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二

岐黄家侈口(1)而谈方伎(2)，人持其说以争相秦楚，几令臧三耳(3)矣。其所为标本支节，传经递络，浮沉缓促，洪细起伏，一切按五部而约之三关。藉令越人见垣(4)，加功巧十等，谅毋委去膏肓而洞中嗣君(5)也。善乎！太仓令(6)之言曰：臣不能起死，而能知生人病，各以其意投之，病辄效，则治之非难，而中之难也。方书医乘(7)，何翅(8)充栋，而操指稍稍略似，可付咸阳一炬(9)耳。文学张君蚤(10)以儒生起家，已而厌弃，好养生言。用是(11)搜古验今，綦累成帙(12)，因扁其名(13)曰《仁术便览》。一开卷间，青囊(14)大备，若入武库，五兵(15)纵横。而言约理要，指掌可睹，真摄身者南车(16)也。啬生(17)久视(18)，达命(19)者诚非之。然使疾病无夭迂，而中其疴恙，于人亦可有济，毋亦长者之心哉。郡侯王公，当世所推毂(20)仁者也。公之惠此元元(21)也，既已起疲癃(22)而大造之矣，而尤有当于文学之言。乃飞尺檄(23)，命应选厕(24)一言以序之。远哉乎！公之用心也。公之政寿一郡，公之心寿一世，令大地以内有负惫(25)无号者，公心戚戚焉。彼其旌干(26)所及，靡不彷徨(27)。即令格于树采(28)者，则药笼(29)具在，振此足致无涯矣。夫亦以其痌瘝之心(30)而托之以绥(31)乎。州太学生夏惟勤精于其学，称国手。公尝嘱之校雠，亦谓一字千金矣，是中《经首》(32)哉。

万历乙酉秋九月望日

属下吏冀州知州方应选谨撰

【注释】

(1)侈口：夸口；大言。

(2)方伎：指医药与养生之类的技术。“伎”通“技”，《说文通训定声·解部》：“伎，假借为技。”

(3)臧三耳：先秦名家诡辩的论题。典出《孔丛子·公孙龙》。此处指有争议。

(4)越人见垣：传说扁鹊能够看到墙后面的人，洞察五脏六腑症结。

(5)洞中嗣君：据《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扁鹊路过虢国时，曾治好虢太子的尸厥证。洞中，指命中、切中。嗣君，指皇太子。

(6)太仓令：负责粮食储藏保管之官，此处指淳于意。淳于意为汉初名医，曾任齐国太仓令，故又称“仓公”。

(7)医乘（shèng胜）：泛指医书。乘，春秋时晋国的史书，后用以称一般史书。

(8)何翅：何止。“翅”通“啻”，《说文通训定声·解部》：“翅，假借为啻。”

(9)咸阳一炬：指项羽率军到咸阳后将秦宫全部烧毁。在此泛指一把火烧光。

(10)蚤：通“早”，《说文解字注·虫部》：“经传多假为早字。”

(11)用是：由此。

(12)綦（qí棋）累成帙：指编纂成书。綦，原义为鞋带，此处有编连之义。

(13)扁其名：署其名。《说文解字·册部》：“扁，署也。”

(14)青囊：古代医家存放医书的布袋，借指医术、医生。此指医术。唐·刘禹锡《闲坐忆乐天以诗问酒熟未》：“案头开缥帙，肘后检青囊。唯有达生理，应无治老方。”

(15)五兵：矛、戟、弓、剑、戈五种兵器。此泛指各种兵器。

(16)南车：即指南车。比喻正确方向的指引者。

(17)啬生：爱惜生命。啬，爱惜。

(18)久视：长寿。《吕氏春秋·重己》：“世之人主贵人，无贤不肖，莫不欲长生久视。”高诱注：“视，活也。”

(19)达命：犹知命。

(20)推毂（gǔ古）：荐举；援引。《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

(21)元元：百姓；庶民。《后汉书·光武帝纪上》：“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李贤注：“元元，谓黎庶也。”

(22)疲癃：曲腰高背之疾。泛指年老多病之人。宋·张载《正蒙·乾称》：“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鰥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23)尺檄：此指书信。《说文解字·木部》：“檄，二尺书。”

(24)厕：参与。

(25)负惫：遭遇危殆。

(26)旌干：旗竿。

(27)彷徨：即盘旋、围绕之义。《庄子·天运》：“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成玄英疏：“彷徨，回转之貌。”

(28)树采：树木的光彩。“采”通“彩”。

(29)药笼：盛药的器具。比喻储备人才之所。明·陈继儒《读书镜》卷九：“夫海内才士，诚国家药笼中所不可无。”

(30)痌瘝（tōngguān通关）之心：谓关怀人民病痛、疾苦。痌：痛苦。瘝：疾苦。

(31)绥：安抚。

(32)中经首：指内行，擅长。《经首》是传说中尧时的乐曲名。《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