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

往余奉玺书观察两浙，备兵明州^[1]。明州故东南要害，讯谍^[2]旁午^[3]兵使者日^[4]董材官骑士超距投石，或进长年^[5]望云气觇^[6]天吴^[7]，出没无宁晷^[8]也。会天幸赤白羽息^[9]，得以文墨暇讨《素问》诸方书读之，间治参苓为摄生计，庶几无风露忧，以当县官一日之用。所习医叟钱雷，番番^[10]然，暇辄诣余，望其容老而加晬^[11]，与之谈方脉，辄有当也，尝手一编名《人镜经》以上。余惟经之为义綦^[12]尊且重，自轩岐嘉惠冯生^[13]，更设问难，以牖^[14]来学。虽云方术，亦得称经，叟操何义而侈名若是?乃受而阅之，则自人身关节脉络悉肖为图，图各系以说，穷源极委，灿然明备。即隔垣而视，弗洞于此。复有附录，以衍未尽，则又直溯人道伊始，以究极十二经之变化，靡不凿有依据。余卒业始悚然流汗，谓生人受病万端，攻亦万变。治者徒切指下决情形，死生之命悬于呼吸，孰是匪亲所遗而屑越^[15]，不讲于医效哉?既又为之喜曰:得是编而广惠宇内，即庸夫少^[16]习岐黄家言，亦能按图详说，审候寻原，何至取人七尺，玩弄掌股间者而折肱称良犹后已。叟老矣，为德于乡，不欲近名。余惟医自叟而中兴，若之何秘弗传，乃捐大官钱，授之剞劂^[17]而告成事。凡卷八，附录二，精而赅，简而括，一开卷了然，真人镜哉！即以经名，奚而不可?抑有要焉叟之说，曰:不治已病治未病。昔扁鹊朝三见齐王，而三进之曰:君疾渐矣，不治不起。王怒叱之，扁鹊惧而走^[18]。王疾而求扁鹊，晚矣。余往治兵海上，廪廪^[19]防未然，斯其指^[20]与叟合。然则，此亦鱼之筌^[21]也夫?客曰:子之言似矣，而不思天子昔以瀚海车师^[22]畀^[23]尔，方叔壮猷^[24]之寄兹，且岳岳^[25]藩宣^[26]，与古大国诸侯等，将一邦痿痹凋瘵，子大夫实诊视之，顾安用此方伎为?余唯唯否否，闻之医犹相也，天下如人一身，然阴阳燥湿不一，其宜宽猛刚柔不一，其用平则致养，疾则摽^[27]攻，梁肉药石^[28]，自古喻之。世有神明经济者，将无以是编为治镜乎哉！余不敏，请书其臆^[29]以矣。

时万历丙午孟秋穀旦^[30]赐进士中奉大夫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前两奉敕巡视海兵边储按察使提督学校副使礼部祠祭司郎中温陵洪启睿叙

[1]明州:今浙江宁波一带。

[2]询谍:询问。

[3]旁午:四周，到处。

[4]日:据文义，疑为“曰”。

[5]长年:长期。

[6]觇(chān搀):偷偷地看。

[7]天吴:水神名。《山海经·大荒东经》:“有神人，八首八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此处指猛兽。

[8]宁晷:安定的时刻。

[9]赤白羽息:赤白羽，指古代军中主帅所执的指挥旗，亦泛指军旗。比喻战事平息。

[10]番番:形容白发。番，通“皤”。《送正仲都官知睦州》:“是以世间人，鬢髮易番番”。

[11]晬(zuì最):温润的样子。

[12]綦(qí其):通“极”。《荀子·王霸》:“目欲綦色，耳欲綦声。”

[13]冯生:原义为恃矜其生，引申为眷恋生命的众生。

[14]牖:窗户，引申为启发。

[15]屑越:轻易捐弃，糟蹋。

[16]少:稍微。

[17]剞劂(jījué基绝):刻印。

[18]走:逃跑。

[19]廪廪:危惧貌。

[20]指:通“旨”。意义。《汉书·司马迁传》:“乃论六家之要指。”

[21]筌(quán全):捕鱼的竹器。比喻工具。

[22]瀚海车师:瀚海，蒙古大沙漠的古称。车师，古西域国名。

[23]畀(bì必):给与。

[24]方叔壮猷(yóu由):指年纪虽大却有宏大的谋略。语出《诗·小雅·采芑》:“方叔元老，克壮其猷。”

[25]岳岳:挺立貌，耸立貌。

[26]藩宣:比喻卫国重臣。

[27]摽(biào鳔):打，击。

[28]粱肉药石:粱肉，指精美的饭食。药石，治病的药物和砭石。

[29]臆:心中的想法。

[30]穀(gǔ谷)旦: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