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大帝:孙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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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同心

诸葛亮抵达柴桑之际,东吴上下正因曹操一封短信陷入空前的大恐慌。

曹操是个心理学高手。攻打南阳张绣时,曹操望梅止渴的故事已成为一个心理学的典型案例。煮酒论英雄时,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就吓得刘备魂飞魄散,失箸于地。为了降伏东吴,曹操写给孙权的招降书只有三十个字:“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其意是:我奉君命讨伐罪臣,大旗向南一挥,刘琮就投降了。现在我带上八十万水师,想跟孙将军在东吴围猎。

就这封区区三十个字的书信,到了孙权手里,他就像拿着鸡蛋走滑路——提心吊胆。孙权把曹操的书信给群臣看,三十个字有如三十把寒气逼人的利刃,让群臣心惊胆战,无不变色。东吴一片哗然,人心惶惶。

在朝会上,文臣武将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主战派与投降派。主战派以鲁肃为首,投降派以张昭、秦松为首。

投降派认为:“曹操,豺狼虎豹也。但是他披着汉相的外衣,挟天子以令诸侯,动不动就把国家的神主——汉献帝抬出来。跟曹操作对,就是跟朝廷作对。现在抗拒曹操,恐将没有好果子吃。况且孙将军抗曹主要凭借长江天险,但是曹操夺取荆州之后,刘表苦心经营的水师、数千艘艨艟斗舰,全部落入曹操之手。曹操从上游顺流而下,水陆并进,长江天险已被敌我共享。至于敌我力量强弱对比,那就更不必说了。”故而张昭、秦松主张投降曹操,免得江东玉石俱焚。

朝会上弥漫着悲观的投降主义论调。主战的鲁肃孤掌难鸣,不发一语。年富力强的孙权对投降派的言论大为不满,又难以压服众议,心里憋得慌,就借口要去如厕以透透气。

鲁肃洞晓孙权内心的苦闷,一人追随孙权直到厕前的屋檐下。孙权也知道鲁肃的意思,大为感动,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鲁肃趁机进言:“刚才张昭、秦松等人所说的都是害你的话,跟那些家伙难以成就大事。江东谁都可以降操,只有将军一人不可降。像我鲁肃这样的人降曹,至少还可以做个曹操的从事,坐着牛车到处游山玩水,日子依然过得逍遥自在。将军降曹,曹操要把你放在哪里呢?”

几句话说得孙权热血沸腾,他感叹说:“张昭等人实在令我很失望,只有鲁肃你谋略深远,戳到我的痛处,你是老天爷赐赠给我的礼物!”

鲁肃趁热打铁,建议孙权召回在柴桑以南鄱阳湖练兵的周瑜。孙权二话没说,马上下令召回周瑜。

鲁肃说完,诸葛亮又来了。诸葛亮说服孙权的经过也是一个典型的心理学案例。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诸葛亮只比孙权年长一岁,两人均属少壮派人士。相同的年龄,虽然经历不同,但均饱受乱世的折磨,其心智相近。

诸葛亮细察孙权之貌,“形貌奇伟、骨体不恒”,“方颐大口、目有精光”,“紫髯将军,长上短下”。孙权长着一张国字脸,宽大嘴巴,两腮布满紫色胡须,上身长,两腿短。虽然不够帅气,但是形体十分粗犷、彪悍,一看就是行军作战的好料。如此血气方刚的豪杰具备“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概,一旦潜能被激发,必将是一只让人震怖颤抖的雄狮!

故而诸葛亮决定冒着触怒孙权、结盟破败之危,采取激将法,以激活孙权体内的巨大能量。诸葛亮说:“当世大乱,孙将军起兵占有江东,刘豫州也汉水之南收拢人马,与曹操争夺天下。如今曹操芟平诸雄,一统北方,残破荆州,威震四海。刘豫州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躲到樊口去。请孙将军仔细考量下,如果能跟曹操抗衡,那就早早与曹操决裂。如果不能,干脆放下兵器,北降曹操。可现在孙将军外称服从曹操,内却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其后自乱,祸事不远了!”

诸葛亮如此一说,孙权心里很不爽:有这么寻求结盟的吗?你家主子如今可是一只落水狗,能不能爬上岸,就看我这一根救命棍子。于是冷冷地反击了诸葛亮一句话:“如你所言,为什么刘备不投降曹操?”

孰料这句话不说则已,一出口就中了诸葛亮的诡计。诸葛亮暗自好笑,说道:“田横,只不过是齐国的一个壮士,就知道坚贞不屈,守义不辱。更何况刘豫州乃汉室胄裔,英才盖世,世人景仰,如百川入海,归附者络绎不绝。如果暂时战败,那是天意使然,怎肯投降曹操!”

