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承担
很多人都知道“赵氏孤儿”的故事。这个故事较早的完整记载,见于《史记》的《赵世家》。
晋景公年间,晋国大夫赵朔被奸臣屠岸贾所害,整个家族被杀,只留下一个遗腹子,便是赵氏孤儿。赵朔的友人程婴和门客公孙杵臼,设计用调包的手法保全了这个孤儿的性命,但公孙杵臼为此而死。
后来,程婴将赵氏孤儿带到深山里去抚养。当程婴抱着孤儿走在山路上,太史公并没有描述“此婴何其重也!”,而我在写这个场景时加了一句:“当他走在山中,感觉路途是如此的遥远,而怀里的孤儿是如此的沉重——这是个从一出生就背负了一大笔血债的孩子!”我相信那就是程婴当时的心情。
程婴把赵氏孤儿抱在怀里,实际上是把一个时代挑在了肩上。
作为赵朔忠诚的朋友,程婴背负着一个责任,就是为赵家保全唯一的后代,并寻找将来报仇雪恨的机会。
后来晋国将领韩厥与赵氏孤儿赵武里应外合,灭掉了奸臣屠岸贾,讨回血债,恢复了赵家的地位。赵氏孤儿长大成人后,程婴决定自杀,好去九泉之下向公孙杵臼禀报当年托付的事情已经完成。这样的“义气”,在现代人看来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也确实让人为之动容。
本套书这一册的人物故事,主要是根据《史记》的“世家”进行编写。由于管仲和伍子胥的事迹分别关系到齐桓公的霸业和吴越两国的争斗,故从“列传”提到这里来说。
整本书涉及的主要人物有:齐桓公、管仲、晋文公、宋襄公、楚庄王、吴王阖闾、吴王夫差、伍子胥、越王勾践、范蠡、赵盾、崔杼、孔子、萧何、张良、周勃、周亚夫。
我在撰写这一册时,总想到“承担”这两个字。
程婴和公孙杵臼承担的是义。
管仲承担的是自己一度不被重视的卓越才能。为了求得施展抱负的机会,他忍受天下人的耻笑,甘愿成为囚犯,坐着囚车从鲁国被送回齐国。后来,齐桓公珍视他的才能,重用了他,成就了一番霸业。
晋文公承担的是尊严。当他还是一个公子时,曾经流亡各国,或受到礼遇,或受到羞辱。等他当上国君,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为了达到目的,臣子的献计他都尽可能采用。
孔子曾评论齐桓公和晋文公的霸业:“晋文公诡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诡。”意思是说晋文公做事会耍手段,而齐桓公看起来就正派得多。不过我认为晋文公为了尊严问题而奉行的是一种“快意人生”的准则,我们或许不必像孔子那样去苛责他。事实上,司马迁在《史记》里也是用了比较正面的态度来描写晋文公,而不像《左传》那样,负面评价居多。
在这一册的人物故事里,给我感触最深的是伍子胥和孔子两个人所承担的责任。
伍子胥的父亲和哥哥都被迫害致死。伍子胥流亡在外,一度当过乞丐。他忍受了所有的屈辱,为的就是要报仇。吴国后来攻克楚国的国都。伍子胥把当年杀他父兄但已过世的楚平王从坟墓里挖出来,加以鞭尸,那种强烈的恨意表达真是淋漓尽致。
在伍子胥的帮助下,吴国日益壮大起来。吴王夫差却完全不理会这个忠臣的劝谏,还赐他自尽。伍子胥恨得要门客在他死后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挂在东门上,好看着吴国被越国消灭。
伍子胥是个悲剧人物,他承担的是作为一个家人和一个臣子的责任,不过那责任后来演变成过重的负担,压得伍子胥喘不过气来。
孔子承担的是一个济世的理想。为了实现理想,他周游列国,却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得到,还一度被困在陈、蔡两国之间,差点饿死;在郑国,狼狈得犹如“丧家之犬”。
尽管遭逢乱世,自己的主张不被当权者采纳,但孔子并没有放弃理想,他转而将自身的抱负与热忱投于著述和教育。那种影响果然巨大。直到千秋万世之后,人们都还在谈论孔子,尊崇他的理念。
对人生来说,学会承担什么以及学会怎么承担,的确很重要。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自我价值的创造,而这个自我价值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它对别人产生了什么影响。这种承担,具有它自身的意义和时代性。
没有承担的人往往是没有作为的人,自我价值也轻薄得很。有承担是好事,但可别像伍子胥那样,让肩膀上的承担变成过重的负担!
张嘉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