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霜降 十一 分道扬镳
俗话说大寒小寒冷成一团,江屿此刻正用行动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冷成一团。
梁书站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说江屿起床:“江先生,该起床了,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
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外面那么冷,起床也没事情做,我不起。”
“我们早饭都吃完了你还睡!”
“那我就等中午再起。”
“哪有你这样的客人!日上三竿还要人叫才起床!”
“下山前我师傅说了,要我每天睡足四个时辰的,现在还差半个时辰呢!”
梁书叹了口气:“我说江大神医,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咱们辞行的日子啊?”
被子终于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脑袋显然不适应被窝外面明亮的光线,一时还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问道:“辞行?你说谁要辞行?”
“我们啊!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向老刘辞行的吗!”
江屿吧唧吧唧嘴,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不吃了午饭再走吗?听说今天有烧鸡呢。”
梁书气结:“烧鸡烧鸡,你就知道烧鸡!这半个月你吃了多少只鸡了,你当老刘是鲍春冉啊!”
江屿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师傅总说人有世间三千疾,没有烧鸡不可医。所以吃鸡是大道理。”
“我呸!你这也是郎中说的话吗!要照你这么说,那卖烧鸡的怎么不能长生不老啊!”
江屿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口水,有气无力的说道:“唉,大不了今天不要烧鸡了,我们好歹吃过午饭再走嘛。”
梁书看着江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我说江大神医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只要你跟我进京,别说烧鸡,烧鹅也顿顿管够啊。这都是我爹第三次催我了,我等得了可他等不了啊!”
江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懒洋洋地说道:“你爹催你关我什么事儿啊。”
“怎么不关你的事儿!机关阵图不是你发现的吗,我爹传信过来说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问话!”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阵图就是从刘从云的房梁上掉下来的,真正发现真图的人是刘从云,我只是碰巧捡到了而已。”
“我不管,我爹说要见你那就一定要见到你。”
“又不是我爹……再说你十婶子的遗书你都没跟我说过……”
梁书无奈:“江先生,此事实在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怕你知道太多反而不便……”
“那还不如各走各的,要是我装作不认识你那不是更安全嘛。”
梁书气的眼角一阵抽搐,既然说不过江屿那便动手好了,梁小侯爷要绑走一两个郎中还不是手到擒来?心到手到,小侯爷轻舒猿臂拽住被子的一角,猛力一拉,本想这一把能被子扯开,可没想到江屿竟然把自己和被子绑的那么紧,一拽之下竟然没有拽动。
“哎呀!江屿你有两下子啊,拽不动你是吧?那我还就不拽了!”
梁书一计不成再生二计,索性把江屿一把推倒,胡乱用被子裹住之后,扛在肩上就往外走。江屿让被子裹住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像个大肉虫子一样在梁书肩上扭动挣扎。
“梁书!你把我放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还没穿衣服呢!”
刘家的饭厅里今天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三四十口,热闹的程度不亚于过年。三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甚至还有一两样不常见到的水果。
太夫人依旧剧中而坐,她左边是刘从雨和刘夫人,右边是魏青鸾。用了江屿的药,又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如今她的身体早以康复,如今脸色红润气色尤胜从前。除去了一身灰扑扑的居士装扮,重新换上锦绣衣裙的大夫人看上去端庄贤淑,果然不愧一代才女的称号。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金簪,江屿认得那只簪子便是之前散落在书斋地上的那一支,它能插在魏青鸾的头上,或许这当中也承载着她与刘从云曾经仅有的一点回忆。
太夫人对魏青鸾的变化十分满意:“嗯,还是如今的样子看着舒坦,老婆子我看着就高兴,好像年轻了好几十岁呢。看你这样子,我就想起你小时候,那时候呀你嘴馋得很呢,最喜欢吃的是……鸡腿?”
魏青鸾脸上一红,嗔怪道:“婆婆……这还当着客人呢……”
太夫人就喜欢看人发窘的样子,见魏青鸾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客人啊。再说阿书他们一会儿就要走了,说起来我还真舍不得呢,尤其是江先生……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了……”
江屿听见老夫人说到自己,急忙咽下嘴里的酥肉,笑着说道:“太夫人放心,要是您想我了就找人招呼一声,小子一定立马出现!”
