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功成未必论出身
除了前文所述一进士、三举人、四贡生外,十七房郑氏还有一大批列名庠序、品学兼优的文人儒士,他们或为廪生、增生、县学生,或为附贡生、增贡生等,他们虽未能取得进身仕途的更高资格,但是才华横溢,各有所长,在当地都是很有名气的文儒,特别难得的是郑氏士籍中还出现了两名武生。
在十七房郑氏的文儒中,有多名附贡生和增贡生。所谓附贡生和增贡生,是通过捐纳取得爵位官职,亦即捐官,被看作是“异途出身”的功名。十七房郑氏宗族的文儒中,共有9名附贡生或增贡生,他们无论才学还是品行均可与“正途”出身之人相比肩,其中四五位身居官职,如郑德阶、郑传箴父子均为县学教谕,他们居官谨饬,深受百姓爱戴,堪称一代师儒典范。异途出身为官者还有十五世郑传棫、十六世郑芳圭。郑传棫(1857—?),官名一龙,字肖庵,国学生,官福建候补县丞署同安县知事。郑芳圭(1835—1875),字锡介,号小竹,附贡生,钱业领袖郑勋四子,官刑部郎中福建司行走。
因此说,“功成未必论出身”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一、郑德阶、郑传箴“父子司训”
十四世郑德阶(1799—1860),官名楷,字升初,号稻香,恒德第二代,郑备烈之长子,以附贡生官会稽县学训导。十五世郑传箴(1820—1887),字式程,号勿庵,郑德阶之长子,恒德第三代。郑传箴才华过人,工楷法,擅诗文,以增贡生官富阳县学训导。郑德阶、郑传箴父子被称誉为“父子司训”。
郑德阶出身于一个经商世家,其父郑备烈中年弃儒经商,鼎盛时家拥千亩良田,从郑德阶的号“稻香”就可以看出与千亩良田的关联。他子承父业,也曾有过经商经历,中晚年后才从儒为官。
郑德阶9岁丧母,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他天资颖异,读书用功,谦虚好学,从小就跟随堂伯父后堂楼进士郑谦以及任茗香、刘星若两位先生外出求学。
清道光四年(1824),27岁的郑德阶受学使杜石樵先生赏识和推荐,成为秀才。道光二十三年(1843),46岁的郑德阶成为附贡生,咸丰六年(1856),出任会稽县学训导,在任4年,政绩卓著,备受爱戴。咸丰十年(1860),郑德阶从会稽县学训导任上告病还乡。
郑德阶的教育理念比较注重后天教育,他常教导学生,如果想做好学问,首先要学会做人,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别人是视财如命,而他却惜“才”如金,对那些想读书又读不起书的人,总是不吝钱财倾力帮助,从不图回报。一般老师都会喜欢那些长进较快的学生,而对后进生就缺乏耐心了。郑德阶却不然,见有后进者,耐心引导、循循善诱,他相信,每个学生都应该是天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优点。
郑德阶为人勤慎,性和缓,重诚信,不妄交游,好为人排难解忧,急公好义。在会稽县学任上时,如遇人有急难,则想方设法周济,毫不吝啬,凡有国家劝输、筹防、铜米诸公益募捐等活动时都极力报效。同时热心当地的公益事业,维修护城墙、疏通护城河,建官署、补海塘,他都出资赞其事成。回到家乡后,捐资建梁治道,施棺椁,舍衣药,诸善举他更是笃行不倦。
郑德阶最殷切的期望就是子弟辈能取得功名。而他的兄弟子侄也不负其重望,先后出了两个举人、一个贡生,一批邑庠生、国学生等。
郑德阶的品行直接影响着他周围的人,尤其是他的几个儿子。他共育有六子,其中长子传箴与次子传箕最为优秀,长子郑传箴颇有父亲之风范,不管是学识还是仕途都不在其父之下。
郑传箴从小聪明过人,悟性极高,对读书有着超乎寻常的浓厚兴趣。很小就被父亲郑德阶送进了书塾进行系统学习。寒来暑往,经过多年的勤奋和刻苦,他博览古今,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在众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科举考试中每次都能名列前茅。外出求学的经历,更使他视野开阔,思想成熟。但遗憾的是,省试14次以上却未能考中,后以增贡生出身官富阳县学训导。
