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萧熠桐,你何不直接杀了我
招标会一如既往是创世风格,冷鹏林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位置陈述着工程要求。
我手里握着笔,低头看着标书,像在课堂读书的学生,可我昔日的同桌如今却另携佳人与我成了斜对面。
如果九年前就是这样的定位,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交集,有恩怨,有仇恨?
如果八年前我没有对他动心,没有进入他的生活,我们是不是还能保持着同桌的友谊?
如果七年前我没有知道我们祖辈之间的那些经济纠纷,我是不是可以天真一点,单纯一点?
而我如果当时能够更体谅他一点,没有发难,没有罔顾他的感情,没有被仇恨嫉妒蒙蔽了心,他是不是就不会家破人亡,远走他乡?
可惜——没有如果。
忽然四座一片哗然,我从思绪中惊醒,听见冷鹏林说:“没办法,董事会决定这几栋楼要抢在十一国庆开幕,为祖国献礼。”
原来提前了工期。
本来,招投双方在一个地区,节约了大量的运输时间和成本,这是外省市的同行无法比拟的。这也是我们舜华这几年总能顺利拿到创世标的的主要原因。
而现下与我们同在D市的同行只有旭炎一家,可旭炎生产规模不及我们舜华的一半,提前交付,这笔大单意味着他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出来。
我微倾头,与身边李泽宇一个对视的笑,两人踌躇满志。再抬起头的时候,我感觉斜对面一道雪白亮光朝我射来,我本能的用手一挥。
“凌总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冷鹏林看向我,他定是以为我手里的动作是举手想发言。
“没有。”我堆上笑,“创世的工程,我们舜华一向鞠躬尽瘁,殚精竭虑,这次也不会例外。”
说着,我将标书递了上去。
冷鹏林翻了两页,眼睛一亮:“凌总,修改部分是不是忘了签名?”
“是。”我接回来,迅速在我之前划写标价的地方签上了我的名字。
至此,真正实力的比拼开始了。有意向的同行都如我一般将标书递了上去,也有一些默默地退了出去。
那一身白西服的人,我眼稍里看见他也递了标书,心里不由得暗骂:不自量力。
收齐标书,冷鹏林带着他的人暂作离开,确定标的之事,会议室里立即像散了考场一般松动开来。有人互相交谈,有人出去打电话,也有人直接收拾文书走人。
我坐在座位上,面对旁边同行提前沓至的奉承和祝贺,谦虚客气地应答:“没揭标呢,大家都一样有机会。创世做事一向公正。”心里却是笃定的自信。
李泽宇低声怨道:“早知道冷狐狸在工期上做文章,我们何苦用保本价?这下好了,2000万的大鹅一根毛都拔不到。”
“回去姐姐就买只鹅送你,挑毛最多的,让你拔个痛快。”我笑道。
李泽宇白我一眼,歪过脑袋看去斜对面,眼神又涣上了笑漾,“姓萧的旁边的美女真漂亮,像广告明星。”接着又问,“姓萧的不是从小就在美国吗?你跟他怎么结得仇?”
我没有回答,那些深埋心底的旧事,我才不愿与人分享。
李泽宇却偏与我作对,继续探问:“男人找女人报仇,不是直接把人摁倒就好了吗?抢单,打商业战,难道想要你倾家荡产?可我们凌大总裁如今的身价岂是他一个小小旭炎撼得动的?”
