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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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伤之原7——中式葬礼

中国的人口计划一波三折。在“生五个光荣妈妈,生十个英雄妈妈!”的号召中,迎来了第一个生育高峰,从1949年到1953年短短四年时间人口净增4600多万达到5亿8260万人。“三年困难时期”过后,中国人口出现了灾难后的补偿性生育高峰。1962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为26.99‰,1963年、1964年人口自然增长率继续攀升,1963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为33.33‰,达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最高峰.......五年时间全国净增人口将近一亿。到70年代后期,我国人口已近10亿,也就是人口由解放时的四亿人增长到10亿,人们普遍感到“人多了”,“只生一个好”的计划生育政策呼之欲出。直到80年开始提倡一孩政策,82年定为基本国策后,独生子女油然而生,人口才得以控制。

不管原来的五六个七八个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后来突然变成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都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爱”!前者姊妹太多相互记恨甚至打大出手成为仇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为了什么,大多人家的孩子,为的只是想得到父母多一点点的爱而争宠罢了。而后者是对父母的爱麻木甚至怀疑。似乎中国人从古至今对爱这个字的理解一直都是模糊的。

春风就像一支大画笔,吹到哪儿,那里就会画成想要的颜色。追风的大客车载着去奔丧作为代表老大的谢东北和她女儿米雪阳。谢东北向窗外看着,二十多年没去大姥子家,已经不是原来颠簸的老路了,高速公路两旁显现出的山水别样风景,绿的山中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些早开的花,也不知什么花,却让人感到在这三月的第一天里更像是一场不错的旅行。米雪阳从来没去过姑婆家,对所谓的风景也不感兴趣,低着头玩着手机,要不是谢东北强行要她去,是打死她也不会去的。

“你知道你姑婆家的情况吗?”谢东北对女儿说,米雪阳却没理她,仍低头玩着自己的。但谢东北并不因为女儿不理她而停止说话:“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是老大,小儿子跟我同年是搞房地产的,大儿子二儿子只相差一岁比我大十来岁,大儿子是K市财政部长,二儿子做生意的开很大一栋酒楼……”

米雪阳听到这里抬头看着谢东北,见她羡慕几近阿于奉承的表情,觉得很没面子,打断了谢东北的话说:“原来你非要叫我来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你马上大学毕业了,看对你有没有帮助,我错了吗?”本来谢东北还想跟米雪阳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才能利用好这个关系,却见她没好气的又开始玩她的手机,一幅不再理人的架势,也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内心各种不平衡突然涌上心头,感到一阵阵烦闷,以至于使本就胖的身体喘不过气来。于是把车窗打开一条小缝,由于车速太快,即便是一条小缝,吹进车内的风也很大,在她开窗一瞬间,风猛然地扑面而来,她本能地皱着眉眯着眼,头发立马全向脑后飞去,双手慌乱地调节着窗缝的大小。随后就听到米雪阳不耐烦的声音:“你有病呀!高速公路上开车窗!”谢东北头转向女儿,想表示不满但强压下来,随着转头风又把头发吹到脸上,不得又转向车窗,像做错事的小孩或者甚至有些卑微地把车窗关上。坐回座位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思想却平静不下来,别人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但随着女儿年龄增长却是越来越感受不到了。再看看身边这个女儿,她的确长得像自己,一样的胖一样的不漂亮,唉!更气人的是性格就太像她爸了,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带枪带棒的,象全国人民都欠他二百块钱似的。那又如何呢?谢东北无奈地作罢,默认道:是我亲生的,是我亲生的。然后俩人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车仍呼呼地行驶着,远处的风景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消失在时间隧道里,成为过去,或者存在于另一时间空间里。谢东北无心看风景,她想得更多是的眼前的事。“到那里就别这样玩手机了哈!”,见米雪阳埋着头不开腔,装没听见,谢东北知道如果再多说一句她肯定就会炸毛,急忙又转了个话题:“你爸那房子搞定没?”,其实这个话题也非最佳选择。

“不知道!关你啥事?!”米雪阳头也不没抬没好气地回答道。

“是不关我事,我也没想关我事,我只想跟你聊聊天。”

“没啥好聊的!”

“咯噔!”一声,像关门的声音把谢东北拒之门外,尴尬而羞怒,心中的无名火直冲脑门,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无法倒出来。

三个多小时的高速终于到达K市,K市其实是原来重庆的一个县,后来才改成了地级市。乖乖!一下车谢东北傻眼了,二十几年没来,简直一点都找不到原来的影子!完全是一个新型的繁华城市!

丧礼,空前的盛大!是谢东北五十年来参加的最隆重的一个,一个典型的传统的正宗的中式葬礼!

