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即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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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民主

在我父亲的观念里面,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种观念贯穿了他迄今为止的生活理念。

昨天写到我头疼的诱因时,忽然剧烈的头疼又开始折磨了我。我眯了一觉,以为会减轻疼痛,结果还是一样,去年的头疼症状在昨天明显又严重了。

在我接触到那群高学历、高智商、自信、自由的同事之前,我一度认为自己在同龄人中是很优秀的,只是我不喜欢表现自己而已,后来我发现,自以为是的优秀只是高于农村社群的思想观念而已,不管是从九年义务教育、读专科、两次工地当小工、在大商场卖果汁、在正规公司做客服等等诸如此类的生活经历,全部脱离不开氏族社群的性质。

那段长达6、7年之久的经历让我困扰、苦恼、挣脱不出心灵的束缚捆绑,总觉得缺少点润滑剂在我的生命中,而这种润滑剂变成了我渴求但奢望不到的东西。

后来我有幸跟他们一起工作,他们的自信、开朗、果断、自由的心灵都给我烦躁无味的生活、沉闷无趣的态度、想要挣脱枷锁的思想注入了一份强力的催化剂。其实说到底并无什么高明的方式方法,无非就是多读书、多学知识而已。他们在各个领域都有很好的建树,我有需要了解的知识尽管去问他们,他们会从各个领域的专业书籍里面推荐给我,与他们自由自在的交流变成了我每天都努力奋斗的方向。

我记得我小叔家的老二闺女在她很小的时候每天除了跟着我奶奶玩儿并无其他的事情可做。有一次我小姑姑回来看我奶奶,大人闲聊期间,我婶婶随口说了一句我小妹妹不太礼貌,我小姑姑来了也不叫人。我小妹妹立马就回顶了一句:你管天管地还管的住我拉屎放屁啊?然后就跑出去玩了。小姑姑说,她都已经快上幼儿园了,都这么大了,你们也不说教教她学点知识,哪怕教一个儿歌,一首唐诗都行啊。大家都没说话,毕竟小姑姑在我们家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等小姑姑走后,我对我姐姐说:小姑姑说的对,应该给小堂妹买点书让她多学点知识。我姐姐接过话头:就算给她买了书让她学知识,大人都不知道那些知识是什么,怎么教她,她更不学了。

我无法反驳,在我的观念里面除了能跟我姥爷笑眯眯地说话之外,我无法同家里的其他人以平等的方式交流。我父亲张口闭口就是:你才几岁,你经历过多少事儿?你懂什么道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发现他做出过什么高明的事情。

我姐姐的性格完全继承了我父亲,自私、自大、天子老大我老二,然而她勤劳、朴实完全继承了我的母亲。我姐夫更是他们家庭教育出来的悲剧。我对他们的态度绝对是能少说话就别说话、能不见面就别见面。我特别中肯的评价我姐夫,在做人方面他自私、自大、自以为是、自不量力,在心理方面我同情他,他的家庭造就了他的抑郁。

我女朋友有一次对我说,她的一个邻居一直在外上班,小孩子就让她婆婆带着,这位邻居回家之后发现她小孩子一天到晚就在胡同口跟几个老太太叨叨他们家的情况,小孩子张口就说她妈妈怎么了,爸爸怎么了,她的亲戚如何如何。她很诧异,一个5、6岁的小孩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怎么会跟一群老太太说这些话。原来是她婆婆天天带孩子出去,跟一块儿歇着的老太太们每天重复同样的内容,无形之中她也就学会了。她很气愤,要把孩子带走,不能把小孩子毁掉。可结果呢,小孩子跟着她都好几个月了,照样还是随便找个人就开始攀谈家庭中这些琐事。在她奶奶看来,小孩子说这些话叫懂事,胡同口歇着的老太太们也会夸赞,这小孩儿才这么大点儿就懂事儿了,真是好孩子。

就像我父亲一样,我每次回家都是赶上秋收农忙时节,在地里收玉米时我父亲总是跟我唠叨家里的情况,说的大抵是我舅舅在哪件事儿上做的不对、我姨夫在哪件事儿上做的不好,总会翻来覆去的把一件事说好几遍才肯罢休。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通过说这些事儿做对比来凸显出他办事的周全和他的能干。后来我逐渐觉得原因不光这点,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说,我特别单纯。我都20几岁了还单纯的像个小孩一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总是害怕我在外出工作中吃亏上当,所以把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儿当做反面教材说给我听,让我能分辨事情的好坏,别变成他嘴里面说的傻子。

