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除夕（四）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头叫作“夕”的怪兽，尖牙利齿，凶猛异常，每到农历腊月的最后一天就出来为祸人间，吃掉人们的收成，就连灶王爷也拿它没办法，后来另一头叫作“年”的神兽听说了，就来到人间施展法力，将“夕”给除掉了，人们为了纪念，这一天又叫做“除夕”，而在这一天，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家每户的全家人都聚坐在一起，把晚餐做得十分丰盛，这顿饭，又叫作年夜饭。
中建的海外事业部项目，无时无刻都需要有人在值班，而海外事业部的每一位同事也都无时无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随时候命。所以每年的春节，总有那么一群可爱的同事无法回家与自己的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他们聚在中建海外事业部这个大家庭里，望着手机里遥远的亲人。
这一年，本应是轮到小白休新年假的，小白原本可以回到自己家里与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但就在这一个多月之前，马一鸿妹妹打来电话，说怎么也要让哥哥调假期春节回家一趟，而且就是不肯说明原因，马一鸿向来是守规矩，重义气之人，春节的假期是每一位同事都最看重也是宝贵的，他怎么能夺人所“爱”呢？他们在外漂泊了一年，脱掉外套，卸下疲倦后，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谁不想在除夕夜与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呢？
马一鸿虽说每个月都会寄自己的三分之一的薪资回家里，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常年在外，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对他们，对家里总是一种亏欠，更何况早在几个月前，他无意中从小外甥口中得知母亲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摔伤了腿，一家人都怕他知道了会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他，他心里更是愧疚难过，他恨不得在母亲生病住院时立马坐飞机赶回去守在病床前，他也恨不得给家里打扫卫生的是他，给家里分担或轻或重家务的是他，但是他不能啊，他也曾无奈，也曾在突然的某个时刻无比想念家，无比想念熟悉的饭菜味道，但是他自知自己是一个男人，感性终将要被理性取代，无论如何都应当以事业为重，明白自己身上对于家庭，对于国家的责任，想到这里他又是一身热血，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从小到大都承载着父母和老师的殷切期望，努力读书，认真处事，很多很多时候的动力源泉在于他想要知恩图报，他本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他越努力，别人就对他越好，别人对他越好，他更想要奋发图强，他对自己越来越严格，越来越容不得自己犯错，容不得自己对不起他身边那些对他好的人，如此循环。
他陷入了纠结，一面是他十分愧疚，一直想回家看一眼的母亲，另一面是他的兄弟和原则，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小白多半是会同意的，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把小白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有什么事情总是替小白自己扛着，也没少帮助小白，嘴上一直说都是兄弟不必在意太多，但他看得出小白一直在找机会还人情。
他最后还是选择不说了，他决定下血本将全家人接过来过春节，这下既不用开口跟小白要调休，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了。
马一鸿兴致勃勃地打电话跟妹妹说，本以为妹妹听了会很高兴，沙滩度假，好吃的好玩的哥哥都准备好，一家人团聚，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个妹妹开始无理取闹，就是要哥哥回家，就是不肯说原因，大小姐命令一般，一定一定一定要哥哥亲自回家。
马一鸿明白妹妹的刁蛮任性，自小到大都被父母宠着，他自己也惯着，以往妹妹需要什么，他自己这个做哥的都是二话不说的就给她买，犯了点什么错也是护着，但这次马一鸿却真的是对着电话那头的妹妹气红了脸：“这又不是在家里，你想干嘛就干嘛，也不是什么作坊，你跟老板说个情就放你回去了，我这是工作啊，项目部总归是要有人在这里的啊！难道都没有点纪律的吗？”
“调休调休，我凭什么就要调休？人家同事没有父母家人吗？人家也想回去过年吃团圆饭啊，这么多人都在这过年呢，人家能待，我为什么就不能待啊？我跟别人调休，别人就不能回去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那别人怎么想我啊？”
“你再这样无理取闹，等我把爸妈都接过来，留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马一鸿在公寓的游泳池边上对着电话和自己妹妹争得脸红耳赤，这是在马一鸿上小学之后，第一次跟妹妹吵得那么凶。
这情况恰巧被小白看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也都被小白听到了，小白在一旁默不作声，等马一鸿说完把电话挂了才走过去。
“你妹啊？”
“是啊，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整天那么任性。”
“你妈的腿怎么样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呀？”
“好像……某次你喝醉酒了说的吧，忘了。”
马一鸿和白桦林虽然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但是马一鸿对于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却从来不往外说，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天大的事情也用力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小白也知道马一鸿想家，也知道马一鸿的难言之隐，身在异乡，其实大家都一样，有时候也想过，要不就在自己家门口找份薪水不高但足够糊口的工作得了，但想想又心有不甘，自己曾经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付出的汗水与艰辛仿佛历历在目，那么多人的殷切期望，男孩在年少时也总觉得志气很酷，野心很酷，男人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要出人头地，更重要的是，当年进来时曾经对带自己的领导许诺说会跟完整个项目，会给海外事业部争光，会给国家争光。
“要不我跟你调休，这次春节你先回去吧，我六月份再休。”
“不用，你休你的，我把我家人接过来，也趁这个时候让他们好好玩玩。唉，父母年纪是一年比一年老了，他们有什么心愿就想力所能及地尽量满足他们，就像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待我们的啊。”
“你家人是真的很为你着想啊，怕你担心你妈住院的事情都不愿说，这次你妹妹这样坚决让你回去，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在这个春节回去一趟吧。”
马一鸿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别不会父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马一鸿越想越慌，生怕自己这次不回去将来就会懊悔一辈子。
“行，那……小白，谢谢你了！”
“咱俩谁跟谁呀！说这些话干什么！再说了，我这是调休，又不是我的假期白给你了，六月份我还是要休回来的啊！也好也好，六月份我打算跟我女朋友求婚，调休能多点时间陪陪她。”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快了快了！哎，话说，那你呢？有看上的没？”
“什么看没看上的？我们项目部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应该说，我们整个海外事业部，除了煮饭阿姨，还有食堂里面那条二哈是母的以外，你还能嗅到别的雌性气息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我反正是有老婆的人了，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老婆的气息……”
“惹！你快放过我这个单身狗吧！唉，建筑啊！男人的天下啊！”
说完，马一鸿脱掉身上的黑色T恤，露出健硕的肢体，往游泳池纵身一跃，勾勒出迷人的弧度。马一鸿英姿飒爽，鼻梁是少有的英伦鼻，轮廓明显，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帅气逼人，确实是不少女孩子暗恋的对象，是啊，怎么就单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