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月二
一场大案的帷幕落下,锦衣卫和青藤司也受到了嘉奖,但毕竟这件事情见不得光,也就没有大肆铺张,不过周知许从青藤司那里拿到了一些精致小巧的小玩意儿。
送了一个杯子给李有林,分了一只珠钗给庄易,还顺带调侃他还不成亲,剩下的该送的送,该卖的卖,自己就剩下了一个琉璃花灯,她准备二月二那晚就放了。
宋邶到黄昏从北镇抚司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周知许就站在阶梯下,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她似乎看起来等了很久,但又没有不耐烦,她时不时用手往头上挡挡雨,穿着绣鞋的脚在小水坑里踩一踩,或许她是真的来了很久了。
宋樗一见她原本冷硬的脸就更加冷了,他嘀咕道:“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能遇见她!”
“行了,走吧!”宋邶准备略过她,但周知许就在此刻转身,正巧看见了他,她连蹦带跳的跑到他面前,笑吟吟道:“宋大人,你终于出来了。”
宋邶见避无可避,只能问道:“周姑娘,有什么事情?”
周知许拿出那个盒子,拉开,是一只毛笔,而且是镶了翡翠的狼毫笔,宋邶曾经见过,是岭南献给皇帝的贡品。
“这是什么?”宋邶这么一问,周知许又忍不住吐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又在故弄玄虚。
周知许整理整理心情,换上了一副狗腿样,她十分殷勤道:“这是青藤司给我的,说是皇上他觉得我在这件事情里也出了一份力,所以赏了我一些小玩意,这不二月二要到了,开笔题字是传统,所以我来把这只笔送您,算是借花献佛了。”
宋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一看就是别有用心,这就算了,还没点真心,用赏赐的东西来送人,真是没诚意。
宋邶倒是挺吃这一套,他拿起笔,先是连连赞叹,而后话锋一转,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知许讨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一边继续笑着,一边打马虎眼,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感谢你上一次把我从青藤司的魔爪里带出来,真的,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
鉴于周知许太过古灵精怪,现在就连宋樗都不相信她,讽刺道:“是真是假不知道,话没说完应该是真的。”
“你别说话!”周知许气得金檀味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宋樗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被噎住了。
天渐渐黑了,周知许不再提起这些事情,而是换了个方式继续讨好宋邶。
猜测从进北镇抚司之后应该就没有吃东西,所以顺水推舟天一黑提出带他们去吃饭,宋樗倒是想拒绝,但宋邶却是默认。
并且准许宋樗不用跟着。
宋樗想了想,那个家里以前还有宋东,现在就只剩下宋邶一个人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桌子上吃饭,还得忍受家里下人背后嚼舌根,宋邶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宋樗却感觉得到,宋邶很孤独更不开心。
周知许说带他们去吃饭,或许也是为了讨宋邶欢心,与其让他一个人,倒不如……
等等,讨宋邶欢心?
原来如此,这下终于知道周知许花样百出的接近自家大人是什么用意了。
宋樗为了自家大人的清白,只能厚着脸皮跟去了。
一路上还被周知许嘲笑,说不是不去吗?现在又跟来了。
“男人啊,还真是善变。”周知许似有所指。
宋邶一路也想了很多,但就是没有想到周知许为什么要这么百般讨好他的原因,他每每找到借口时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你看她上一次不就不就怎么怎么样了。宋邶扶额,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知许!”宋邶叫住走在前面的周知许,无奈的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好我?”
周知许转过身,俏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周知许终于开口,说:“宋大人,我有件事情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还没等宋邶开口,宋樗又开始了阴阳怪气的讽刺,他说:“有什么事情不会去找青藤司帮忙,我看青藤司都想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你有什么事开口就行了,还用得着找我们大人!”
“宋樗,你给我闭嘴!”周知许忍他很久了,好不容易在宋邶的追问这下她想说出这件事情,却被宋樗打断,还被他给嘲讽了一番,周知许的怒火达到了顶点,若不是大明律规定不许在大街上破口大骂,她现在就开始问候宋樗的祖宗十八代了。
在她心里无数次的刨宋樗祖坟的时候,宋樗又开始了,他说:“还说不是别有用心,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北镇抚司就说清楚,还非要让我们过来吃饭,我看你就是对我们大人动机不纯,居心不良。”
宋邶见两人的骂战可能已经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他阻止不了了,也不想管。
他刚绕过周知许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周知许无所顾忌的犯律。
“居心不良你大爷,动机不纯你祖宗,老娘是有事要请宋邶帮忙,但也不奢求他搭理,请你们吃饭,我呸!我请你了吗?不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跟过来的!”