郑传箴初赴富阳训导之任时,文庙年久失修,他便自己出资雇用工匠进行修缮。任职期间,更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教导学生要为人正直,做事要脚踏实地。他认真按时批阅学生的文章,并采用多种方式定期考核学生的学习效果,针对效果的好坏适当地调整自己的教授方法。对那些还没考中秀才的读书人,尽管他们还没有资格进入县学学习,但只要他们愿意,郑传箴都会让他们坐到课堂上来,和别的学生一起大声朗读、热烈讨论、相互交流,却分文不收。
闲暇时间,郑传箴便遍游名胜,纵情于山水之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常常让他流连忘返,也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在做富阳训导的5年时间里,郑传箴创作了许多诗歌,后共辑成两卷传于后世。有时,他也会约上几个好朋友一起去游山玩水,动情之处,他们便吟诗作赋,你唱我和。
恒德房东厢房连廊与月梁
郑传箴性格笃厚,待人真挚,为人和善,人们都愿意和他亲近。郑传箴自辞官回乡后,再也没有离开过家乡。他身体强健,60多岁时仍脸色红润,耳不聋,眼不花,甚至还能写蝇头小字,还时不时地给学生改改文章,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
子承父风,郑传箴与父亲郑德阶一样乐善好施,热心公益,在慈善和公益事业上毫不吝惜钱财。当年,灵绪乡有一座“大堰闸”,因年久失修,堰坝渗水,堰坝内万余亩良田都受到影响。为了加固堰坝,保护良田,郑传箴拟筹款千金,改建石堰,他多次登殷富之门劝捐,结果竟无一人响应。郑传箴一笑置之,于是不再动员他人,自出家资独力建闸。光绪十三年(1887),大堰石闸竣工,而郑传箴却因督理堰工得了风寒,数月后竟以此病逝,他为大堰闸真可谓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二、赍志而殁郑德峻
十七房郑氏宗族子弟中致力于科举的还有郑德峻。十四世郑德峻(1813—1851),字希唐,号蓉卿,进士郑谦第五子,县禀生,郑德容的弟弟。
郑德峻天资聪颖,从小父亲郑谦就教授他读四子书,竟然能够理解书中含义。童年时,便开始涉猎经史,工制艺。清道光十三年(1833),郑德峻赴县试,邑宰李公欣赏他的文章,特置前茅,入邑庠。然而,之后却屡赴省闱而不中,如,道光十四年(1834)乡试,受李筠舫先生推荐,但最终因名额已满而被淘汰。道光二十三年(1843)科试时,被罗萝村先生所赏识,拔列高等,补廪膳生。时与二哥郑德容齐名,人称“大小宋”。
咸丰初年(1851),适逢恩科大考,郑德峻正准备与二哥郑德容一起启程应试,不料,却身患重病,数日卧床不起。见考期已至,他强行爬起来,督促二哥郑德容启程前往考场。待二哥走之后,他的病一天比一天加重,为了不影响二哥考试,便告诫家人隐瞒病情。病危之际,郑德峻料理完身后事便把三个儿子唤到床边,嘱咐说:“你们的才智虽然一般,但是能够读书进取者尽量去努力,以继承先业,这就是我平生的志向。”说完,与世长辞,年仅39岁。
郑德峻是一位难得的文学人才,他文思敏妙,精通楷法,尤工诗赋,遗稿颇多,可惜在亲戚朋友的传抄中散佚殆尽。今仅存《镜蓉馆诗抄》一卷,此诗抄弥足珍贵。《前绪郑氏宗谱》选刊了他的《和余君瘦梅七绝四章》:忆梅、梦梅、画梅、吟梅。其兄郑德容也作了《和余君瘦梅七绝四章》:忆梅、梦梅、画梅、吟梅。两者相比,德容更大气一些,德峻则平添一分文人之优雅。
郑德峻虽然壮志未酬,赍志而殁,却后继有人,进入新时代后,他的后世子孙最为繁盛,才俊辈出,一门涌现出“十八杰”。“教授市长”郑基英、药理学家郑家骏、民国邮政元老郑钟煌、海外成功商人郑国良及其后代等,均为德峻之后。
三、能诗善赋郑传铦
