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门打开,看见朱慕礼的一瞬间,冯忆心怔了一下。
自儿子搬出去之后,除了定期会看望他们之外,平时鲜少回来,像今天这样提前连个电话都没打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妈。”朱慕礼笑笑,将水果和补品放到一侧,揽了冯忆心的肩,带着她进入客厅,“突然看见我,是太惊喜了吗?”
“哎呀,你也不提前说一下,我好多准备几个菜啊。”冯忆心埋怨着,心下却很开心。
“我又不是客人。”他笑着,又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朱砚泽恭敬问候:“爸爸。”
“你不用心工作,跑回来干什么?”朱砚泽头也没抬地冷哼一声。
“你这个人……”冯忆心作势就要责备,却被朱慕礼拦住了。
“我估摸着有个旧人要来找我,但我一时粗心,忘了给他我自己的住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会找到这里。”朱慕礼说着,帮冯忆心解了围裙,自己系上,走进厨房帮忙。
朱砚泽听这话有蹊跷,摘了眼镜想多问几句,却只见儿子已经和妻子说着话,母子和乐融融地准备起晚餐来。
其实打心底,朱砚泽还是佩服自己的儿子的,以前的锦衣玉食没有惯成他骄奢的脾性,当总裁时,能号令天下,沉稳不乱,现在做别人的员工,也能不卑不亢,淡定沉着。这么想着,他对朱慕礼三年前感情用事,任性破产的那点怨逐渐消散了一些,暗暗在挣扎,要不要把自己的一点积蓄给他,助他一臂之力。
晚餐准备得差不多时,门铃声响。
朱砚泽隔得近,先一步开了门。
看见来人的一瞬,朱砚泽脸上罩了层寒霜,下一秒,他作势就要将门关上。
佟文彦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一张老脸带着尴尬的笑,客客气气地问:“砚泽兄怎么不认识我了?”
“呵呵。”朱砚泽冷笑两声,不置一词。
说到不认识,是谁先不认识谁的?
三年前,朱家和佟家虽不是过命之交,但多多少少也有些接触,因着朱砚泽和佟文彦平时有来往,生意上的事,朱慕礼给佟家行了不少方便,可哪知,唯慕一出事,佟文彦立刻发布声明,字正腔圆地称和朱家没有半点牵扯,生怕会沾染了半点火星。
端着餐盘出来的朱慕礼见了这一幕,抿唇一笑,礼貌招呼着:“佟叔。”
佟文彦立即找到了台阶下,连忙侧身溜进了屋,一口一个“贤侄”,顺带将不愿进门的佟其俊也连拖带拉地扯了进来。
佟其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明他找到父亲告状,是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口气的,可谁知父亲听到“朱慕礼”三个字时,生生半天缓不过气,直骂他道“你惹谁不好,去惹他!”,然后,就强行拉他上了朱家的门。
他就搞不懂了,这朱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佟其俊不屑地环视一圈朴素的布置,小门小户而已,也值得他们登门造访?
朱慕礼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没多少表情变化,只摆放了碗筷,喊父母吃饭。
佟文彦父子被凉在一边,有点无措,挠了挠半秃的脑袋,佟文彦客套寒暄着:“贤侄,你说你出来了,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好歹三年前我们也一起合作过,怎么说,你佟叔我也要跟你接风洗尘啊。”
朱慕礼笑,给父亲夹了一块肉,抬眼应答到:“佟叔忙,我一个小辈,怎么好意思叨扰?”
佟文彦夸张地一拍大腿,叹道:“说叨扰就太生分了,改天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去吃顿饭。”
佟其俊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爸这是昏头了吧,他车子被砸了不赶紧跟他作主,还要请人家吃饭!
朱慕礼听了这话,将筷子暂时搁在一边,低声问朱砚泽:“去吗?”
朱砚泽冷哼:“随你。”他不清楚这两人搞什么鬼,但凭着对儿子的了解,他知道无缘无故,慕礼不会让佟文彦这种人随便上门。
“那就谢谢佟叔了。”朱慕礼望着佟文彦温和一笑,继续吃饭。
冯忆心坐不住了,她受良好家教,是个知礼节的人,虽然丈夫和儿子对眼前这二人似乎不怎么待见,但自己一家吃饭,让别人干坐着也不是待客之道,正要起身添两副碗筷,却接到朱砚泽眼刀一记,只好又悻悻坐下了。
见气氛归于安静,朱慕礼一边进食,一边不紧不慢开了口:“三年多前,我和佟叔也隔三差五见见面,怎么从来没见过其俊?”
