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学术经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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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证”的辨证治法

发热是许多疾病共有的症状,临床每可诊见。有急性热证,也有慢性长程发热。西医对于一些原因明确的发烧治疗效果是肯定的,但对于一些长程热或找不出明显原因的热证治疗也是困难的。先生认为,对于发热病证,中医治疗具有很大长处。
一、解表退热法
这是临床最常见的一种退热法,多由于外感发热,也就是说由外邪的侵袭引起的,邪在于表,汗而发之。通过解表发汗达到祛寒或清热的功效。这种治法主要用于邪在表,热病初期,一是风寒,一是风温,包括了伤风感冒及许多传染病的初期。
风寒的主症:发热、恶寒、无汗、头痛、周身肌肉关节痛,舌苔薄白,脉象浮紧而数。治以辛温解表,冬季以麻黄汤、荆防败毒散,夏季用香苏饮为代表方剂。以此类推,凡有风寒表证皆宜,如小青龙汤功用是解表化饮,主治恶寒发热、无汗的咳嗽喘证。
风温是一切热性传染病的总称,凡是发热同时有恶风,且汗出、头胀、口干,舌苔薄黄,脉象浮滑或两寸独大者,即可认为是风温证。风温证一般时间较短,有些早期传染病经过恰当治疗,往往可以很快治愈,不要受某些传染病框框的束缚。当然,因为风寒、风温两者在病机上同属于邪热犯肺,故不论是风寒或风温都常伴有喉痒、咳嗽、鼻流清涕等上呼吸道感染症状。风温证的治法是以辛凉解表为原则,常以银翘散、桑菊饮为代表方剂,两方均为温病大家吴鞠通之方。银翘散能清热解毒、透表宣肺,治温病初起发热无汗或少汗,头痛,口渴,脉浮数;桑菊饮功在祛风宣肺、清热解毒,治疗风温初期身热不甚,口微渴,头痛鼻塞,咳嗽有痰,脉浮数者。
凡是外邪引起的发热症初起均有恶寒,即使热势炽盛仍然有恶风寒者,要以解表发汗兼清热为主,不可见热就清,以防清凉遏抑反使表邪不易透达,而使病邪传里。《内经》说“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但必须注意,发汗也能损伤津液,大汗或过汗会造成伤津亡阳的不良后果。西医常喜用安乃近、APC之类药发汗退热,年轻强壮者还可以,如果是小孩或老人等体虚者,往往大汗一场更伤正气反使病变加重,单纯退热而不治原因,非其治也。
总之,有一分寒即有一分表,表又与肺相表里。所以不管什么病,只要有表证,就一定先解表、宣肺理气,表邪解、风寒除、肺气宣,气机即舒畅。
二、调和营卫退热法
这种退热法治疗伤风发热表虚证,病理机制是卫分受邪、卫阳不固、营分虚弱。症状表现发热、恶风、鼻塞、自汗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把风邪祛除,才能营卫和谐。临床也经常遇到一种长程低热患者,多因体质素虚、卫阳不固、肌腠开合失司,其表现类同伤风主症,也适用于同法其他病症治疗。
调和营卫的代表方剂是桂枝汤,以桂枝祛风,芍药和血,生姜发表,大枣、甘草补中。可以看出这种方法与发汗解表退热显然不同,调和营卫法是以增强抗病能力使邪祛出,适于体弱邪轻的患者。正因为桂枝汤的祛风退热不同于解表发汗退热,所以也不适用于外感无汗的表实证。
桂枝汤的变方很多,桂枝汤原方桂枝和芍药的分量是相等的,如果桂枝重于芍药或芍药重于桂枝便成为桂枝加桂汤,或桂枝加芍药汤。正因为桂枝汤主要功能在于调和营卫,故经过加味即可用于治疗许多肌肤、内脏的虚弱病症,如小建中汤治脾胃虚寒,黄芪桂枝五物汤治疗肌痹,桂枝芍药知母汤治热痹等。桂枝汤可根据临床兼夹症辨证加川芎、当归、鸡血藤、灵仙、白术等。
总之,凡是临床上辨证偏于阳虚,平素有畏寒疲劳而有低热出汗者即可以桂枝汤变通治疗,古人曰“劳者温之”的原则就是这个道理。