十五世郑传铦(1816—1861),字砺堂,别字箩棠,县增生,十七房三房后代,曾为郑传澜的老师,存有《寄梦庐诗草》二卷。
郑传铦天资英敏,很小的时候读书就能过目成诵,学习知识掌握得特别快,堪比少年。长大后,更加聪慧,知识渊博,特别擅长研究经史,对庄子、骚体以及诸子百家,直至唐宋元明各诗集皆能探讨其源流。
郑传铦口吃,但善于写文章,尤其对古今体诗以及词赋、杂著等有很深的研究。他常年手中握笔沉思吟哦,一旦有了佳句便眉飞色舞,曼声循诵,自我陶醉,久而久之,成诗若干首。遗憾的是,郑传铦曾自删其诗稿并焚烧掉,其他的诗作也没有被很好地收拾起来,以致散失殆尽,今仅存《寄梦庐诗草》二卷,藏于族侄郑芳址家。
少年时,郑传铦也曾致力于求取功名,参加科考,但也是屡试不得志。后受到郡尊李筠舫先生的赏识,考试时名列前茅,后又以诗赋受到学宪罗萝村先生赏识,列冠军入邑庠(县学),岁试中受到学宪吴姓舫、张文贞赏识,拔补增广生员。但是,其后多次参加省试最终没能考中。
郑传铦对郑氏宗族最大的贡献就是参加重修宗谱,他负责对十七房郑东沧公后裔各房系的访查,随访随记录,为修谱作准备。访查过程极其艰难,他曾感慨地说:“有志者苦无力,有力者苦无志。”咸丰己未(1860)秋,郑传铦患病,他立志修谱却壮志未酬身先死,年仅45岁。
四、一批贤儒名士
在十七房郑氏宗族列名庠序的数百名文儒中,除上述几位,还有一大批贤儒名士,虽然未能进身仕途,但他们绝非等闲之辈,他们风雅清高、能文善墨、多才多艺,以其智慧才德留芳于后世。如,善擘窠书的县学生郑传楹,善写骈体文的县学生郑传蘅,工制艺、族中业儒者多出其门的县增生郑传桾,诚心课徒积劳病故的府廪生郑传潮,为重修郑氏族谱做出贡献的国学生郑传澜,资禀颖异、工制艺词章的府廪生郑增芳,吟风弄月的县学生郑芳址,工文词、敦孝友、品行为宗族所重的县学生郑钟杲,以及有功于郑氏的老一代学人县学生郑业新,等等,他们各有所长,均以才德横溢享誉地方,郑氏一门可谓诗书之泽浸润乡里,无愧于书香门第、衣冠望族的称誉。
在这批贤儒名士中,郑传澜虽然学历较低,但才华却十分出众,在本族中的影响也较大。十五世郑传澜(1836—1890),字紫迥,号兰吟,国学生,议叙府同知盐运司运同衔加一级,赏戴蓝翎。郑传澜才思敏捷,文笔卓著,他为光绪版《郑氏宗谱》所作的《山川记》,隽朗清秀,将山水与人文结合起来阐释人杰因地灵的辩证关系,颇为透彻,体现出非一般的文学才华。
郑芳址也是一位特别的人物。十六世郑芳址(1833—1886),原名芳壎,字煦堂,号栩塘,郡庠生,立房郑德权之孙,郑士旦长子。他高雅闲逸,善诗文,从小习文业儒,长大后外出学习,“所与交游者,皆当世名士”,与鄞县张家骧、镇海郑贤坊订兰谱,相交最称莫逆,又与同乡陈聿昌、刘孝恩相友善,朝夕过从,共相砥砺。然而,“操举子业二十多年”,七次被推荐而不中,遂弃科举而家居,以养母教子为乐。
家居后,辟立房西偏房一屋为“吟风弄月庐”,每日吟诗其中,生活得闲适而优雅,当时和者众多,如陈劢、张家骧、裘升权以及族伯郑传铦等。在吟风弄月庐与西厢房之间有两座精致的连廊,鹤颈轩椽之下的荷包梁上分别镌有“得所”、“易安”、“於止”、“可人”等词,表达了“吟风弄月庐”主人闲雅的情怀与美好的愿望。在现存的十七房建筑群所有连廊中,这两座连廊是文化品位最高,工艺最为精美独特的。
郑芳址有诗自题《吟风弄月庐》并小序云:
予偶葺数椽,聊以容膝。对月得影,听风有声。一咏一吟,翛然清旷。颜曰“吟风弄月”,志实也。暇时焚香扫地,寄尘外思;读画敲诗,领闲中趣。意甚适,居而安焉。乃知会心处不在远,不必林密山深始为洒落耳。率制小诗,用抒鄙意。
人得交游是风月,涪翁诗句惬吟心。
蜗庐却有闲中伴,明月清风结契深。
风片摇香萦鼎篆,月华如水沁簾波。
漫嫌十笏维摩室,画景诗材领略多。
月波解涤古今愁,风亦能生天地秋。
我抱诗心参妙语,微风拂面月当头。
不须卧月掩松关,不恋樵风溪水环。
好伴一琴兼一榻,琴边榻畔亦空山。
整首诗散发出不问世事、纵情于风月之中的悠闲自得之气息,体现出一个封建知识分子的闲适与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