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处处(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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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次归旅

送别会的第二天,夏天踏上了回乡的漫漫旅途,还是那趟绿皮火车,还是那拥挤的车厢,还是那将近四十个小时的“咣咣当当”。和来时不同的是,夏天虽然归心似箭,但已没有去年初出家门时的忐忑不安,而是带着小试牛刀后的信心和喜悦,带着在北京熏陶半年可以卷起舌头说的普通话,带着在人文最高学府吃过见过的自满心态,重新回看来时的路,路上的风景和人。

这次坐同一趟车回家的,主要是同校的一些老乡,包括高年级的。燕大的王飞鸣因放假时间不同,并没有和他同行。倒是同班的阿宝、本校财政系的张倩早早地就跟夏天打招呼,要跟他买同一趟车的车票,路上好有个照应。加上学校同乡会上认识的老乡,夏天上车后就发现有不少熟人。

阿宝和张倩的座位和夏天是在一起的,几个老乡同学的座位离得也不远,上车以后,大家很快就把座位调到了一个卡座内,这样说话聊天比较方便,关键是可以凑在一起打扑克牌,消磨旅途漫长的时间。

这些同学老乡很多来自不同的专业,大家凑到一起,自然会聊聊各自专业的情况。这是夏天第一次听说除新闻系以外的学生情况,显得十分好奇,听完大家的讲述后,夏天觉得其实大家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课程上的安排不同罢了。

和夏天一路的有一位党史系的高年级同学,夏天一直好奇这个系的学生平时都学些什么,于是问道:“党史课我们初中、高中、大学加起来学了三遍了,不知你们再花四年学习的内容在哪些方面更加深入广泛呢?”

夏天自认为还是注意了提问技巧的,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潜台词其实很容易让人尴尬,心眼小的人很容易会理解成你无非就是说我们在重复学习历史故事,会白白浪费四年时光。

这位党史系老乡颇有我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历经风雨、宠辱不惊的感觉,淡淡笑答道:“历史是需要不断学习、研究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视角。而且专业只是一个基础,学校是一个更大的平台,除了专业,在学校我们还可以学到自己想学的各种理论知识,这都是我们走上社会的基础。”

党史系学长的一席话,让夏天冒了一脑门细密的热汗,心里对学长刮目相看,他记住了学长的名字:吴敏波。这个人后来成为了夏天多年以来的良师益友。

夏天觉得跟吴敏波聊天有一种淋漓酣畅的感觉,双方都觉得挺兴奋,夏天和吴敏波迅速从群聊模式中脱离开来,谈话变成了两人之间的互相印证、切磋。

夏天在聊天中还意外得知,吴敏波居然是校散打队的队员,这让夏天马上产生了拜师的念头。因为一直以来,夏天就缠着父亲夏山水教自己一招制敌的本领,夏山水一直没有吐口,说夏天心性还需要磨炼。这回高人在前,岂不是瞌睡碰到了枕头?

吴敏波接受了夏天拜师的请求,说下学期开学时正式开始训练,但训练前会约法三章,至于如何约法三章,寒假回来自见分晓。吴敏波的承诺,让夏天对寒假后返校又有了一个小小的期待。

趁着夏天和吴敏波聊天的间隙,张倩不失时机给他们各自递上一个削好的京白梨,这时夏天也意识到,自上车以后,自己基本没怎么和张倩交流,觉得自己有点儿太冷落这位同行的唯一的女同学老乡了。

夏天赶紧连声道谢并不失时机地使劲儿夸起张倩来:“你真是太有眼力见儿了,将来事业和生活一定会大有前途。”

张倩眯着眼睛笑嗔道:“你们聊国家大事民族前途都聊得嗓子冒烟了,我们这些只会算小账的庸俗百姓,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聊得再欢不还得靠你们这些管钱的粮草先行吗?”夏天跟张倩贫道。

夏天发现有张倩的场合自己很放松,因为他知道张倩不是一个爱急眼的人,也开得起玩笑,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

在过去的这个学期,夏天一脑门子就扎到新闻系火热的学习生活中去了,张倩刚开学时来找过他几回,问一些学校生活方面的琐事,还有一次曾想请他陪着去西单帮忙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但夏天可能也是正好有采访任务,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后来联系就比较少了。

这次回家同行,算是难得聚在一起的机会。夏天也关心了一下张倩这学期学习的情况,张倩告诉夏天说:“没别的,就是数学课多!”

夏天听后微微笑道:“太佩服你们了,高考以后,我们基本就没听说过数学了,数学那根弦早就生锈了。”

张倩也微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们学新闻专业的也应该多学习一些数学,因为数学使人更理性、更公平!”