来高速站接母女俩的是大姥子老二家的儿子,一个干练沉着而健谈很有当官气质25、6岁的年轻人。车经过二十来分钟就来到殡仪现场,这个现场不是医院,也不是殡仪馆,而是在一个别墅里。下车后,谢东北和女儿由老二家儿子带领着步行穿过停满一排排豪车的道路和门庭若市的超大庭院,进入别墅,带到大厅门口他的工作就完成,与谢东北母女道过别后就立马接通电话,大概又要去接送别的客人去了。母女排队在门口的签到簿上签过名,随上礼,虽然忽然感到礼金有些寒酸,但已经来不急了。然后再由穿着麻衣的大嫂帮忙戴上黑色写着白色“孝”字的袖章,米雪阳袖章上多了个一个红心,再由同样穿戴的二嫂带领着进入棺椁停放处,分别接过同样穿戴且很年轻的应该是三嫂的一柱香,然后轮到敬香时,两人在放在地上的坐垫上跪下来,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上,起身跟随人流一一向第一个面无表情的姑父和跪在灵柩旁披麻戴孝草帽哭孝棒全服武装的三个大孝子和头发已全白的堂姐表示节哀,紧接着由袖章上点有红心的姑娘带领着,安排在从别墅大厅到外面花园少说有二十几台铺着白桌布的大圆桌中两空位前坐下,跟着其他人一起折起白花来。谢东北坐稳下来才开始环视着周围,寻思着刚才带来坐下的那姑娘,应该是大哥的女儿,她应该有三十来岁了,小时候见过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出落得大大方方,再看看身边的米雪阳一坐下就又拿出手机来,好像一切跟她无关,也无任何情感。谢东北心一沉用眼光招呼着米雪阳,出乎谢东北意外,米雪阳看了看时间,竟把手机放回包里,也算给面子。

谢东北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栋别墅又是谁的?看装修应该也有十来年了,虽算不上豪华,但主人的身价也不容小觑。其实包括大姥子和她所有的儿孙,都是二十年前父亲谢政去世时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啥来往,具体什么情况是一点不清楚,不过单看来宾中的表情神色,葬礼的排场,就足以说明混得不错!

“你女儿可真像你!”

随着声音,谢东北停下手抬头仰望:“哦!伯妈好!”站起身来,且招呼着米雪阳:“叫婆婆!”,此人正是张咏梅。

米雪阳并不认识,但还是礼貌性地起身招呼道:“婆婆好!”

“好!好!好!乖!都长这么大了?”

“是的,今年大学毕业。”谢东北说这话时,米雪阳瞪了她一眼。

“你们祖孙三代人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东北知道她说这话是褒义的,但心里明白,自己包括两个妹妹三个子女都长得像校花的妈,但形象气质上那是天壤之别,平庸到甚至土气,特别是自己,虽不算丑女,也与美女绝不沾边,包括米雪阳,这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有淡淡微笑一下以表回应。

谢东北左右看看这桌已无空位,只有站着继续交谈着。

“你妈可好?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打她电话也打不通!”

“还好吧!”

“还好吧?”

“是的,我好久都没打电话了,平时我们工作都忙,她也很少接电话,看她心情。”其实谢东北本想说:她心中只有她那个儿子,哪里会在意我们哟!但这话却没说出口。

“我只有你妈的座机号,提示的是停机,给我一个手机号吧,好久空了约她出来耍,我们不说是亲戚也是老同学好朋友嘛,这么多年没见面了!”

“哦!是的,座机有二十年没用了!”谢东北的语气悻悻然,仿佛让张咏梅也听出了点什么,但她没表现出来,留了电话号码就离开了,因为看到开始上前菜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伤心的云雾,温暖着丧母之痛的三兄弟,悲伤是装不出来的,也装不像。从三兄弟跪着拄着哭丧棒起身的那一瞬间,从眼睛掉在地上的泪水,谢东北震撼!震撼的是想起父亲的去世怎么自己没有这样悲伤?震撼眼泪真可以这样不停地流出来?

整个殡仪现场,繁杂而有条不紊。大多数是随着人流签过到、随上礼、献上花圈、上过香、安抚过生者就开车走了,留下的基本是亲戚或是远道而来守孝的人,还有殡葬礼仪主持人及工作人员、丧葬乐队等,这些人满当当坐了二十几桌不够后陆续地又加了许多,现在楼上楼下大厅前院后园,能摆的都摆得紧紧凑凑,起码四、五十桌,三个媳妇由原来的工作换成了现在的工作,特别是开酒楼的老二媳妇,指挥着这个庞大的工程。大姑父坐在主桌前,仍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机械地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夹菜吃,他比大姥子大三岁,今年应该是88岁,当过兵的身体就是好,硬硬朗朗的,但从他的行为表情来看总还是觉得哪儿不对,谢东北疑惑中也不好打听,只见三个哥哥按礼数向每桌的来宾敬酒,以表感谢。

当轮到谢东北这一桌的时候,老二性格开朗大方最会说,他作为代表说完敬词后,三个兄弟却没走开,一齐向谢东北举起杯来敬起酒来,这次却是沉着冷静的老大开口说话道:

“舅舅虽然去逝了,但我们三兄弟不会忘记他的恩情,不是他一直在资助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今天!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我们三兄弟只能敬你了。虽然我快退休了,但以后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说,我们三兄弟定都会义不容辞!”

这确实说到谢东北的心坎上去了,这不也是她来的主要目的吗?可这话说说到这儿,说得谢东北还真不知道怎么接,接,显然现在说米雪阳的事不是时候也不合场地,不接,看样子这次来真还找不到机会说了。看看米雪阳又瞪着眼望着自己,就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举起杯喝掉酒。之后心情却一直平静不下来,仔细回味着“一直资助我们”这句话,再看看现在这家人的场面,想起自己婚姻和小时候的事情,原以为父亲喜欢两个妹妹,现在看来也不竟然,忽然明白女儿与侄儿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不禁一阵阵的心酸难受起来。

谢思源一大早起床,习惯地洗完澡,冲冲下楼夺门而去。肖老师还在厨房准备早餐,听到关门的声音,也失去了再继续做的兴趣,看着已做好的两碗醪糟鸡蛋,感到有些失落。端到餐桌上吃了一碗,盯着另一碗不知所措,一动不动坐了一上午,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任何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