宋樗被说的一愣一愣,正要开口又被周知许的嘴炮堵了回去。
“我告诉你,老娘要不是看在宋家现在那冷冷清清的模样,我会好心好意哄你们公子高兴,费心费力请他吃饭,我呸,你真不是人,好心当做驴肝肺!”
宋邶脚下一顿,像是在青石板的地上扎了根,无法动弹,他艰难转头看向被宋樗气得够呛的周知许,此时周围的人家都点起了灯,宋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愤怒、哀伤和被戳穿之后的尴尬。
她双手叉腰的样子让宋邶联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候,她也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小阁楼,拿着棍子就敢和锦衣卫干架,那架势还当真跟泼妇有的一比。
被周知许这么一骂,宋樗倒是比她还要尴尬,但又不太敢相信周知许真的对宋邶没有半点的非分之想,可周知许说的确实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周知许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赶紧走,等会儿收摊了!”
宋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邶一个冷眼给怼了回去,只能悻悻的跟上去。
晚冬初春的夜风还是有些微冷,三人面对面的坐在一张小桌子前,摊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把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他们面前,平日里再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但是当坐在这小摊上,馄饨上来之后,脑门上也出现了几道长长的黑线。
宋邶看看面前的馄饨,又看看对着馄饨咽口水的周知许,无语道:“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东西?还是你平常就只吃这些?”
宋樗还用筷子挑了挑,嫌弃十分明显。
周知许把馄饨吹冷了,拿起筷子就一口一个,完全没有管他们的想法。
“吃慢点!”宋邶用筷子打了一下她的手。
周知许嘴巴里塞着一嘴的馄饨,抬眼看了看宋邶,说:“我没钱了,在六扇门的时候就没有攒钱,我也就请得起两碗,我是要讨好宋大人的,”讨好两个字几乎是盯着宋樗说的,“所以,宋千户的这碗,麻烦自己付钱。”
宋樗:……刚才的愧疚就应该吞到肚子里去。
因为实在是有些晚了,再去找地方吃饭宋邶也懒得去了,这小摊也挺干净的,宋邶也就凑合着开吃了。
等到宋邶吃完想帮周知许付钱的时候,旁边举起了一只手,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吼:“老板,再来一碗,多放辣椒!”
宋邶:……再等等吧。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小摊打烊的时候,老板都忍不住来赶人了,周知许恋恋不舍的吃完最后一颗馄饨才起身离开。
“啊!”好饱啊!
周知许心满意足的往自家的小阁楼走,完全不记得刚才是宋邶给她付的钱。
宋樗都要怀疑她叫他们去吃饭就是故意想让宋邶帮她付钱。
“周知许,你不是说有事想要找我帮忙吗?”宋邶问。
宋樗一听这话就叫道:“公子,这……”
宋邶挡了他一下,说:“周知许,你现在可以说了,不过我会看是什么事情,以我能力而定。”
周知许本来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没有着落,加上宋樗今天对她一顿冷嘲热讽,周知许在吃馄饨的时候就在反思,自己的确越界了,人家宋邶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镇抚使,而她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多次找人家,就算是事出有因,也难免会被人误解,她还是放弃吧。
她本来都要放弃了,但背过身时,宋邶却说让她说出自己的要求,周知许几乎很想拒绝,但还是鬼使神差的转身,试着问:“宋大人,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是。”
宋邶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句“有事说事”怎么也出不了口,周知许还是不能绝对的相信他。
“我帮你也是需要回报的,你不用觉得负担,今天的人情你迟早要还回来的。”与其让她乱猜,干脆利索点让她记住这个人情。
周知许一听这话才觉得正常,这才是一个锦衣卫的正常表现,霎那间又换上了狗腿的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邶身后。
两人在前面走,看起来谈的很愉快,宋樗跟在后面,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觉得自家公子要被这个表面上单纯,但心里黑得流油的妖精给勾走了。
直到宋府跟前,周知许才止步,陪着笑脸说:“宋大人,嘿嘿嘿,你可要遵守承诺,小的我感激不尽。”
宋邶也被她说烦了,甩下一个嗯就径直回去了,宋樗也不敢停留,他怕他家公子再被这妖精勾走。
“宋大人,睡个好觉!”
宋邶听见这句话一夜无眠,天刚亮他就起来了,今天是二月二,宋府有很多事,京都里里外外也有的忙,他身为锦衣卫镇抚使,在新任指挥使还没到任之前,他和柏峙接管一切事务,他反正是觉得繁琐,不过柏峙却是乐在其中。
“大人,官家说今天晚上放花灯就定在护城河的左侧,宫里今年的花灯放在御花园的湖里,不会有冲突。”宋樗一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一直就等着宋邶起来。
宋邶穿好飞鱼服,刚要配上不归,突然想起来,问:“青藤司今年有什么安排吗?”
