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立寒差点丧命
瘫子的后事，三个哥哥合力办了，在收礼和花费上的分配又是一番激烈争斗，不过，夏有金早就意识到无休止地与两房弟媳妇斗下去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就连与他们田边地角相邻的土地都会日复一日地被蚕食，又何谈看得见的利益呢？
也难怪林建国一心想要生一个儿子镇家业，可这件事情不是夏有金的过错，一连生了三个女儿，难道她就不想要儿子吗？
不过，他们这一生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生儿子了，因为计划生育的实行，很多孕妇根本就不敢在妇女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而妇女主任就住在天井边与林建国一家一墙之隔。
小女儿林立寒的到来，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夏有金在家里关着门做饭、喂猪、避开四岁的二女儿，躲在阁楼里给家人做布鞋。林建国对外谎称女人出远门走亲戚了，在黄金村，大家都知道夏有金有一门远房亲戚，言语间，极少有人表示不羡慕。
有一天，二女儿在天井玩耍，从门缝里窥见母亲的影子晃了一下，这下子林立欣不依不饶，哭着喊妈妈。
夏有金慌了神，急忙塞给她一根熟肋排，让她悄悄地绕道后门回家，这才平息了被人发现的危险。
当生下三女儿的时候，夏有金惭愧极了，那会儿林建国已经在二十公里外筑马路，听说是一个女儿，他根本就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路，那握铲子的手更加卖力，脸色一度沉了下来。
那是一个冬天，天空灰扑扑地，整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了，索性不回家了，虽然这对夏有金很残酷，可他怕回家看见婴儿忍不住把她摔了。
晚上，独自一人守着工棚，冬天的寒风肆虐四周，冰冷彻骨，他怎么也睡不着，从没有遇见像今年这样的寒冷冬天，铮铮铁骨的林建国竟然怕冷了，是啊，也该是畏寒的年纪了，毕竟已经四十岁了，岁月何曾宽恕过他？
十多天后，工地告一段落，林建国这才回家，女婴的眼睛大而明亮，肉嘟嘟粉嫩嫩，看起来很精灵，林建国很是不舍，轻轻搂着婴儿，却像搂了千斤万斤，沉重得放不开手，于是，默不转身地离去，磨磨蹭蹭、鬼鬼祟祟。
夏有金发现林建国的沉默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像，这不是林建国，这是被鬼魂迷住了的林建国，他闯了鬼吗？他该不会是想干傻事吧？
这念头吓得夏有金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床，也不管是否在月子期间，悄悄尾随着林建国。
林建国开了后门，步伐艰难，跨过阴沟，来到过道的粪坑，粪坑里依然积满了青草，家族里后来出生的小孩，好像个个都喜欢给大伯家积肥，林立军长大了，明年夏天后就上初中了，在林家的孙字辈，他可是什么都占先啊，而原本这些占先的应该属于他的长子，罢，林立军出落得很好，瘦高的身材，不像他是个矮冬瓜，很奇怪，林家人就数他这个当大哥的最矮，长得最伟岸帅气的当属小弟建峰，就连他生的孩子，其漂亮程度也是家族里最显而易见的。
当然，林建峰的二儿子却没那么省心，已经两岁多了，两只小腿却像得了软骨病，没办法站立，前段时间筑路的时候，听老板讲可以给这种小孩吃肥儿粉，吃了就有劲了，因为精神一直恍恍惚惚，慌得把买肥儿粉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林立峰的小儿子比怀中的婴儿大半岁，小子活泼好动，煞是可爱，林建国羡慕不已。林建明的命也比他好，两儿两女。怀中的小女，在孙字辈中垫底，他已经就要年过半百，想起生活的艰辛，养女儿也是为别人养，为什么还要卖力过生活？他越想越不得劲，在那个寒冷的隆冬腊月，林建国老泪纵横，毕竟孩子还是违背计划生育悄悄躲着才生下来的呀？
“孩子，你不该投胎过来的，要怪就怪你选错了投胎对象，我老了，孩子，我没有精力抚养你，你还是另外投胎吧？”
抱着孩子的手臂抖动着，脚下就是粪坑，而林建国……
夏有金发疯一般怒吼，“林建国，你想干什么？”
这一声平地惊雷吓得林建国慌了神，是啊，想干什么呢？她已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了，冬天里出生的小孩，能够在露天里抵御寒冷的西风，她一点也没哭，睁着亮晶晶的美目，正好奇地冲自己笑呐！
“孩子、孩子！”林建国退后一步，紧紧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孩子的小襁褓，是孩子的笑容软化了他冰冷的内心，孩子何罪，他又有什么资格剥夺她生存的权力，算了，宝宝啊，咱爷俩从今往后辛苦点便是了，你可不要责怪老爸当初一时糊涂的念头，我保证会好好养育你，你可不要长大了报仇啊！林建国胡思乱想着，对慢慢靠近的夏有金没有过多解释，轻描谈写地说了一句：“这孩子的名字就叫林立寒吧！”
当天，他们杀了一只鸡炖汤，把老娘请来一起吃，夏有金明白，这是最后一次生小孩了，命中注定他们不会有儿子，然而，活着却比是否有儿子强，被命运抛弃过的人，懂得珍惜生命，懂得生命来之不易，这一点正好说明了夏有金强大的生命力！
可瘫子占用夏有金母亲棺材的事情还是让她心里耿耿于怀，男人只管提供精子，怀孕、生孩子、养孩子等等全是让女人承担着，这样的辛苦却又是最没有功劳的事情，夏有金早就看清楚了林建国的不满，甚至，林建国借口外出打工，很少回家，回家也没好脸色，他像是一条老狗般逐渐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这种活力是来自对生活没有希望的表现，他的消沉是对自己无声的对抗，毫无意义，却又是一个人不得不慢慢思考慢慢顿悟的过程！
然而，这样的气氛却又是很可怕的，因为夏有金感到压抑，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迫着她敏感的神经，夜深人静中，她想到逃亡，她不会像八岁那一年，跟着六神无主的母亲无处可逃，逃离黄金村，这念头一旦起了，她便说服自己，给怯懦的内心注入无穷尽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