”问来问去不过就(总)是那些老掉牙的问题,什么(对方的)证据开示制度啦、沉默权啦,因为重复多了早已经成为ABC的浅薄问题。问过之后,大功告成,回来便算是出国考察完毕交差了账,但对西方走马观花一番之后,对被考察者的文化精髓仍然懵懵懂懂,对于中国真正该学什么照样茫然无知,这样的考察对于中国的制度革新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令人满腹狐疑。

其实,现在资讯发达,交流方式很多,早已不是唐三藏时代,不到西土跑一趟也能得到真经。我们对于外国制度的了解,不一定都要玉趾亲践欧陆英岛,眉梢亲沾日风美雨。将国外的著作拿来,真的下点功夫,那收获比一干人奔波泰晤士河边、自由神脚下要大得多。实际上,在西方走马观花得到的点滴斑驳印象,在各大图书馆、学术机构的资料室一查就有,而且内容更准确、翔实,何苦让那些昂贵的图书资料暗地生尘而不屈尊一阅?

不是所有项目都需要出国考察,哪些需要实地考察,应当仔细斟酌,以重实效。我们的许多考察项目,根本没有实地考察的必要。例如,连“不能剽窃”之类的学术规范也要到美国哈佛大学取经,就实在令人不知该苦笑、冷嘲还是怒骂。

柏杨写过一本小说,名为《古国怪遇记》,便是讽刺这类朝圣现象,里面写的那个乌合之众的“朝圣团”,夸张得可笑,但读罢举目,看书中描写的那类“朝圣团”正摩肩接踵、奔波于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