其俊?
佟其俊差点吐了,这人是不是忘了下午两人在停车场是如何剑拔弩张,现在喊他喊得这么亲热。
佟文彦立刻接了话:“这孩子高中起就送到国外念书,也就是最近两年才回来。说起来,他在国外,我们也疏于管教,搞得现在无法无天,尽爱闯祸。”
听出佟文彦试图往正事上引,想把砸车一事归咎为佟其俊不懂事,朱慕礼心里冷笑,面上却仍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哪里,其俊一表人才,以后也是接管佟氏的栋梁之才,是佟叔你太苛责了。”
佟文彦打心底对朱慕礼的迂回有些忌惮,只得笑呵呵应着。
果然,朱慕礼话锋一转,自嘲到:“倒是我这不太懂规矩的井底之蛙,看不明现在商场是谁家天下,初出茅庐,就失手弄伤了其俊的爱车,实在是不好意思。佟叔,你这会儿来为的应该就是这个事吧,我先跟你赔个礼。”
朱砚泽和冯忆心同时放下筷子,脸色也冷了几分,敢情这两个人来是兴师问罪的?
佟文彦见状,立即起身赔笑:“慕礼,你看你说的,事情我都搞清楚了,全是误会一场,赔什么礼啊真是。”
佟其俊胸中一口血只差没喷出来,他的豪车被砸得稀烂,明明白白的事,父亲居然说是误会,有这么大误会的吗?
“我看其俊似乎怒气难平。”朱慕礼好看的眉眼扫过佟其俊涨红的脸,又将视线落在佟文彦身上,“哦,我想起来,下午在停车场,他口口声声让我赔钱呢。”
“赔…赔钱?”佟文彦老奸巨猾地装作惊讶状口吃,“怎么可能?他敢开这个口,我也不会答应啊!慕礼,你也知道,其俊年轻,很多事情难免处理不当,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朱慕礼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我的车窗被他找人砸得粉碎,我计较了吗?”
佟其俊气得恨不得掀翻餐桌,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未免也太过强大了吧。
佟文彦一手按下想要站起来骂人的儿子,继续装傻:“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回去一定骂他,太不像话了。”说着,又赔了笑脸讨好,“慕礼,你别生气,车窗砸了,佟叔送辆新车你,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
佟其俊想死的心都有,现在是他的车被废了,凭什么还该自己家赔钱!他爸爸是抽风了还是怎么着,这么低声下气。
“不用了。”一碗饭吃得差不多,朱慕礼放了筷子,抽张纸巾擦擦唇角,“我现在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总裁,开什么车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佟其俊一颗愤懑的心瞬间被惊讶取代。什么鬼?这人以前是总裁?
“那照你的意思,这件事……”佟文彦小心试探。
“算了呗。”朱慕礼也没让他失望。
“好好好。”佟文彦心满意足,“我就知道你为人心胸宽广,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多打扰,告辞了。”说完,拎起仍在惊呆中的佟其俊,脚底抹了油般,朝门口走去。
“佟叔。”
身后,朱慕礼慵懒的声音适时响起。
佟文彦顿住,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小心翼翼回过头问:“贤侄还有什么事吗?”
朱慕礼修长手指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优雅笑道:“难得今天你亲自上门,我想随口问问,你以前欠我的两千万,打算什么时候还?”
一抹暗光自朱砚泽眼底划过。
佟家欠着两千万,这事慕礼居然从没跟他提过?
冯忆心手中的汤匙也“铛”一声掉在桌上,不是为着这巨额欠款,而是三年前,慕礼入狱,朱家落败,佟文彦义正严辞跟他们划清关系的时候,可是闭口没提过任何有关两千万的事啊。
佟文彦顿时定在原地。
他赔着笑脸,好说歹说,就是不想撕破脸皮,让朱慕礼提及这两千万的欠款,谁知,临到门口,还是功亏一篑。
想想朱家现在的境况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佟文彦索性心一横,撑着老脸装傻:“什么两千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