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特殊的爱恋
韩敏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般往前冲了几步，额头撞到异物眼冒金星，往后退了几步背又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什么？对面是实的？她被关起来了？
“累死了累死了！”张世君打着哈欠走进房间，夸张地捶打着自己的后颈，“总算可以休息了！”回头却瞥见韩敏仍然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装作不满地明知故问，“还有什么担心的啊，你？！”
韩敏咬着嘴唇，飞快地朝他瞥了一眼。她的目光很奇怪，就好像在看心怀叵测的陌生人。张世君假装没看见她的目光，继续喊着累，重重地往床上一躺，“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可要睡了。”忽然抬起身子，嬉笑了一下，“你不累吗？我批准你和我一起睡哦！”
韩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张世君早就料到会如此，自嘲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倒头就睡，很快就响起了鼾声，眼睛却依然是睁着的。
韩敏坐到沙发上，把腿蜷到上面，抱着膝缩成了一团，眼睛只顾盯着他看。她觉得张世君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在刻意回避。现在并不是一切都清楚了，买凶杀害白芳芳的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凶手是谁恐怕已经昭然若揭了。
从动机上来讲，最可能杀害白芳芳的，就是张鹏举和张鹏飞。他们是维护家族证据的死硬分子，是绝不会放任白芳芳这个最有力的活证据活下去的。
张世君不打鼾了，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是真正睡着了。韩敏轻手轻脚地下了沙发，走出房间——她决定一个人再调查调查，一定要给白芳芳一个公道。
在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张鹏飞还算罢了，如果凶手是张世君的爸爸张鹏举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走廊里并不暗，可韩敏感觉阴影重重，就像她心中的彷徨和犹豫。冷不丁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滑进她的耳朵，“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韩敏倒抽了一口冷气，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停住了。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个“林黛玉”张世琳。她一袭白衣在那里站着，怯生生，但是亭亭玉立。一双大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闪闪发光。
韩敏吞了口唾沫。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太光明磊落的想法：看来张世琳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应该很好骗。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发现张鹏飞是凶手——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希望凶手是张鹏飞了。
“那好……请问想跟我说什么？”韩敏僵硬地假笑。
“请问……你是君哥哥的女朋友吗？”
“哎呀，这个……”韩敏微微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仔细一想如果回答不是的话，很可能会拉远和对方的距离，所以只好干笑着说，“哈哈，算是吧。”
“真羡慕你。”张世琳凄凉地一笑，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看起来就像两颗浸在深潭里的玻璃珠，“做君哥哥的女朋友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的梦想让你实现了哦。”
你们应该是近亲吧……韩敏在心里嘀咕着，但想到这也许是开玩笑，再说小时候的思想大多荒唐，连想当自己亲哥哥的女朋友的小女孩都有，于是便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那我可就对不住你喽。”她丝毫没发现张世琳的眼底隐藏着无比认真的怨恨。
“你这么晚在干什么呢？”张世琳不动声色地收起刚才那份怨恨，浅笑吟吟地问。
“啊，这个……”韩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冷不防张世琳飞快地接了一句，“是要调查，是吧？”
“啊，这个……不是……”韩敏吓了一大跳，说话也结巴起来：她发现我的真实目的了？对了，刚才自己跟张世君分析案情的时候有些忘乎所以，暴露了自己之前偷偷伪装成佣人来调查的事情，心思稍微缜密点儿的人恐怕早就知道她是谁了。如果白芳芳之死真是和张鹏飞有关，而他的女儿张世琳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就什么也不会告诉她了！