“好好好,不过呀,江先生以后也要多来家里串门,你看我那小曾孙女现在医书都不离手,这不是吃饭还拿着书本呢吗,要放以前这屋里还不够她闹腾的,说起来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呢。”
“蕙娘姑娘在岐黄一道上还真是有些天赋,我给他说的那些生克配伍她几乎立时就懂了,说来惭愧,小子当年背这些东西可没少挨揍呢。”
太夫人再次捧腹,笑了一阵之后神情却又黯淡了下来:“先生您说……我那重孙还能恢复吗?”
太夫人这话一出口,整桌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化名楚天声的正是刘从云和秦四风的独生子,他的本名叫做秦逸君,是峨眉派长老邵大雪的弟子。前次被江屿用银针止住,却用内力逼出了银针伤了气海。好在江屿发现的早,截断了他的气脉没有让内伤扩大,不过以他的经验来看,秦逸君就算内伤痊愈,只怕所剩的功力也只余十之一二了。
江屿看了看对面的秦逸君,面现愧色,反倒是秦逸君十分豁达,轻笑一声道:“老祖宗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孙儿最拿手的其实还是读书,明年我先去考个秀才,兴许过几年我还能考个状元什么的。”
梁书和江屿相视一笑。
三十年的迷案如今真相大白,令人唏嘘的是,四个大好青年的人生,竟然是被一个老人的执念扭曲得不成样子。
江屿设身处地的思考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刘从云和秦四风并没有错,江湖儿女互生情愫算不得错,如果没有魏淼的陷害,他们二人还有魏青鸾的人生都会不同。事实上,即使有了那么大的误会,他们之间也并没有怨恨对方,刘从云在玉佛中藏的诗,秦四风给儿子取名逸君,这都说明两人的爱情至死不渝。好在他们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也放下了仇恨过上了自己的生活,想必两人的在天之灵也必然十分欣慰吧。
一生不得自由的魏青鸾也没有错,虽有才女之名,可从小到大她都活在家族的阴影之下。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因为几个山贼而改变,如果她没有许配给刘从云,如果刘从云没有去赶考,如果没有刘从云没有遇到山贼,那她这一生必然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作为一个女子,她的幸福和家族的名誉比起来分文不值。即使上天从不眷顾于她,可她依旧善良,为了成全来复仇的情敌之子,她可以心平气和的放弃生命。如今她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小院,重新规划了院子里的布置,她说自己的前半生太灰暗了,余生要一直都有鲜花陪伴。
说到魏淼,江屿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见过许多名门望族的兴衰起落,所为高处不胜寒,越是高门倒得越快,魏淼作为一家之主把家族兴衰视为头等大事实在说不得过分。或许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祖父,也不算不上一个正直的儒者,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他无疑是一个称职的家主。
只有魏培真的心思他无从揣摩,在幽深的达摩洞中枯禅三十年,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是在会悔恨中度过的。
唐门机关阵图已经交给了梁书,他不知道梁书的父亲为何会对阵图这么感兴趣。与唐门有关,而且能让一方武侯有这么大兴趣的事情,江屿本能的选择了逃避。师傅说过,江湖很大路很远,路上的坑不管装饰得多么好看都不能踩,天知道里面埋的是狗屎还是刀子。
刘从雨今天的胃口很好,面前的一碗粉蒸肉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江屿眼巴巴的看了半天也只分到了一口,软糯鲜香竟然比烧鸡还要好吃一些。
酒足饭饱的刘大人拍着肚子笑呵呵的问梁书:“退之呀,今天就要走了吗?不打算多留些日子?”
梁书叹了口气:“不走不行啊,我爹的鸽子都飞来三次了,今天说什么也要走了。”
“哎呀贤弟走的这般匆忙,愚兄舍不得你呀。”
梁书知道刘从雨在说风凉话也懒得跟他斗嘴,江屿却眼睛一亮,接口道:“其实在下也舍不得刘大人,不如我多留几日,等梁大人再回来接我如何?!”
梁书看了一脸惊恐地刘从雨一眼,皱着眉摇了摇头:“嗯,看来也只好如此,我先回京复命,让江兄再叨扰些日子好了。”
“老爷!老爷!江先生快来啊,老爷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