“数学使人更公平?这个说法挺新鲜的。”夏天饶有兴趣地回问道。

“数学是要探究平等的,一个复杂的等式要成立一定是在多种条件能满足的情况下才可行,而你们新闻要报道的社会不就是由各种各样的等式和不等式组成的吗?当不等式太多了,社会就失去平衡了,而追求等式的时候,就需要数学这把钥匙,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社会问题也是一个数学问题。而且由社会推及到人,人和人之间不也是在追求各种等式间的平衡吗?只是看每个人如何找到能实现平衡的那个X因子。”

张倩的一番论述,让夏天不禁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都有点儿似懂非懂,也觉得张倩这个女孩的小脑瓜儿居然有这么多道道儿,有些不可思议。

后来张倩大学毕业去了英国,临别前给夏天留了一张便笺,上面写道:“我一直都有那个X因子,而你的却一直是Y!”夏天本来想耍耍贫,给她回一个:“这不是要生男娃的节奏吗?”但当时想想还是忍住了。

列车走得很慢,四五个小时还没到石家庄,中间张倩出去了一趟,挺长时间才回来,回来后就向夏天示意跟她到车厢连接处说点事儿,夏天不明所以跟着张倩从过道的人缝里挤出来。张倩告诉夏天,出发前她家里人给这趟车的列车长带了一张条子,拜托车长一路上照顾她一下,刚才她去找过车长,车长说她可以去列车员车厢休息,带一个人也可以,那里有卧铺,张倩问夏天愿不愿意跟她过去。

夏天心里觉得机会难得,去卧铺车厢肯定不会那么辛苦了,可一想到离开同行的阿宝和刚刚聊得投机的吴敏波等几个同学去独乐乐有点儿不太落忍,不禁面露难色。

张倩看夏天犹豫不决,于是下定决心似地对夏天说:“算了,我觉得离开大部队也不好,我们还是跟他们一起混吧,这样也热闹些。”

夏天看到张倩如此善解人意,宁愿自己吃苦也要顾全大局,心里一阵赞叹。

绿皮车在京广线上不断大口喷吐着煤烟,嘶吼着向前。近四十个小时的漫漫长路,白天的时间还好打发,打打牌,侃侃大山,再吃吃喝喝也就过去了,到了晚上,所有人的睡眠就无处安放了。有的人不管不顾地钻到了座位底下,大部分人不是趴在卡座中间的小桌上,就是互相挤靠着时睡时醒。

张倩的座位和夏天是挨着的,刚开始时张倩还是靠着椅背正襟危坐地睡,边睡边随着列车的行进前后点着头,睡熟之后就开始左右摇晃了,最后她的脑袋就一下一下地敲在夏天的肩膀上。夏天干脆把肩膀放低,让张倩脑袋抵着,这样互相支撑着睡得踏实一些。

中间张倩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夏天的肩膀上,很不好意思地赶紧坐直了。张倩一动,夏天也醒了,张倩跟夏天抱歉说:“我睡觉特别死,把你压着了吧?”

夏天笑笑说:“没事,都是江湖儿女,互相倚靠是应该的,不过你刚睡着那会儿一下一下点头挺有意思的,我在想那时候我要求你办什么事估计你全都能答应。”

“夏天你太贫了,你快把我瞌睡气跑了。”张倩在昏暗的光线中迷迷糊糊地横了夏天一眼,换了一个姿势趴在卡座间的小桌上接着睡。

在半睡半醒间长夜慢慢过去,车窗外的天光终于开始放亮了,大家渐渐清醒,纷纷站起来活动身体。

张倩在大家的活动声中醒来,她揉揉眼睛看了看夏天问道:“我昨天没影响你休息吧?”

夏天咧嘴笑道:“你又没打呼噜,怎么会影响我休息,倒是后来没人挤着,反而睡得有点儿不踏实。”

张倩听了眯着眼露齿一乐。

“不过睡这一宿,你脑门儿上长了什么怪东西?”夏天忽然严肃认真地问道。

“瞎说,脑门儿上能长什么东西?”张倩有些不信。

“真长了,长得还挺大,不信你照照镜子。”夏天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惊恐。

张倩看到夏天的表情后不由得有些紧张,赶紧掏出小镜子,发现脑门儿上果然有两粒大大的紫色圆形印记。

刚开始张倩有些不明所以,对着镜子伸手摸了摸。待她再一看自己大衣袖口上的纽扣,恍然大悟,一下乐得不行,一拳朝夏天捶了过去……

一路上大家疲惫却开心,终于到了湖南株洲站,扑面而来的已然是一派江南的气息。那时,京广线往南的列车都要绕道株洲,会多出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到株洲,换过一个火车头,便一路向东奔向终点站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