“调查这里有没有什么秘密通道，对吧？”张世琳莞尔一笑。韩敏怔住了，不解地朝她看了看。
“君哥哥说爷爷安装应急系统可能就是要给我们准备一个惩罚房间，这个我是相信的。我们家的人其实在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争权夺利了，爷爷对此很伤心，也怕这些斗争会伤害到他。不过我觉得爷爷一定还会在这个房子里建一个逃生通道，因为总要防止系统被误启动或是被别人启动了。就算对我们失望了，他也要顾着自己啊，对吧？”
韩敏顿时松了口气，简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朝张世琳用力地点着头。她现在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思路还真是清晰，对她爷爷也真是了解。不过被自己的子孙了解到这个分儿上，张鸿图也真够悲哀的。
“我本来想一个人把它找出来，给君哥哥一个惊喜。既然你也出来了，我们就一块找吧？”张世琳的眼里满是纯净无瑕的热情。
“呃……好……”韩敏觉得现在也许找到出口最重要，再说跟她一块调查，说不定能套点儿近乎，套出点儿白芳芳死亡真相的蛛丝马迹。
“好了，你觉得如果是密道的话，会在什么地方呢？”张世琳问韩敏，她的声音透明飘忽，轻松得像在进行一个游戏。
“呃……我觉得，应该在隐蔽的地方，像那个藏着神算子的密室一样，前面有什么遮挡……或是有什么可以启动机关的按钮或把手……”
“那就是地下室。我们去地下室看看。”张世琳微笑着说。她的语气很平淡，一点儿都不像在推理。
地下室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到处都是青苔，让人觉得又湿又冷。韩敏和张世琳开始分头寻找机关，韩敏立即像只老鼠一样一阵狂翻。张世琳似乎没有认真翻找的意思，翻了几下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话，“君哥哥……其实很讨厌我。你也知道吧？”
“啊？”韩敏猝不及防，怔了片刻之后才干笑着安慰她，“不是的……他没有……”
“你不用安慰我啦。”张世琳看起来很坦然，“我清楚他们对我的看法。我被讨厌也是应当的，因为我爱说谎。”韩敏一怔，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整张脸似乎都要滴出泪水来，却是哀而不伤，“我知道说谎是不好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希望能有人注意我。你也看到了，我的父亲一直在维护家族的完整。他和君哥哥的爸爸不一样，他是全心全意的，一点儿都不顾自己的，所以在家族的争斗中他总是一让再让，被欺负得很惨。作为他的女儿，我自然也是一样。从小到大亲戚们都不理我，我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便开始说谎，结果谎话被拆穿之后就被欺负得更惨。我的心情一直很压抑，身体才会很不好。”
韩敏咬了咬嘴唇，她已经快要掉下眼泪了。张世琳的遭遇本来就悲惨，而且她的声音和表情特别有感染力，搞得她也感同身受、深受其苦似的。她知道也许没什么用，但还是柔声安慰她，“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世琳不以为然地一笑，低声说：“也许吧。不过我的生命也许没多久了呢……”
“啊？”韩敏一惊，低头猜测她这到底是哀叹身体不好，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说谎。张世琳却把目光转向别处，接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你看，那个砖块！”
韩敏朝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没有发现满墙的砖块有什么异常。
“你看看这里。”张世琳走过去，用手指点住一个砖块，“满墙的砖块只有它没有结上青苔，应该是被人经常摸。”她拔下发卡，用力地在砖缝里撬。韩敏也学她拔下发卡，可还没等她上前砖块就脱落下来，里面露出一个按钮。
“就是这里了。”张世琳面露喜色地一按，旁边的墙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是这里了！”韩敏惊叫出来，把发卡都丢到了一边，接着欢呼雀跃。张世琳也很高兴，往前跨了一步，却只跨了一步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韩敏以为她怕黑，朝她理解地笑笑，率先走了进去。这密道里还真是黑，虽然地下室的灯光透了少许进去，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轰的一声，连这一点点的光亮都不见了。韩敏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往前冲了几步，额头撞到异物眼冒金星，往后退了几步背又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什么？对面是实的？她被关起来了？
韩敏回过神来之后立即扑到墙上大喊：“外面怎么了？快放我出去！”
外面没有人应声。韩敏更加惊慌了，用力地拍着墙壁。手撞到墙上碰脱了皮，胸口也开始憋闷。仅仅是几分钟而已，韩敏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在紧张的气氛中，韩敏觉得时间像麻花一样扭曲着冲刺。她在狭小的黑暗中感到了异常的恐慌，觉得身体也被慢慢地扭成麻花。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张世琳是误操作了还是……抑或是这根本是个梦？
