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固期
不仅费氏家族具有这样的理想。出于政治原因,清代的上等阶层活动转变为以地方为主而不是在国家范围,医学只是表达这种社会活动的社会事件的一个领域。孟河费氏家族的地位提高了,财富增长了,男性家族成员开始在他们的群体中担任政治和道德领袖的角色。他们参加对公共事务的资助与管理,对家族和陌生人的关心上表现出模范的道德行为,力求族内生活守则与孝道和父系家庭的主流思想相符合。在家庭中,费氏拥有大量的住房,他们作为三世同堂甚至四世同堂的大家族而聚居,这种情形只会发生在富贵之家。在社会中,当积累了足够的人力和财力后,他们迅速组建成了一个正规的谱系。
与已经被本杰明·埃曼考证过的常州繁荣而富有影响力的学术谱系相比,孟河费氏谱系是一个小的机构。它拥有家族墓地和一些共同的财政资产,但是没有集体的土地。然而,孟河费氏确实拥有正规的有组织性的机构,把很多家庭整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较大的社会单位。同时,孟河费氏也拥有维持共同身份和保证谱系牢固性的机制和纪律,包括谱系族谱、谱系典礼,如联合祭祖、谱系管理处、谱系训诫和正规的奖惩制度。
我们可以把孟河费氏谱系正式确立的日期定在1769年,这是该家族第一个族谱的完成时间,在其后的1805年和1869年分别有过一次更新。这份族谱正式确立费尚有为金口费氏某一支系的先祖,该谱系继续享有与金口费的正式关系。然而,说到身份,这一新的分支牢牢地把自己与家乡孟河联系起来。据史学家观察,费氏家族这样做是与一般形式相符合的,该地区作为中国乡村行政、商业和文化的中心,构成了清代谱系组织和活动的界限。我们发现亲属或同乡关系所共同表现的地方性从属关系成为费氏社会活动和身份的主要关注点。
指引他们生活的规范和美德在谱系训诫和规则中被详尽说明并制度化。在这些规则的序言中,孟河费氏用保守的说法把自己描述成一支学术性谱系,他们通过遵循已有的教育实践和道德准则成功积累了一定的社会名望。于是,这些准则和实践对引导其后代的生活同样至关重要。说到内容,他们要求自己的行为与大众一致,禁止不检点的行为、赌博和违法。然而,劝诫族人“好学以养德”“敬业以勿懒散”的训诫也适用于学术和医学领域。族人被着重告诫“勿堕邪教以坏家”,依据严重程度,针对这些错误的惩罚包括杖打,甚至是驱逐出谱系。有学术地位和考试成功带来的经济报酬作为支撑,以保卫谱系荣誉、共同发展文化资产和扩大谱系影响力为目的,这些训诫起到了惩罚工具的作用。谱系组织和仪式成为一种实用性工具,把费氏家族医学牢固地与指导他们行为的广泛道德与典范联系在一起。
谱系组织和传道授业对费氏家族医学,甚至是孟河学派的发展,具有两方面深远的作用。首先,作为费氏谱系医者,得到大家族姓氏和行医名誉的帮助,可以排挤该地区及周边的其他行医者。在18世纪中期与20世纪初期之间,孟河所有著名的、有影响力的医者不是直接属于费氏谱系,就是通过婚姻或师徒的附属关系与费氏相联系。在这座小镇中,偶尔也会出现其他优秀医者,但是他们多数都会离开,或者只在孟河周围行医。
其次,封建帝制末期中国的谱系不仅有组织和教育族内成员的作用,还有创建组织管理地方社会较大的社会网络作用。联姻是谱系巩固和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常用方法。当然,费氏也采用了这种方法。费氏家族谱系族谱的传记资料显示,如果可能,父亲会把女儿许配给青年学者,如此一来,小镇其他重要家族的姓氏便会出现在男女双方两位新人所属的谱系列表上。通过这样的联姻,费氏家族加强了他们在当地社会的地位,也建立了患者了解医生的途径。
然而,费氏家族也同其他谱系一样,并不是一个同质的团体,谱系的团结并没有转化成个人或家庭之间的平等性。从最初开始,这个谱系由费宗岳的后人控制,随着谱系的发展,又由费宗岳的孙子费国柞掌管。费国柞是费德贤的次子,他同父亲一样,是翰林院的学生。根据他的传记作者所述,他不仅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更是一位实干家。费国柞是费氏家族中第一个被传记收录入当地县志的医生。在县志中,他被描绘成“精医”,为穷人免费看病,他的行为体现了儒家“仁”的美德。我们很难确定对这样一个人物描绘的准确性,因为县志的编者通常更加倾向于引导读者领略美德,而不是反映真实历史事件。
例如,我们的县志编者记载了费国柞教导五个儿子医术。在一次他弄伤了肘关节之后,他让儿子们根据其脉象为他诊断病情。很明显,只有他最小的儿子费文纪能够准确判断损伤的严重程度。从那以后,为了不让其他的儿子耽误病人,费国柞劝诫他们放弃医学。他把秘方只传给了费文纪。而费氏的谱系记录与此大不相同。记录显示,费文纪子承父业是因为哥哥们都在青年时就过世了,只留下年纪很小的他,成为大家族中的长子,他不得不为了生计而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