当然我并不是说家里老人带孩子不好,总归来讲,这也并不是我想讨论的话题。我没有结婚所以更没有孩子,在带孩子的问题上我没有亲力亲为,看到的情况我只能如实表述出来,我能做到正确评判的只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算过去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有一部分观念总是不会变化的。

以前在BJ上班,周围的同事学历都很高、受教育程度也很高,所以我也慢慢的从农村的的村落社群、氏族社会的牢笼中摆脱出来寻找更高更阔的天空。放假期间我回到县城怎么都不适应,小集体的人情、世故、关系总归大于个人的努力。然而通过坐几次公交车我发现,很多大学生都会主动让座并且很有礼貌,我当时就在想一代代的努力下去,小城市的面貌总归会改变,大家的村落观念都会逐渐淡化。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这句话在科学上是行得通的,但是在村落社群里肯定是会让人看成傻子的。原因有二,其一、处处彰显你的不合群——这种不合群也许就是你说文明话办文明事儿——不是代表你有多出色,而恰恰相反衬托出你在集体社会中混的有多惨。其二、有近道不抄非要逞能这根本就是无能的表现。

我父亲遵循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观念让我无所适从。在我年幼时候,除了对比周围邻居家的男人外,无其他可以对比的对象。当然对比最多的就是我舅舅和我姨夫了,在我眼里我舅舅是一个能跟孩子平等相处的好父亲,疼爱妻子、热爱生活、喜欢孩子,他们家有两个孩子,我表姐和我表弟,当然他们家近十年来发生的事情啼笑皆非,但是在我眼里他们无疑是农村教育中脱颖而出的典型。

我家那条狗忠心耿耿的看家护院很多年,因为一块儿肉就被我父亲踩在脚底使劲打出一棍子,他也不想想,如果那条狗真的被打死了,或者被打瘸了,在农村,根本就说不准何时出现小偷翻墙入院,行溜门撬锁之事。当然,当年的经济条件确实有限,即使再有限也跟我爷爷拿出家里仅有的100块钱接济他朋友完全是两个性质。

我当时还很小所以看到的只是那条狗躺在我父亲脚底下支吾支吾的叫唤,可我真的很害怕,看到我父亲那个样子,尤其是发恨的说出”狗就应该孝敬主人”这句话时我真的害怕极了,我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我惹了他不高兴,以我父亲喜怒无常的性格,我是不是也得沦为他脚下的那条狗。

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在两次离家出走后彻底消失了,我敢肯定的是它被买狗的人抓走了。

在家里我父亲绝对是权威,他所提倡的民主是在他无法干预长大之后的我和我姐姐,我姐姐从读中专那年起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所以回家次数很少,即使回到家也是跟我母亲的交流比较多,所以我父亲从那时起就认为只要我姐姐嫁人了,那么他就会少一份负担。说负担不正确,在他的观念里面,女儿始终都要嫁人的,嫁人之后那就属于外姓人了。这就跟我小时候无师自通的骂我母亲一样,我们全家都姓李,就你一个姓王,你回你们王家,别在我们李家。每次我母亲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笑着说,她笑容后面委屈的情感我也能感受到。我现在根本就不记得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过,我认为除了我奶奶给我灌输过这个观念之外别无他人。

如果我父亲稍微再想想,我姐姐在婆家受到了委屈,她那时候真的是有娘家都不敢回,即使回来了,她娘家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呢?同样如此,我如果结婚了,别人家的女儿就那么放心大胆的交给我,来到我家里?

当然这种观念和棍棒底下出孝子是完全不同的,棍棒底下是为了让孩子正视自己所犯的错误,而不是为了打而打。

每当我交了一个女朋友,不论这位女生是性格不好还是同我三观不合,在我父亲的口中总会出现一句话:咱们这样的家庭她来了之后肯定能影响到她,总不能太差。我听完之后没有一次不在沉默中度过,我无法反驳也无法同他讲任何道理。这种道理如果有用,我也不会整日整夜受到无止境的精神摧残。

在我父母的婚姻中,我母亲无疑是最无辜且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当然这是代指我们整个家庭而言,我跟我姐姐常年在外面,我在外工作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我姐姐已经结婚,即使回家也是出于逢年过节的礼貌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父亲有家庭暴力,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经历了将近40年,所以有一定的相处模式,而且我父亲近几年在我眼中确实对我母亲很好。这种好哪怕是每次回家我父亲还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每次我都觉得我生下来完全是个错误。

