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立宪党与革命党
余以政闻社诸君之请,莅临盛会,而命有所言。余与中国人士交游颇广,此会中想多旧相识者,今不期得与诸君相见,其乐宁可言耶。然入会时即逢革命党员起与立宪党员,小有冲突,余见之而不觉倏焉有所感也。忆昔横滨中华会馆,中国富商与革命党孙君所率诸人,以主义之差异,奋起争斗,相持若不下。余时往会馆为之中裁,勉以国事为第一义,而当化除恶劣之感情,时两方颇韪其言,余得以竟其说而去。噫!回首往事,于兹十年,今日会中,或当时即有留学我国者。然其时所谓革命党与非革命党,皆不过最少数所主张。今会中诸君,较中华会馆时,二十倍且或三十倍矣。虽曰留学者之日多,然实人民对于国家负责任肯研究之一现象,不足为中国前途庆幸耶。然十年至今而冲突仍不能免也,今日者暴动者有人,防御者有人,而余又适立于两者之间。余平心观察之,终不能不为诸君进一说。诸君诸君,非皆救时之志士乎。余十年前之所主张,皆得而闻之否耶?余谓中国与日本,学问之根底同源,制治之精神一致,两国关系千有余年。今欧风美雨相逼而来,是两国当相携进步,以收得文明之美果,毋为白种人所摧折,此余十年前之所主张也。革命党知之,非革命党知之,官吏知之,商人亦知之。今余以友谊者之立言,对于诸君固无所偏袒。今日之冲突,其主义之是非,吾不得而断定之。然诸君既为救时之志士,其劈头之一问题,不可不解决者,必如何能巩固中国之独立,保全中国之领土,然后能吸取欧美之文明,增进国民之幸福也?换言之,即诸君遵世界大势之趋势,以求国政之改革,必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也。诸君如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而研究之结果,认革命为必要,如革命党之所主张也,则革命也可。诸君如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而研究之结果,不认革命为必要,如立宪党之所主张也,则不革命也亦可。不仅此也,前提既不误矣,则主权者无论其为汉人为满人;政体也,无论其为共和为立宪,举无不可也。斯言也,匪独可质之中国革命党,且可质之世界之革命党;匪独可质之中国之非革命党,且可质之世界之非革命党。是余之为此言,乃世界之公言,非一人之私言也。今革命党与非革命党之争,亦云激矣。余以外国人立于中立之地位而见之,一推翻满洲人之主权者,以建设共和政治,一拥戴满洲人之主权者,以建设立宪政治。事实大相违反矣。然诸君主持种族革命者,其实由政治之方面而来也。既由政治之方面而来,则政治能改进也,今日之革命党,安知异日不为非革命党?政治而不能改进也,今日之非革命党,安知异日不激而为革命党?自今日见之两党若水火,然溯其由来,皆最初同一目的者也。是则今日之激争,岂真有不得已者耶?今革命党主义之激烈,其对于吾最先之一问题,想不能无所研究,然吾终不得而知。至于主张立宪诸君,则固以此为兢兢,而深有所恐惧,余所深知者也。余今就主张立宪诸君而言之,今中国内政之腐败若此,外患之压迫如斯。自今日始,以至宪政实施,其间能有五年或十年之余地,以容诸君之研究乎?吾恐此又为立宪党之一困难问题也。余立身政党,多历年所,生平颇有经验,不敢不贡献以为诸君参考之资。今无他,敢先取诸君困难之问题,而就中国与日本立宪政治难易之比较而言之可乎。夫宪法政治之谓何?大都取专制政治而移为多数政治也。