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蔬
北地寒苦,北京到3月下旬还是北风肆虐。此时的江南,早该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时节了吧?
生在北京,祖籍却是南方。少年时不知几回小住江南,起码有两次赶上了早春二月。江南的早春,是潇潇还渐渐的春雨,是长着青苔的石板路,是双飞燕子夹岸桃花,是空气中的一缕乍暖还寒温馨湿润——江南的春蔬也和它的早春一样,令人怅想低回,不能自已。
周作人先生在《故乡的野菜》里提到绍兴的儿歌:“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荠菜是江南春蔬中的隽品,最宜做馅,荠菜鲜肉馄饨风味绝佳,加大油做荠菜豆腐羹也好。
马兰头香气较浓,略似北方的篙子,可以切碎,凉拌豆腐干。
草头,就是唐诗“苜蓿长阑干”中的苜蓿,宜清炒,少加高粱酒。
枸杞头,枸杞——果实即中药枸杞子——的嫩芽,稍带苦味,加糖清炒,俗谓可以清火明目。
这几种菜,原来都是野生,现在荠菜、草头已有人工种植,但总不如野蔬有味。草头、枸杞头、马兰头的“头”是指采食的只是嫩芽,与北方香椿头的“头”同义。要说它们怎样好吃,实在不易措辞,只好说“极清香”(汪曾祺先生语),说得俗点,就是能使人感受到“江南春天的气息”。
江南春蔬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竹笋,只有它才称得上是“春蔬之王”。春笋有竹笋和毛笋两种:毛笋肥大粗壮,产量大,耐储存;竹笋纤细小巧,产量小,易变质,一年中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吃到。
笋宜荤宜素,不夺味,有君子之风。毛笋是家常菜,可烧可炒,熟后白嫩酥润如豆腐;竹笋则贵一些,可以待客——加咸肉(又名家乡肉)、鲜肉,可煮一大砂锅腌鲜。此汤以荤配素,以鲜配陈,原汁原味,只加黄酒,连盐都不放。肉还罢了,主要是吃笋喝汤——笋极鲜极脆极嫩;汤味如何更不好形容了,想来古时候的所谓太羹之味也不过如此吧?
也曾请人从南方带来竹笋、家乡肉,试制腌鲜,味道总不是很对。梁实秋以为北方的猪肉臊气重,不如南方的味淡,这大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