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心理学(荣格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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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凡是对心理治疗已有实践经验者都知道,弗洛伊德所说的“移情”过程经常表现为困难之问题。如此说也许并非夸张:几乎所有需要长期治疗之个案,都围绕移情现象而运转,而治疗成败看起来在根本上和移情紧密相连。因此,心理学不能就此忽略或者回避这个问题,心理治疗师也不应该假装,把所谓的“移情消融”(dissolution of the transference)当作是理所当然之事。在对待“升华”这个和移情紧密相关的过程时,我们遇到了同样的乐观主义。在讨论这些现象时,人们常有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好像能够通过理性、智能或者意志来应对这些移情现象,或者通过由超级技术武装起来的医生之灵巧和技艺来矫正它们。这种委婉曲折、讨人喜欢的方式也许是够用的,但是只要我们面对全非简单明了、不太容易得到结果之情境,其不足之处就表现为掩饰了问题的困难程度,从而阻碍或延迟了更深层的调查。虽然我本来同意弗洛伊德的观点,移情之重要性是无论如何强调也不为过的,但是不断增长的经验使我意识到,其重要性也是相对的。“移情”就像某种药物,它对此人是灵丹,对彼人就为毒药了。在某一个案中,其出现指示着好转和改善;在另一个案中,它的出现不是起到恶化作用的话,就是起到妨碍好转和加剧病情的作用;而在第三个案例中,则是相对不重要的。然而,一般来说,它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现象,有着不同程度的意义,其缺失和其存在同样有意义。

在这本书中,我所关注的是移情的“经典”形式及其现象学。由于移情是关系的一种形式,所以它总意味着是“面对面的”(vis-a-vis)。当“移情”是负性的或根本不存在时,这种“面对面”就没发挥什么重要作用,例如我们在伴随着自卑情结的对自我决断的补偿性需要这种通常情况所见。这并不是说,这类个案从不发生“移情”。用阻抗、讨厌或厌恶来进行伪装的“移情”负性形式,一开始就赋予了另外一方高度重要性,即便这种重要性是负性的,而且它会把每一种可想到的阻碍拿出来放在正性移情之路上。结果就是,后者特有的象征符号(对立的综合体)得不到拓展。

为了阐明移情,我会转向炼金术象征符号这种看起来非常遥远的东西,读者们对此可能觉得奇怪。但是任何已读过我的书《心理学与炼金术》的人都会知道,在炼金术和那些现象间存在着紧密联系,出于实践的原因,那些现象必须从无意识心理的角度来考虑。所以,他也不会太吃惊地获知:移情,这个通过经验表明如此频繁和如此重要的现象,也在炼金术的图像和符号中有一席之地。这些图像不太像是对移情关系的有意识呈现,而是无意识地视之为理所当然,正因如此,我们使用这些图像,来作为论辩过程中引领我们的阿里阿德涅线团阿里阿德涅,克里特国王弥诺斯与帕西淮之女,给了忒修斯一个线团,助其逃出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忒修斯进入迷宫时将线团解开,杀死弥诺陶洛斯后循线逃出。——英编注。在此书中,读者不会发现有关移情临床现象之说明。因为此书不是写给那些必须在移情临床现象方面接受教导的初学者,而是专门针对那些已经在其自身实践中获得充足经验的读者。我的目标是,在这个刚被发现,仍待开拓的疆域,提供某种方向,从而让读者熟悉其中某些难题。鉴于存在理解上的巨大困难,我想要强调我的研究之暂时性特点。我已经力图把我的观察和理念整理好,然后把它们留给读者来思考,希望能引导读者注意到某些观点,它们的重要性是在时间进程中自己强加于我的。我担心我的描述对于那些不了解我早期著作的人而言不易读懂,所以在脚注中提示出我的那些作品,以作辅助。

那些几乎没有准备就接触这本书的读者,或许会对我提出的和我的研究有关的历史材料之数量吃惊。如此做的理由和内在需要基于此事实:只有当我们达到一个外在于我们当今时代的点,并且从这个点观察现在这个时代,我们才可能对当代心理问题有正确的理解和评价。这一个点仅能是关注到了同样问题在过去某个时期(虽然那是在不同条件下)以其他形式所受的关注。这里所从事的比较分析,自然要求对于情境的历史层面进行相应的细节描述。如果我们处理的是众所周知的材料,那么就可以描述得更简洁些,一点点参考文献和线索就足够了。但不幸的是,情况并非如此,因为这里研讨的炼金术心理学几乎是一块处女地。所以我必须想当然地认为读者已经具备《心理学与炼金术》的一些知识,否则阅读此书会比较困难。有些读者的专业和个人经验使其足以通晓移情问题,就无须满足我的这种期望。

虽然目前的研究能够自成一家,但同时也引入了炼金术的“对立体”(opposites)以及它们的现象学和综合体的更全面的考虑,我会在下一本书中进一步论述。我想要感谢所有阅读过我的手稿且不吝指正的朋友们,尤其要感谢玛丽—路易丝·冯·弗朗茨(Marie-Louise von Franz)博士,感谢她的慷慨帮助。

C.G.荣格

1945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