日本之国体,一专制之国体也。数千年历史,无人民参与政治之痕迹,国民拥戴皇室,奉为天降,其绝对服从命令,如军队之对于长官,所谓万世一系而神圣不可侵犯者是也。中国则不然,孔孟者人民之代表,其学说弥满人之脑筋,至今且尊奉之。孔曰:“君不君,臣不臣。”孟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是中国之国体,君主专横,人民可得起而反抗之。一姓扑灭,则一姓代而兴,历朝递嬗,四千年如一日也。由是观之,日本之改革难,中国之改革易。难者人民之实力多而收效少,易者人民之实力少而收效多。中国与日本之比例,一反比例也。然日维新之初,政党之势力,亦微弱甚矣。而政府卒以布宪法开国会,成为今日立宪之政体者何耶?得谓非内忧外患之相逼,而承接世界文明之潮流,非此不能立国之故乎。今中国亦迫于内忧外患,而在世界文明潮流之中矣,是诸君攘臂奋起,披榛剔莽,以回复古盛时之制度,莫此时为急也。诸君读古人书,平日所奉为金科玉律者,莫如书经一书。孔子删书,断自唐虞,唐虞以降,信而有征矣。余考尧舜时,政事计于州牧,是当时计多数而行政治,俨为议会之雏形。又中国古有明堂,明堂之说,学者纷挐不一致,或曰即宗庙,或曰祀天地之神。自余观之,明堂为王政所自出,祭祀时借以决定所行之政治,实无异今日之议会,是多数政治。在中国古时,已有行之者,不过经数千年之变更,转为专制政治,浸浔以至于今日耳。今日之国体,上下既相牵制,行政亦极弛缓。盖政事之大体,多集权于中央,而政治之设施,悉任之地方官吏。此自古迄今,虽经列朝兴亡,而未尝一变易者也。若因地方之政治以求地方之自治,凡县以下,治具毕张,当完成一最良之立宪国,是立宪最宜于中国甚明。然中国为专制国,吾固已言之矣。凡专制国变为立宪国,必经过冲突之一阶级。激烈者谓非揭竿以与主权者为难,则宪法终不得布,议会终不得开,因是人民遂分为两大党派,犹之日本二十年前,自由党进步党之分立也。今日者人数如此其众,将来散布各省,如几何级数,吸收同志,向于政治方面,作积极之进行,吾可决宪法实施之际,去今当不甚远。然前途当有一大困难,不可不为诸君告。此困难也,余生平所经验,而回首往事,最为痛心者也。明治十四年,自由党人奋起直追,迫政府开议会,卒以二十三年实施。当时政府诸公,皆能吸取世界新智识,建设维新之大业而为最有名之人物也。然一旦与人民冲突,则授民党以非常之压迫,其最著者则为二十五年之干涉选举,政府收贿赂,击杀选举人,暴戾恣睢,莫此为甚。今中国立宪之诏敕,已颁布矣。在朝诸公,余不得深知。然其智识,其勤动,不若吾维新诸臣,吾敢漫言之也。日本布宪法开国会之后,而政府之专横,犹如此其甚。今中国民党之进行,其对于布宪法开国会之后,吾且不必言,即此国会期成之一问题,则已不胜其困苦,外患既日亟矣。国会之成立,当在此数年间,不然亦无诸君开设国会之余地。诸君皆能知世界之大势,吾岂敢以一言相欺耶?然国会开设之期,日益迫促,则人民与政府之交绥,日益紧接。权利上之冲突,事实上之冲突也。迨事实上冲突问题之发生,吾不敢谓必取消前立宪之诏敕,轻量中国在朝诸公,自速其亡至是,然其出死力以压制民党,则余敢断言之也。诸君诸君,其前途之障碍,非具有千钧万马之力,不能通过此难关,岂独革命党一方为然耶?虽然,犹有一事,当为诸君告者,则民党之自残是也。日本之自由党,类于诸君之革命党,然其目的,在改造政府,与皇室固无关系,不过持论稍激,较渐进者有异耳。改进党即今宪政本党之前身,其言论近于事实,最为有力,一面迫胁政府,实行宪政,一面扩张党势,与政府作政治上之对垒,殆与今日诸君言立宪者无异。