此话乍听像是安慰我,可那语气里的轻佻却着实叫我怒气上涌:“给你个选择,要么在我身边闭嘴,要么滚过去问对方。”
“好。”李泽宇说着起身拉开椅子,往外走。
我急忙去拉他,他反手打我,我将他的椅子用脚踢过去,撞上他小腿。他一个失衡,半跌在椅子上,我哈哈大笑。
我们以前也常有这样的玩笑动作,但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今天我却很想表演,想证明一点什么。
李泽宇抬手又要打我,手还未成拳,却已收了力量只轻轻在我面前扬了扬。他脸上笑如春花,朝向我脑后斜对面的方向。
我低声骂他:“别看了,花痴。”
“不是我要看,是他们一直在看我们。”
我立即芒刺在背,坐如针毡。
幸而没过多久创世的人又全都走了进来,大家重新坐定。
冷鹏林先是表达了一番遗憾歉意,毕竟场内投标者众多,中标的只有一个。而后,才公告了中标者:“经过我们再三慎重的考量,最后决定有旭炎外墙新型建材有限公司承接此项工程。恭喜旭炎,恭喜萧总。”
同时,四座掌声响了起来。大家陆续站起身,笑着,说着,围向白西服道喜,也有围到主席台去攀谈的。
我很是不可置信,我走到冷鹏林对面,直截了当问道:“冷总,这项工程造价高,工期短,您确定旭炎有这承接能力?”
“旭炎的资质和承诺都在标书上,如果他承接不了,违约金可是相当可观的。”冷鹏林笑道。
他笑起来真的好像一只老狐狸,眼眸阴幽深藏。我莫名为那违约金捏了把汗,继续问道:“标价呢?他能低得过我们舜华?”
“巧了,跟你们一个价。”冷鹏林说着,把旭炎的标书递给我。我随便翻了下,看到标价便还了回去。
我心里惊诧,我那标价是临时起意改的,而萧熠桐早就铁定了心用保本价夺标?
即使这样,我仍是不死心,追根究底道:“既是我们两家一样标价,为何选他不选我?舜华不但各方面都比旭炎强,而且就咱们合作的愉快经历而言也是做生不如做熟啊?”
冷鹏林笑意更浓了:“旭炎公司小,如果去其他地方投标定是竞争不过你们舜华。我这一颗扶弱济贫的心哪,凌大美女你就不能承让一次?”说着,他将手按在了他胸口上。
此时身边围过来想和冷鹏林说话的人越发的多,一身白西服的人也挤了进来。我只好干笑两声结束话题:“承让承让。那就恭祝冷总独具慧眼,觅得良才,早日收官,财源广进。”
我语气欢快,口吻潇洒,随即又很大方得伸出手去,和冷鹏林握了握,准备告辞。
“好,好。”冷鹏林笑道,“一会一起吃饭,我在王府定好了位置。”
他前半句对着我说,后半句身子已经转向了他旁边的白西服,很是巧妙的惜字如金似的对我们两个人亦或四周所有人用了相同的一句话,很是彰显了他一视同仁的高度。
可他巧妙的后果是带着我的手也一起转了向。
那白西服人高马大的,我只看见一截白衣袖稍抬了下,我松开冷鹏林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就被他抓住了。
比我略高的手温瞬间从手掌蔓延而上,像一团火灼烧了我。
我甩了下,没甩得开。
豁出去了,死就死吧。
我仰起头迎上他目光。一个会议室共处了两个多小时,我才第一次敢与他对视。不,准确地说是七年来,我逃亡了七年来第一次与他的对视。
面前的人脱开了男孩子的少年气,眉目冷峻,鼻梁高挺,五官更甚从前的鲜明生动,英气逼人。更有那眼睛,眼睛……
对视不过霎那,我俨然瞬开瞬灭的烟火已燃成灰烬。
“多谢凌总承让。”萧熠桐风轻云淡,浅浅微笑。
我想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萧熠桐,你何不直接杀了我?
可在看到他这样一个笑,我的声音又咽在了喉咙口。我手里使劲挣了下,抽开手去,掌心却传来一只指腹带着指尖划过的颤抖。
这一划,轻如羽毛尖如麦芒,又仿似雁过无痕雁去无声。
任是我跆拳道黑带四品的身手,任是我曾经话剧社久练的功底,还有我这些年社会上大风大浪的摸爬滚打,全教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指尖动作悄无声息燎烬荒芜。
我钻出人群,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