说起梦，她忽然想起自己看到张世琳时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因为张世琳给她的感觉酷似那个先在地下室消失又在她家附近出现的那个魅影般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
韩敏在墙上发了疯似的捶打，眼前的那堵墙忽然移开了，韩敏哇的一声向前倒去，一头倒在一个人怀里。她惊慌地抬头一看，发现搂住她的人正是张世君。
老实说，现在他在韩敏心中并没有被捧到很高的位置，但韩敏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就像见到了天神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满脸灰尘的韩敏，张世君还是惊魂未定。
“呜……我……张世琳……”受到重大惊吓的韩敏说话都囫囵了。
一听张世琳这个名字，张世君的脸色陡然变了，竟然大叫起来，“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怎么会和她在一起的？”
韩敏被吓了一跳，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呆呆看了他几十秒才怯生生地说：“她说要和我一起找通往外面的秘密出口，所以就……”
“你太糊涂了！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别人呢？她会杀了你的！”张世君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甚至比韩敏还激动。
韩敏怔住了。
张世君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嘴，最后一横心，“好，我也不向你隐瞒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吗？”
“因为她喜欢说谎？”韩敏小声接腔。
“不是！”张世君抿了抿嘴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那是因为她从小就对我有……特殊的欲望！根本不顾我们是近亲。”说到这里他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说话也更加艰难，“就在前几个月，她还约我去她家……说是谈事情……没想到去的时候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她竟披着浴巾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手一松，浴巾、浴巾就掉下来了！”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如今想起来还是让他那么难堪，停了半天才再度开口，“我被吓坏了，转身就跑了出去。之后她就打电话到我家里来，恶狠狠地说如果我以后交女朋友，她一定要杀了她！”
韩敏骇然。此时她才明白张世琳跑到她家附近就是为了窥视她，她仿佛看到了张世琳满脸狰狞和怨恨地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的样子，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惧，就像在恐怖片里看到那种貌似纯洁实则狰狞的娃娃鬼怪一样。张世君用力地揉了揉头发，低下头盯着地下室那灰尘堆积的地面。韩敏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感到很愧疚。他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她却因为害怕他会包庇他的亲人而一个人秘密地调查。
“我……”韩敏犹豫着开了口。
“干吗？”可能是心情还是很坏，张世君的语气很不耐烦。
韩敏一惊——她现在特别容易受惊，本来想剖白心迹的，却临时转了话题，“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这个是完全是碰巧。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害怕你会被谁劫到哪里杀害了，这里最隐蔽的地方就是地下室。我走进来之后发现地上有你的发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发卡。韩敏赶紧摸鬓边，果然发现发卡不见了。她顿时感到脸颊一阵火热：这么不起眼的东西，难得他能记住是我的……
张世君发现了韩敏脸上的红晕，微微有些得意，装作没看见继续说：“然后就看到灰尘上有一串脚印，”说着朝地面上一指。地上的灰尘中有一串脚印直通墙壁，“我走过去之后发现墙上有个砖块稍微凸出一点儿。因为我看过我爷爷房间里的机关，有经验了，便把它拔出来，发现里面有个按钮，一按就发现你了。”他的语气起来很轻松，其实他刚才找不到韩敏的时候魂都要吓掉了。
韩敏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像是掩盖自己的羞惭。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她的心里稍安定了些，终于开始剖白心迹，“其实……我和张世琳套近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怀疑杀我朋友的幕后黑手……有可能就是你父亲和你叔叔……其中之一。”其实两人合谋完全有可能。但是韩敏却说是之一，因为这样张鹏举是元凶的可能就只是百分之五十。