一旦自由党所主张之一部分,与改进党所主张之一部分,互有参差,而党员亦于演说会中,以拳棒相见,至今回首,其意气之相陵,非不盛也,然卒因是减杀民党之势力。今日政党之不振,其惰力犹自此时乘之。回思昔日,足为于邑。今中国人民四万万,其能有国家之观念,而忧心时事者,不过五六万,至多不过十万。此十万之众,置之四万万中,亦最少数矣。而又相残踏以杀其势力,中国前途,犹可望耶。革命党牺牲性命,抛弃身家,以与主权者立于绝对之地位,其用心之苦,吾不得不感服之。然立宪党诸君,志在取政府之权力,开国会,制宪法,其前途之困难,吾前已言之。然一方又以有接近政府之嫌,为革命党员所攻击。是立宪党之地位,上压于政府,下迫于他党,摄于二者之间,两岸绝壑,间道以行,其能不至于颠仆耶?使能贯彻主义,坚持十年,是则诸君能力之韧强也。虽然,民党之势力,分则弱,合则强。无论立宪党革命党,实皆出于爱国之热诚,宜何如同心戮力,改造政府,必达到最终之目的地为最善。至于各有主张,趋涂不一,是其方法之不同,而爱国则无以异。于此而终不能化除意气,调和感情,是人民自相争斗,置国家为第二义,而丧失最初之目的也,不大可惜耶?至于主义之是非,吾虽不加判决,然必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是予所殷殷希望于诸君者也。今日参列盛会者,有矢野君、箕浦君、高田君,皆吾国政党之先辈,而富于经验者。诸君欲借镜日本政党之情形,请自矢野君等言之可乎,吾无言矣。
案:犬养君为日本改进党有力之党员,生平最富于经验者也。年来与中国人士,交游颇广,凡留学日本者,殆无不仰望之。本社大会锦辉馆时,敦请犬养君出席演说。犬养君至,适逢革命党员暴起,扰乱会场。说者谓犬养君慑于革命党员盛气,立词颇涉模棱,然犬养君之言具在也,词旨恺切,意详且尽。其对于吾党多所劝诱,岂真有依违两端,而令人不可探索者乎?犬养君谓无论立宪革命,当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似对于两方无所判决,即对于两方皆表赞同。然实不然,吾辈今日谋国,当以巩固独立保全领土为前提,不独犬养君为此言,即吾党亦为此言,何也?夫巩固独立保全领土,非对于内而言之,乃对于外而言之也。吾国惟外势力之压迫,如此其日亟,而吾辈言救国,遂劈头发生此一问题。不然,锁吾国,封吾港,复仇也可,共和也可,充其量不过草木皆兵,横杀无道,血流成渠,尸横遍野而已。吾之国不至于亡也,吾党亦何不可偃旗息鼓,以从革命诸君之后,而必以争角为雄耶?虽然,今之国势,为何如国势也?列强剥夺吾权利,侵略吾土地,以独立国资格论之,吾早已在亡国之中矣。至于瓜分之揭晓,一反掌间耳,固无时而不可。且各国皆秣马厉兵,日以待机会之至也,岂有长久之时期,余闲之地步,容吾国之变乱耶?或曰:“子畏之甚,何必若是?”曰:“吾行于市,购一物焉,试以石击之,纷纷然碎也,然而无伤也,吾再购其一焉可也。国一而已矣,不幸而亡,谁复为我赔偿?国也非物之比,岂可以冒险而尝试者耶?”或曰:“吾信吾国土地大,人民多,即令不幸亡国,必不如波兰印度之不可恢复而独立也。”曰:“今日列强之亡人家国,非吾历史所可比喻。吾国四千余年所谓兴亡,一姓之兴亡而已,国未尝亡也。今日各国之政策,为殖民之政策,既得人国,则悛削其脂膏,没收其权利,必使其种族自归灭亡然后已。今年统计,死亡几何?明年统计,死亡又几何?如日本之于虾夷,美人之于红种,民族虽多,不患无灭绝之一日。