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只老虎

“同学们，童话节就要来了，为了迎接童话节，我们每位同学至少要阅读一个童话故事并讲给全班同学听。上周我已经布置过了，这节课是童话分享课，大家准备得怎么样了？”

语文老师“徐痣魔”（他姓徐，嘴角长了一颗痣，特别崇拜大文学家徐志摩，因此有了这个外号）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我们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书香校园”阅读活动，每次活动都有一个主题，今年的主题是“阅读童话，乐享童年”——通过全校举办的童话节来提高同学们阅读童话的兴趣。

老师的话让我的心里一沉：糟糕，我早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要知道，我妈妈向来认为，除了课本之外的书都是闲书，她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童话故事书，也从来不让我看童话故事书。而且，我从小除了漫画就不爱看别的书，没怎么读过童话，因此，我几乎不知道什么童话故事——当然，像《白雪公主》《灰姑娘》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经常被改编成动画片、舞台剧的童话故事，我还是知道的。但即使这样，让我讲我也讲不全。之前没有做任何准备，要是被老师叫到，我就得卡壳了！

我把手伸向抽屉，想向抽屉里的爸爸求助——爸爸是大人，应该知道很多童话故事吧？但是，我用手指推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反应。我低头看向抽屉，只见他用橡皮当枕头，用一张写满字的草稿纸当被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呢！

故事讲到这里，你一定会问：等一等，你的爸爸怎么会睡在课桌的抽屉里？难道他是个拇指小人儿？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是的，我爸爸确实是个拇指小人儿！我爸爸原来和别的爸爸一样，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他之所以会变小，是因为我的妈妈老是骂他，每骂他一次，他就缩小一厘米，再骂一次又缩小一厘米。久而久之，我的爸爸就变成了一个拇指小人儿，整天待在我的口袋里，当我的“教育部长”，随时随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成了名副其实的“装在口袋里的爸爸”。

爸爸此时睡得又香又甜，还打起了小呼噜，我用手指轻轻地摇他，他不但没有醒，还翻了个身，继续睡！我不敢用激烈的方式叫醒他，万一他醒来，不明所以，哇哇大叫，被老师和同学们发现了怎么办？唉，他早不睡晚不睡，偏偏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睡着了，真是的！

“我叫到谁，谁就到讲台上来给大家讲一个童话故事。”

“徐痣魔”的声音让我全身发颤。我低着头，耷拉着肩膀，缩着身体，想尽量减少存在感。我还在心里向各路神仙祈祷，希望老师不要叫到我。

“徐痣魔”开始点名了，被叫到名字的同学一一上台讲起了童话故事。那些故事，有的是我听了不知道几百遍的，比如《白雪公主》《拇指姑娘》《木偶奇遇记》，也有的是我第一次听到，比如《屋顶上的小飞人》《5月35日》《手绢上的花田》等等。每位同学都讲得绘声绘色，坐在下面的同学则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

“同学们讲得都很好，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我最后再请一位同学上来。”

“徐痣魔”说话的时候，那对藏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朝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来。

我的心里仿佛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我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叫到我！

但是，人怕什么就来什么，“徐痣魔”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之后，发出了一声音量不大但在我听来却像晴天霹雳的喊声：

“杨歌！”

天哪，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叫到我？还不如第一个就叫我呢！那样的话，我好歹还能讲讲《白雪公主》《小红帽》这样的故事。现在，我知道的童话故事已经被别的同学讲完了，我还能讲什么呢？

我站了起来，慢腾腾地挪到讲台上。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给大家讲个《超人大战蝙蝠侠》的故事吧。”

“徐痣魔”瞪了我一眼，说道：

“超人、蝙蝠侠是漫画里的人物，他们的故事不属于童话，换一个吧。”

我绞尽脑汁地想，但脑中依然一片空白。我心想，这下完了，下不了台了！突然，我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首儿歌《两只老虎》，于是，我硬着头皮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两只老虎，十分奇怪的是：它们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

全班哄堂大笑，坐在我后面的老肥甚至阴阳怪气地唱了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徐痣魔”气得七窍生烟，他大声吼道：

“杨歌，你是不是没准备，故意在课堂上捣乱？今天回家好好读读童话，下回童话故事分享会，我第一个叫你！”

这件事后来成为我们班里长盛不衰的笑话——当然，这是后话了。

“徐痣魔”的话让我有些犯愁。首先，我家一本童话故事书都没有！另外，我妈妈是坚决反对我读这类书的，以前每次看漫画书被她发现，她总是皱着眉头说：

“看这些闲书有什么用？考试会考课外书吗？有空多做几道数学题，多写几篇作文，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可比什么都强！”

这可怎么办？

放学后，我收拾完书包正要离开，突然，老肥课桌上放着的一本《世界经典童话选》吸引了我的目光。

咦，这不正是我需要的书吗？可是，它为什么是老肥的，而不是其他同学的呢？如果是其他同学的书，借回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换成是老肥的，跟他借书，那就难说了。他不知道会怎么嘲笑我、捉弄我、折磨我呢！

但现在除了跟老肥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好厚着脸皮，满脸堆笑地向老肥问道：

“老肥，这本书你能借给我看几天吗？”

老肥正在摆弄他的变形金刚，他头也不抬，很爽快地说：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最讨厌看书了，每次看到这么多字，我就头疼，想睡觉。而我妈妈为了督促我看书，总是要求我看完书后，告诉她书里都写了什么内容，然后她再看一遍——相当于检查我的家庭作业。我可以把书借给你，不过，你看完后得跟我讲讲书里都说了些什么故事，有哪些好玩的情节。”

“小事一桩，没问题！”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听见爸爸在我的口袋里放声大笑：

“哈哈哈……”

我没好气地问：

“你笑什么？”

“我一想到你在语文课上讲的《两只老虎》，就忍不住想笑！”

我愤愤不平地说：

“爸爸，你还好意思说呢！都怪你！我向你求助，你竟然睡着了，害得我成了同学们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