“的确。”张世君的喉结僵硬地颤了几颤，表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声音却迅速地沙哑了，“不过，不是我维护我爸，说实在的，我爸爸不是那种为了家族利益而犯罪的人，他无论何时都会注意自保。所以，嫌疑最大的，只可能是我五叔。”
韩敏仔细想了想，也许是这样。今天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指责过张鹏举，说他管产业的时候也在偷偷捞油水。而张鹏飞为了维护家族不惜玩起无间道，有这种热情，当然也可能杀人。但是她怕自己的判断不够客观，于是低声说：“等警察来调查吧。”
“是啊！等警察来调查。”张世君长出了口气，看向墙洞里面，“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出去啊。如果我们出不去，警察恐怕也来不了。你刚才说你是在调查密道是吧？”他对这个墙洞很感兴趣，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这已经证实是个陷阱啦。”韩敏沮丧地说。想想刚才被关在里面的感受，她到现在还是手脚发麻。
“不，这也许真是个密道。我爷爷是不会在这里开一个毫无意义的墙洞，还加上这么玄妙的机关的。”张世君从地下室的角落里翻出一个手电筒。还是他熟悉这里，照了照里面，里面横七竖八塞满了砖块，走近砖块一看，眯起眼睛，“从缝隙看过去那边应该有很大的空间……”说着用力踹了一下堆积的砖块，可是砖块纹丝未动。张世君微微有些沮丧，沉着嗓子说，“塞得还真是紧……这下彻底出不去了。张世琳恐怕是碰巧发现了密道，打开一看却发现已经被塞住了，于是将计就计，就把你关在这里了。”
韩敏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也许她看到的就是张世琳在什么人的陪伴下来找密道。因为他们走进密道不见了，所以她才以为他们消失了，被吓得半死。
张世君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清他爸爸的嫌疑，“我们立即去调查五叔吧！”
“好吧……我们该怎么做？”韩敏犹豫着说。她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偏袒张世君的爸爸。
“去找他问问吧。看看能不能像对待蓝映雪一样诈出点儿什么……”
韩敏和张世君轻轻地走到了张鹏飞房间外，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
“五叔，开开门，我有事要问你！”张世君用力地敲起门。韩敏则暗暗咽了口唾沫，她已经有些紧张了。
“五叔？怎么了？五叔！”张世君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回应，顿时紧张了起来，更加大力地敲起房门来。房门被敲得一下一下地颤抖，可就是没人来应门。张世君惊惶地看了看更加惊惶的韩敏，用肩膀用力地撞开了门。
啊！张鹏飞！还有张庭芳！全部都昏倒在那里，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床沿上，已经僵硬如死尸，身旁是茶杯的碎片！
“这……这是……”张世君呆呆地看着他们，已经被完全震懵了。
“这是什么？”韩敏此时倒比他冷静得多，发现张鹏飞膝盖上有一张纸条，立即冲过去拿起了它，把张鹏飞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书也碰掉了。
“啊！”韩敏看了看纸条，立即惊叫起来。纸条上面是两串意义不明的数字，一个七位，一个三位，还有一句话：张春杏，找大嘴。
韩敏此时激动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张春杏就是那个杀了白芳芳的女囚。这个七位数的数字很可能是电话号码，而那个三位的数字很可能是囚犯编号。下面的那个“大嘴”，恐怕就是找张春杏的中间人，而那串电话号码，就是他的联系方式！
没错的！这个纸条是什么人告诉张鹏飞如何找杀害白芳芳！这就是张鹏飞是杀害白芳芳的凶手的铁证！
“你看！这是你五叔谋杀白芳芳的铁证！”韩敏赶紧把纸条递到张世君的面前，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张世君的脸色变了变，茫然地看了看张鹏飞和张庭芳，神情还是恍惚着，“那他们……这是服毒了？畏罪自杀？”
“有可能。”韩敏叹了口气，“很可能是感到我们已经发现他们了，知道自己很快要被揭发，所以畏罪自杀了。”
张世君的眉毛跳了一跳，忽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怎么了？”韩敏发现了他表情的异常。
张世君抿了抿嘴，忽然把头偏向别处。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话肯定会引起韩敏的暴怒，“我不认为被我们发现了他就会去死。因为以我们家的势力，只是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不一定会被……”
韩敏呆了。她知道张世君是什么意思。他说得没有错，对于这种人家来说，即使警察开始调查也可能被半路勒令停止。如果调查还没开始的话，绝对可以让调查永远都不开始。她呆呆地看着张世君后退了几步。虽然他没有说自己会保护张鹏飞，也只是在分析案情而已，但她还是对他萌生了很强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