总之恢复非用兵器不可,日本解散朝鲜军队,无所谓暴动矣。且不闻诸越南乎?苛征暴敛,日日有加,无物可鬻,至于卖天。凡民族强悍之处,即五家共一庖刀,悬诸街衢,用时请之警察,约以时间。如此其民族,惟坐以待毙而已,岂犹有死灰复燃之望耶?如谓吾国若亡,而可以恢复,吾决不信其有是也。”或曰:“革命之名词,其义甚广漠,革新亦得为革命。即以立宪言,如政府反违世界之趋势,必不许人民以参政权,有时亦不得不取强硬手段,以对付政府。即如不出代议士,不纳租税,必达到改造政府之目的而后止,是亦革命也。子何恶革命之甚耶?”曰:“革命在今日,原有政治革命种族革命之分。政治革命者,对于政府而言之,与主权者无关系也。吾所言革命,对于言种族革命者而言之也,此今时习用之一名词也。犬养君所言革命,亦沿袭而用之也。”或曰:“主权者之为满洲人,独可以不争乎?”曰:“主权者不过行政上之一机关,无一争之价值也。主权者掌握最高机关,或谓当由国民中选举,或谓当用单一之自然人。学者激论,皆忘失此问题关系之性质。盖机关之价值,由时与地而变迁,无绝对良好机关之发生也。世界立宪国,拥戴世袭之元首,皆不过就历史与境遇豫定条件之范围内,而比较上维持良好机关而已。吾国立宪,当沿用此最高之一机关,亦就历史与境遇而利用之也。至于握此最高机关者为满洲人,为不承认。此盖由于今日有两种人之界限,且专制政体,君主独裁,国民对于政府恶劣之感情,而携带种族之观念,集注于主权者之一身也。若制定宪法,主权者不过握最高之一机关,君主不负责任,而大臣负责任,务使主权者不立于与人民冲突之地位,如是则人民对于主权者,因迁就历史所挟来自然之情势,而完成一统一机关,每年定皇室费若干而已,复何有重轻之足云?如抛弃四千余年伟大之历史,四百二十万哩雄厚之版图,孤注一掷,赌生死存亡以争此行政上之一机关,是亦不可以已乎。吾故曰无一争之价值也。”或曰:“今固截然两种人也,日言混合,而界限愈严,此岂独主权者之一人乎?”曰:“患不实行立宪耳,如实行立宪,则撤驻防,赐姓易服色,全国人皆割发,满洲人既不享政治上之特权,而皆有同等之权利,谁复辨其为汉人为满人耶?其遗留种族上之痕迹而不可泯者仅主权者一人而已,吾固言主权者无一争之价值矣。是则今日之言种族,岂真有不得已者存耶?”或曰:“种族之见,人不能免。如以满洲人之主权者,迁就立宪,则国民固因时势之压迫而莫可如何,然对于国家终不免冷淡视之,以冷淡之国民,而欲昌大其国家,吾见其难也。”曰:“国民冷淡,而国不昌,此诚至论也。然以主权者为满洲人,遂对于国家而冷淡,是重视此主权者,而不解政治机关之组织也。夫重视主权者而不解政治机关之组织,是历史上专制国之观念。专制国君主万能,朕即国家,主权者负国家莫大之责任。而人民对于政治上之冲突,即对于主权者之冲突。故人民重视君主,为专制国民之影象也。如知立宪国政治机关之组织,则知君主自君主,国家自国家,主权者不过机关之一部耳,岂能以机关之一部,而置国家全部于不问耶?”或曰:“立宪国世袭元首,既由历史而来,是历史之势力,亦云大矣。人民对于历史之观念既厚,则人民对于元首之观念,不得而薄。安得谓人民对于元首之感情,而于国家无关系耶?”曰:“关系诚有之,至关系之深厚,则在一国改革之初。何也?”一国改革之初,人民对于世界之智识,多模糊而不正确。日本倾幕时,曰王政复古,曰尊王攘夷。国民之视线,皆集注君主之一方面。逮至今日,学识增进,政治上组织之见解,日益明确。吾敢断言之曰:今日日本之国民,非忠臣之国民,而爱国之国民也。其国人尚武,所谓大和民族者,岂因拥戴万世一系之皇室,而鼓铸此精神耶?