孙权果真气得就要发疯了,虽然心里早把诸葛亮杀了千百遍,大骂刘备这个只会卖鞋的家伙,但还是懂得待客之道,把气往曹操身上发,他勃然变色,厉声道:“我不能让江东大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他人。我意已决!”紧接着,孙权又质疑刘备军队的战斗力,问诸葛亮:“我并没有怀疑刘豫州能不能挡住曹操,但是刘豫州刚在当阳遭到重创,还能一战吗?”

诸葛亮见激将法收效,转而给孙权打气,说:“刘军虽惨败长坂坡,但是生还的残部和关羽的精锐水师合起来还有一万人,江夏的刘琦也不下一万人,如此可凑足两万人。曹军虽多,但长途奔袭,早已疲惫不堪。听说曹军为了追击刘豫州,骑兵昼夜奔跑三百里,已达到极限。这就是所谓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孙子兵法》最忌讳这种远程奔袭的战术,就是最会打仗的上将军也会栽跟头的。再者曹军都是中原人,不习水战。荆州依附曹操,也只是违心被迫而已。”

最后,诸葛亮为孙权描绘了一幅光辉灿烂的愿景:“如果孙将军能让一位悍将统兵数万,与刘军合势,必能大破曹军。曹军一破,曹操必定北逃。曹操一逃,则荆州、东吴势力大盛,三足鼎立局面就形成了。成败之机,就在今天。”

诸葛亮摇着鹅毛扇,说得口沫横飞,孙权也听得津津有味,三分天下这个红苹果也太诱人了吧。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诸葛亮,在鲁肃跟他的精心策划之下,孙刘终于结盟了。

现在就等着诸葛亮所说的悍将来到柴桑。这个悍将也是鲁肃建议召回的江东第一名将——中护军兼江夏太守周瑜。

周瑜一到柴桑,立即成了主战派领袖。他在朝会上慷慨陈词,狠批投降派的言论,说:“曹操虽托名汉相,其实就是汉贼。孙将军则不然,神武雄才,再加上继承父兄的基业,占据江东六郡,拥地数千里,兵精粮多,堪称英豪。应当横行天下,为大汉帝国扫除污秽。况且这一回曹操是自动送上门找死,难道我们要对一个死人脱帽致敬吗?”

在周瑜眼中,不可一世的曹操简直就是一只纸老虎。周瑜接着侃侃而谈,给孙权分析了曹操的四个弱点。其一,北方尚未完全平定,许昌城内拥汉派蠢蠢欲动,曹操有内忧。其二,西凉的马超、韩遂虎视眈眈,曹操有外患。其三,曹操放弃最擅长的骑战、步战,采取最不擅长的水战,这是弃长取短,必大败。其四,如今正值寒冬,战马缺乏草料,北方士卒来到江南的水乡泽国,水土不服,必生病。曹操有此四患,逆天行道,焉有不败之理?

最后周瑜信心满满,向孙权请缨作战:“请给我三万精兵,我进驻夏口,破敌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周瑜说得畅快淋漓,孙权听得也是热血直涌。东吴有此男儿,何患曹操不除!孙权说道:“这个老贼早就想废汉自立了,就是因为忌惮袁绍兄弟、吕布、刘表与我,才不敢妄动。如今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我跟老贼势不两立,周瑜说可破老贼,正合我意。真是苍天助我!”

话毕,孙权猛地拔出腰间宝刀,只听见“哐”一声巨响,跟前的案桌瞬间少了一角。孙权怒吼:“敢说投降曹操的,这案桌就是他的下场!”

一刀下去,把朝会上的投降派人士全砍哑了。

朝会后的那天夜晚,周瑜又去见孙权,进言说:“众人一看到曹操招降书上的八十万水、步军,就吓破胆了。殊不知,八十万这个数字水分极大。”周瑜给孙权算了一笔曹操的细账:“曹操自起兵二十年来,统领的北方士卒最多十五六万,而且久战力疲,战力低下。夺取荆州后,他收编的刘表部众,也不过七八万,而且军心涣散。曹操以疲惫之军统领离心之兵,虽然数量众多,但并不可怕。只要给我五万精兵,就可以制住曹操,请将军不要担忧!”

真正的忠勇志士,就是敢于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肩挑重任,为君主排忧解难。周瑜无疑就是这样值得信赖的人。孙权感动不已,于是做了一个无比温馨的动作,他双手抚摸周瑜的后背,说道:“公瑾啊,你说得太对了,说到我的心坎上。张昭、秦松非常自私,只顾自家的老婆孩子,让我大失所望啊。只有你、鲁肃二人与我齐心协力,这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礼物。五万人马一时难以凑合,我已经挑选三万精兵,战船、粮草、器械一概俱全。你跟鲁肃、程普先行出发,我在后方继续调派人马,输送粮草,做你最坚强的后盾。你能战则尽快破敌,万一不如意赶紧回到我这儿来。让我亲自跟曹操老贼一决雌雄!”

有如此坚决的君主、如此忠勇的属臣,上下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何愁外患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