三、清气退热法
凡壮热、午后热势增高,口渴引饮,大汗出,喜冷饮,舌苔薄黄,脉滑数或洪大,这就提示热邪在气分,此时就不能再发汗了,也不能早用养阴药,因为养阴可以使阴遏阳伏而传里到营血变成坏症。凡见到这种类型发热,就要以清气为主,主方白虎汤,以知母、石膏清气退热,以粳米、甘草和胃调中,一方面能保持津液,另一方面可使热邪从肌表透泄。故白虎汤虽然不是解表剂,但服后自然地能因势引导使汗邪畅泄,热随汗解。无论伤寒、温病在这一阶段见有以上主症即可投与。
清气退热法主要用于表邪传里后的里热证。在清法中又分甘寒和苦寒法,甘寒能使邪从汗解,苦寒则使邪从下泄。所谓“阳明胃家实”的腑实证,就要以苦寒方剂来治。前者主清肺胃之热,后者则注重泄胃肠之火。甘寒能生津,苦寒能燥化而伤液,投法时要严审病机。
上面谈到关于“汗”的辨证问题,在此一并提一下。中医对于辨汗是很注重的,而西医无论怎样出汗则全不在然。在辨汗时必参合主症兼症舌脉及病因综合分析。如伤风的桂枝汤证是微汗出;阳明白虎汤证是大汗出;大承气汤证是日晡潮热、手 汗出;少阳病有头汗出;湿热之汗黏腻而冷;阳虚自汗,阴虚盗汗。在治法上要分清虚实,外感之汗当祛邪,内伤之汗当补当敛,虚实夹杂则权衡施治。
四、和解退热法
邪在半表半里,所谓少阳证期,症见往来寒热、口苦、咽干,胸胁肋痛,心烦欲呕,目眩、耳聋者,以小柴胡汤主之。和解即安内攘外之意,目的还在于祛邪,这种退热法也同样适用于外感、内伤热证。《金匮要略》曰:“诸症不必悉具,但见一症便是”,可见本方所用之广。
小柴胡汤以柴胡、黄芩清热透邪,人参、甘草和中,半夏、姜枣止呕和营卫。本方的变通也很广用,后世有许多创见,如用于治疗乳腺炎、肾炎等。
达原饮也属和解方剂,出自明代吴又可的《瘟疫论》。方中槟榔化痰除湿为君药。厚朴芳香化浊,理气祛湿,草果辛香化浊,辟秽止呕,宣透伏邪,共为臣药。以上三药味辛而走窜,可直达膜原,逐邪外出。白芍、知母清热滋阴,并可防诸辛燥药之耗散阴津。黄芩苦寒,清热燥湿,共为佐药。生甘草为使,清热解毒,调和诸药。主治瘟疫初起,邪未入里,邪伏膜原,证见寒热往来一日2~3次或一日1次而时无定,胸闷泛恶,头痛烦躁,脉象弦滑,舌苔垢腻者。时疫的往来寒热不同于伤寒的少阳症,因为时疫之邪每夹湿浊痰滞阻于膜原,病机是表气不固,里气不达,用本方清理秽浊、疏达膜原。
又如藿香正气散方,它也是和解表里的常用方剂,适用于夏季外感风寒、内伤湿食,表现发热、头痛、呕恶,胸膈满闷、腹泻等症。以藿香疏散和中,苏梗、白芷、桔梗散寒利膈,厚朴、半夏、陈皮、大腹皮化湿行气疏里,再用茯苓、白术、甘草补益正气。说明凡是具有安内攘外之能除半表半里之邪的方剂都属于和解的范畴。
五、清化退热法
这是一种湿热证的主治法。在发热证中常见的湿温病的特点是身热上午较低,午后增高,两足不温,伴有头痛如裹,自汗,心烦,胸闷恶心,口干但不欲饮水,高热反喜热汤等矛盾现象,出现严重昏迷者则不同于纯热证的狂躁不安。湿热证的脉象多为缓滑或沉濡,黑苔而燥属热结阳明,黑苔而润属寒中太阴,湿困脾胃或中暑或湿痰郁热等,这种热证缠绵难愈,治疗不能操之过急,要如剥茧抽薪。
湿热证在治法上要清热与化湿兼顾,这要根据温、湿邪的偏胜情况而定,如果湿胜则要以祛湿为主,使邪去而热无所依,邪去而热即退。所以用药应结合宣透舒郁、淡渗、缓泻等药物。常用三仁汤,以竹叶、滑石清热利湿,厚朴、半夏、蔻仁以化湿,杏仁宣透,通草、苡仁清化宣透利湿。或选用甘露消毒丹,用黄芩、石膏、连翘清热,藿香、菖蒲化湿,薄荷宣透,木香、茵陈清利,再加川贝、射干化痰利咽。湿热之昏迷最好用神犀丹而不用至宝丹、紫雪丹,取其清热之中兼有化浊开窍之功。一般性的低热湿温证即以藿朴夏苓汤加味即可,苦温芳化佐以淡渗,分解表里之湿即可达到功效。
湿热证恶寒、发热、身重、关节肿痛,湿在肌肉不为汗解,宜滑石、大豆卷、茯苓皮、苍术、藿香、薄荷、通草、桔梗之类,不恶寒者去苍术。
总之,清化退热法是一种原因疗法,使用清化来退热,必须结合具体症状,假如湿去热留或湿热蕴结肠胃,或化热而伤阴耗血,那么治法也当然要改变。湿热证治疗要有耐心,辨证也比较困难,最好参考专论才是。