虽然吾言至此,而慨然有所感矣。一国改革之初,国民智识,既不正确,则其思想界,全为历史所占据。而事实之发生,悉为历史之魔力所驱使而为之,此自然之情势也。日本开国之际,使不有幕府掌握大权天皇仅拥虚位之局,则国民谋改革,或亦发生变更君主之问题,有反对者则亦别为两党,立于不相容之地位。即无变更君主之问题发生,而亦无反对者,然无一种尊王之学说以驱之,则人民亦付之冷淡,决不能唤起全国人之精神为一致,仅向于政府之一方面,为积极之进行。而对于君主,不独不生冲突,且借以吸收全国人之心理若是也。然天特构一幕府掌握大权天皇仅拥虚位之局,以付之改革之初国民智识不正确之际,使之承受历史之势力,倾覆幕府,大政奉还,又使之乘此朝气,以建设立宪之政体,此中非有天幸耶?然以之观于吾国何如者,一姓既衰,则一姓取而代之,四千年历史如斯矣。谋改革者转旋于历史之势力中,必起而集矢于君主,其势已较日本为难,又况当开国时,人民当求政治上之改革,而适有满洲入关之历史,使种族复仇之说,足以囊括全国多数之国民,卷之而去,以立于政治改革之外乎,夫借排除异族之心理,唤起全国人之同感,急起直追,以变更一主权者,又乘此朝气,以建设一立宪之政体,则亦不得谓非吾国之天幸。然此天幸,在咸同间洪杨之成功,犹可言也,不可以语今日也。虽曰洪杨之目的,非由外患之逼迫而来,纵能成功,而立宪政体不可必得。然在今日言之,吾犹不敢绝对断其无有。要之洪杨既失败矣,事至今日,犹欲贪此天功,以为洪杨之续。设一旦亡国,将若之何?岂非天之特以祸吾国耶?语曰:“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顺逆之道,其几至微,在有识者善审之耳,日本顺天而存矣。吾辈处今日,其天事为如何?天者自然理势之谓也。吾国今日自然之理势,为无论汉人满人,无论君主人民,皆当承接世界文明之潮流,以规律的,合成意力,组织一最良之法制国,然后对于世界国际之竞争,立于优胜不败之地位,所谓应时而兴是也。如满人怀抱种族主义,以为立宪前途之障碍,其道为逆天,而汉人昧于时势,必欲言种族以至相持俱亡,又岂得谓之为顺天耶?天道难知,不顺则亡。吾不幸亡国,是天特构一七百年幕府之局以福日本,天又特构一三百年满人入关之局以祸中国也。天何能祸福人,人自祸福之。吾辈当善所处矣。
虽然日本之顺天,以顺为顺也;中国之顺天,以逆为顺也。以顺为顺,其事至易;以逆为顺,其事至难,何也?吾国列朝兴亡,既非如日本万世一系之皇室,而满洲入关,其制度又不能化除两种族之界限。且国民对于世界竞争之感觉,因极微弱,而军国社会主义不能骤尔发生。故处此专制政体之下,人民对于君主恶劣之感情,又与种族之观念相携并至。于是积极者专言种族,消极者又冷静视之。其轻置主权者之一问题,而单独为政治上之活动者,复有几人?中国地大,制治既难,而外患之迫,朝不及夕。以日本维新时国民之精神赴之,其存亡尚不可必,而况国民之现象如斯耶?此吾所以长太息也。犬养君论吾国立宪之难,吾党进行之苦,吾深韪其言。独自历史观之,谓中国较易于日本,则适与吾意相反,盖犬养君之所谓易,正吾之所谓难也。即尧舜时公其事于州牧明堂为议会之雏形,诚如犬养君所言,皆不过历史上之佳话耳。其他因历史之势力,以构成吾辈前途之困难者,岂有量耶?吾译述犬养君之演说而叙论及此,盖欲表吾党研究之结果,认立宪为必要,而即以此一商榷也。敢以质之犬养君,其不以为忤乎?
译述者王恺宪附识
(本篇选自《政论》第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