“对了,这青藤司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最近这几年无论是什么节日,也不参加也不庆祝,哪怕是上一次的寒食节也没有去放孔明灯,但今年却包下了雀舌街前的那条小河,说是要放花灯。”提起这事,宋樗也十分的不解,他都有些怀疑青藤司是不是别有用心。
宋邶放下刀,双手撑在桌子上,他在想周知许跟青藤司到底有什么关系?
昨夜周知许要他帮忙,带她去苏州,她说她就是从那里来到京都的,言语间含糊其辞,但她清楚的透露出一条消息,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跟金檀周家有关。
而这青藤司近几年都没有大肆铺张过,今年怎么就一反常态了?莫非还真的是跟周知许有关?
周知许昨晚吃馄饨的样子从脑海中窜出,宋邶轻轻勾起嘴角,看来昨天晚上跟周知许的交易还是有用的。
虽说二月二一到,大街小巷都十分的喧闹,但依旧没能影响到睡到日上三竿的周知许,当然了,这座小阁楼经过多起案子,已经成为这京都内名副其实的凶宅了。
“这里怎么这么冷清?”云盏疑问,“这里不是闹市吗?这怎么就一条街,刚才还人声鼎沸,这里怎么就门可罗雀了?”
曙天一边带路一边回答她,说:“你来京都的时候没有打听过吗?这里刀锯狂魔出现过,还被冷华和锦衣卫镇抚使,就那个宋邶给撞上了,但最后凶手跑了,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凶宅。”
听完曙天的解释,云盏不禁回想起了过往和薛浸衣经历的事情,忍不住发问:“为什么少主经过的地方最后都会死人?”
曙天也想起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附和道:“我也很想知道。”
两人走到门边,见门窗紧闭就知道人还在睡。
云盏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说:“虽然记忆没有了,但这些坏脾气倒还留着,我去!”她说着说着就把石子掷向了二楼的窗户,确认窗户开了后,直接踩着门前的石块直接攀上了二楼的屋檐,一个翻身窜进了屋。
曙天皱着眉头,他觉得云盏可能要死。
果不其然,一声惨叫划破天际,二楼的窗户抖了抖,曙天觉得她可能是被一脚踹到了窗户上。
还真是记忆没有了,脾气一点儿没变好。
周知许一醒来就看见坐在地上的云盏,还有自己搭在床沿的脚。
她摸了摸头,心想,难道刚才不是做梦?真的有人替她盖被子,然后被她下意识一脚踹飞了?
不会吧?我不是故意的,去他的下意识!
“对不起啊。”周知许连忙去扶她,连鞋都没有穿。
云盏见她就这么下铺,鞋都不穿,连忙吓得站了起来,拒绝了周知许的搀扶,周知许的手停在空中,她觉得有些尴尬。
看来人家不想要你来扶,也对,要是她被人踹了一脚,那人还来扶她,说不定她会以为那人会再踹她一脚。
“少……周姑娘,你先把鞋穿上,地上凉。”云盏把鞋放到她脚边,然后就走到窗边,似乎想从窗边跳下。
周知许见她要走了,忙不迭道歉:“对不起,那个,云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抱歉。”
“没事,我和曙天在外面等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踹了。
曙天看着一脸憋屈的云盏,强忍住笑意,问:“怎么样了?醒了吗?又被踹了?”
云盏赏赐了他一个冷眼,道:“你这夺命三连问啊!你他妈去被踹一下试试。”
谁还没被踹过!
曙天耸耸肩,目光转向门口,周知许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衣裳,很淡的蓝色,因为以前几乎没有见她穿过这种颜色,倒是给了眼前两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种在薛浸衣身上很难得见到的温柔。
周知许走到两人面前,问:“不是说晚上才开始吗?中午来找我干什么?”
云盏率先回过神来,说:“哦,青藤司上上下下都很忙,以前在边疆也没什么布置的,来了京都以后,也……很忙,头一回过节,不知道要干什么,请你去参考参考。”
“那行。”周知许答应的那叫一个爽朗,光是从小阁楼走到青藤司的这一段路,周知许就买了许多东西。
兔儿灯、花灯、孔明灯……还有一些吃食,主要是柿饼买的很多。
曙天和云盏在后面充作脚夫,除了嘴上,其他地方都挂满了东西。
即便如此,云盏还止不住和曙天抱怨,说:“虽然性格变了,但还是喜欢灯,还是每次一买就要买几袋柿饼,就没有别的喜欢的吃食!”
“她再多喜欢一些,我们俩今天就没命了!”
终于,在两人崩溃前到了青藤司门口,冷华来接他们的时候还带了两个青藤卫来,估计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