六、清营解毒退热法
急性传染病的中期阶段,或温邪、温毒或伤寒化热传入营分,症见发热伴有心烦,神昏、出血和斑疹,舌尖红质红绛者当用清营解毒法。清营和清气是退热中的两个重要治法,应当清气而早用清营,反使邪郁不解;应当清营而仍用清气,亦使邪热燔灼滋变,这一点应当在临诊中加倍小心处理,辨对热邪所在的位置是关键。
这种退热法常以清营汤或清宫汤为代表方剂,主药如生地、玄参、麦冬、赤芍、丹皮、丹参,结合黄连、连翘、银花、竹叶之类,有出血证候者用犀角地黄汤,神昏谵语者用紫雪丹、牛黄清心丸等。
温毒之邪传入营分发热较速,例如大头瘟证初起发热微恶风邪,数天后即口干舌燥,咽喉肿痛,头面红肿,目不能开,宜普济消毒饮。方内薄荷、柴胡、牛蒡清泄风热,用黄芩、黄连、连翘、玄参、板蓝根等重点泻火清营解毒。
七、舒郁退热法
郁证发热原因多以七情为主,其病位以肝胆两经为多。主症:午后低热,或忽冷忽热,或心情不舒畅即觉浑身烘热,伴见急躁恼怒,失眠,耳鸣,或嗜睡多梦易醒,妇女月经不调等症。这些症状综合起来,西医认为与自主神经紊乱有关。《内经》上说“木郁达之”,治宜疏畅肝气而散郁热,常以化肝煎加减。“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因肝郁而影响脾胃,兼有纳呆,嗳恶,大便不调等症状者可用丹栀逍遥散。
郁证不一定都发热,但郁证发热大多病史较长,病人体力较弱,尤其发热起伏不定,能使气血暗耗肌肉消瘦,妇女月经闭阻,形似虚劳。此时的治疗用药既不宜苦寒泻火,亦不宜滋腻峻补,当用微苦泄热,微辛理气,凉润以滋燥,宣通以散郁。叶天士曾说:“五志过极皆火,但非六气外来,芩、连之属不能制伏,故当柔缓以濡之,合乎肝为刚脏,济之以柔,亦和法也。”所以他对郁热之证常用生地、天冬、白芍、阿胶、女贞子、丹皮、郁金、薄荷梗、钩藤、夏枯草、橘红之类。后来费伯雄有解郁合欢汤,用合欢花、郁金、当归、白芍、丹参、柴胡、薄荷、山栀、沉香、柏子仁、陈皮治所欲不遂郁极生火,身热而躁,心烦意乱,对郁证发热均有心得。对妇女月经不调、胁肋胀痛、心烦郁闷以逍遥散也可。
八、祛瘀退热法
近几年来活血化瘀法引起现代学者的极大重视,通过中西医结合的临床实践,已逐步地被用于临床各科,涉及人体各个系统(如心血管、消化、血液、神经、骨关节、泌尿生殖系统)的多种疾病,具有相当重要的临床意义。在这里广义的瘀证则不提,就有关因为气郁、血瘀而致发热的退热法谈谈。
祛瘀退热法早在《内经》、《金匮》即有阐发,如《伤寒论》“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又“发热七八日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也”,“太阳病不解,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都是由于瘀而引起。《金匮要略》妇人诸病言瘀而不及原因,其方则有寒有热。后世的王清任、唐容川则更有创见,如唐容川曰:“瘀血在腠理则营卫不和,发热恶寒,腠理在半表半里之间,为气血往来之路,瘀血在此,伤营气则恶寒,伤卫气则发热,是以寒热如疟之状,小柴胡汤加桃仁、红花、当归、荆芥治之。”“瘀血在肌肉则翕翕发热,自汗盗汗。肌肉为阳明所主,以阳明之燥气而瘀血相蒸郁,故证象白虎。犀角地黄汤加桃仁、红花治之,血府逐瘀汤加醋大黄亦可治之。”
凡发热出现狂证而不是热入心包,兼见小腹急结,小便自利的,《伤寒论》称之为“蓄血”,用桃核承气汤。又妇女患少阳证寒热往来,适值月经来潮或经行方净,忽然谵语,胁脐腹痛,称为“热入血室”,治以小柴胡汤加减,用柴胡、黄芩、半夏、生地、丹皮、桃仁、山楂、甘草(陶节庵)。这些伴有瘀血的发热,不是单纯用退热药所能收效,必须结合祛瘀才能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