每每说道我舅舅有本事,只要想做一件事每次都有贵人帮助时,我父亲总是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你舅舅那是命好,我命不好。我实在无法理解一旦涉及到他的任何问题,他总是有大把的理由推脱出去。这也是我无法同他像一对正常父子聊天的缘由之一。我舅舅无论大事小情,但凡有求于人时,话里话外都会讲到最好,别人只要一有困难找他,他肯定第一时间去帮助,在农村大家攀比之心尤为甚重,哪怕帮忙也要看双方是否在同一氏族里面,我舅舅几乎不会分辨这些,都是有求必应。人心都是肉长的,是鲜活的,所以每次只要我舅舅打算做一件事,总会有相对应的人帮助他。而这些人脉在我父亲看来全是我舅舅平时用家里的大鱼大肉招呼来的,请客从来不管花对方是谁,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本事,全部一视同仁。难道我舅舅花百十来块钱请一次客维系出来的人脉是傻么?我从来不这么认为。现在我母亲每次都跟我说,回来了去你舅舅家转一圈,现在村里的大事小情的,我还得依靠你舅舅帮忙才行。直到现在,我父亲依然固执的认为我舅舅就是比他命好,也是因为我舅舅傻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在看笑话似的帮他。

记得有一年,我好像才9岁吧。我父亲领我去地里看麦苗,路上我好像是吐了一口痰,他对我说:你都这么大了,这些坏习惯要改改了。我反驳他,你怎么不改你那么臭毛病?我父亲说了一句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话,而且语气有一点儿看透命运的豁达。他说:我老了,不用改了,你还小。我不太明白40岁叫老么?问题的重点在于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何在你眼里别人做的事情总是错误的呢?我父亲总是一贯如此要求别人,这别人就是我和我母亲。

有一次我跟母亲去赶集,那年我都26岁了,我母亲说她好像在收钱了少收了5块钱。我说你再找找吧,是不是放在书包的夹层里没找到啊?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很难受,她说:总算是找到了,找不到你爸又得说我了。我明白我母亲说的意思,我父亲肯定会埋怨我母亲,干了一辈子卖衣服,收钱还是做不好。我母亲每日都因为这些小事战战兢兢,这么多年虽然他们也吵过——从来不会动手——基本上都是我母亲主动跟我父亲说话,我实在不懂在夫妻家庭中,一个男人会如此的小气。

农村的集市是这样的,赶集四天,第五天就去进货,这么多年都是我母亲去进货。每当进货时我母亲都推着一个小推车,夏天还好衣服薄,货也少,小推车上放的东西少比较轻省,一到了冬天棉衣棉裤、绒衣绒裤、毛衣毛裤这些大件满满当当的装三个大包,三个大包摞起来比我母亲都要高。即使是这种情况下我母亲也不舍得花5块钱吃顿炒饼,都是花2块钱喝碗粥就着咸菜吃两个馒头。不止一次的同行做买卖的年轻小姑娘都会跟我母亲说,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母亲依旧是这样。这样劳累一天我母亲回到家还得给我的父亲做晚饭,我母亲不止一次的说,只要是她一进货,当天早上的一个碗中午的一个碗全是摆放在桌子上,我父亲绝对不刷,哪怕是炒菜的锅,能用水冲一下绝对不用抹布刷,而她绝对没有在一次回家之后喝上一杯热水,都得自己动手。我父亲总是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家庭妇女做的,他不用做。这种观念与生活习惯我无法理解,更无法领着一个女孩过来结婚,即使婚后我们肯定分家,不会生活在一起,我也有沉重的心理负担。

在他心中什么叫心疼人,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见到他们吵架的次数是很少的,我母亲气的没办法了哪怕自己偷偷流泪也尽量在我和我姐姐面前保持欢笑,我记忆中有两次,一次是幼儿时期,那时候我太小了记忆应该是有点模糊的,我好像哭的很厉害想要吃东西,我母亲给我弄吃的时候稍微慢了一小会儿,躺在床上的父亲直接拿起枕头砸向床头的电视柜,电视柜下层的玻璃碎的七零八落。第二次是在我大约11岁左右,晚上赶集回来,父亲不知为何憋着一肚子气不说话,我去叫他吃饭也不答应,他自己刷完锅重新做了一碗面在屋里吃完,那次矛盾在三天之后他们两个才化解。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父亲在家里主动的刷锅、做饭。

我这些年不管是交朋友或是谈对象,始终提醒自己人前忠诚人后善良。从这点来说,我父亲给我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反面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