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安的心
患者突发脑溢血。
医生的话语如同重锤:活是能活,但活下来也是偏瘫。
无影灯下,蓝色手术服的影子摇曳,非人的东西正在盘旋着,星润之在呼吸机和心跳检测仪的起伏中闭目休息着。
午夜十二点的生物钟敲响,病房外便会出现一个影子,它的存在令人不安,猩红的双眼透过毛玻璃房门,透露出危险的讯号。
它们似曾相识。
房门就可能被鲜血冲破,将他吞没。这些在夜晚的不祥预感,星润之却也只能将它们归结于噩梦。
每夜的静寂,都非常难熬,或许只有对身体的痛苦可以暂时让自己忘记精神上的疼痛。
得益于医生高超的技术,星润之幸运的脱离了危险,出乎意料的是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
通往北区最后的关卡前,有着一条白瓷砖铺满的长廊,病院在设立了许多检查站点,就是为了防止这个重点危险病区出现什么问题。
来与去的病人,行走在左右两旁。
此时右边负责出区的服务窗口,繁忙到都快堵起来了,而左边整天宽敞的大道只有两个人前来办手续。
憔悴的男人在黄色的软垫凳前卸力瘫坐而下,星润之看着瓷砖上的自己,满脸胡渣,原先灰黑的头发现在跟挑染似的丛生了许多白毛。
再看周围的一切,被押来的病人中只有自己没有被强力束缚装备捆住,再听几步前在为自己办事的管理员,明明他们谈论的都是中文但传到耳中却都是嘈杂的呢喃。
“你好,办理行李提取。”星润之大病初愈,声音沙哑。
病人似乎与照片上不太一样。
“是同一个人,名叫星润之,只是生了场病,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哪里都瘦了圈。”管理员解释道,“那里没检查过,所以我不知道会不会瘦一圈,你也别问。”
窗内,黑衣管理员袁献拿出特用的I-PEN,扫过工作胸牌,获得权限后,开始处理手续。他的动作熟练,签名时笔锋有劲。
“好的我清楚,最后再核对一下毕竟分工不同嘛,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改天回总部了可以喝一杯,叙叙旧什么的。”
白鸽。他三两下签到了上方。
在交还后,他又转头看了看星润之,想起今早路过办公室时看见主管正劈头盖脸骂库克的场景。虽然自己不认识那位同事,但在阿卡汉姆精神病院,管理员因为没有及时汇报病人情况被责骂这种情况还是挺少见的。
几分钟后,在橱窗内的传送带运来桶纸箱。袁献低头看了眼上面的清单,再扫描核对后,在交互口放套了张塑料袋,将纸箱打开后一件件的把物品给放进袋子里去:“入院前物品都被收缴,没办法归还,不过先前在东区的行李还是可以带走的,毕竟也没多少东西。到了之后你就知道人生自由的可贵了,注意是生的自由。”
白鸽走上前并没有立刻将袋子取走,而先是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如果里面掺了什么有隐患的物品,那到时候出了问题都不好说:“只有洗漱用品吗,毛巾跟牙刷都还挺新的看起来平时也有好的作息和作风。”
他审视着面前这位邋遢的男子,笨拙的动作实在难以让人将他与精细的生活细节联系起来。他轻声感叹,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个小盒子。不过,档案上还没说明过他身上有戴过这个。”袁献边说边从小箱子里取出一顶棒球帽,他仔细核对着手中的文件档案,捏住帽舌向白鸽展示,“你看看要不要带走吧。”
“棒球帽?”白鸽眉头微蹙,这个不起眼的物品可能与病人的病发有着某种联系。他刚想说出“有待考虑”,袁献却换了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算了,老哥你还是给那家伙吧。这种不贵重的小物件,我们这儿也保管不了,一不小心就可能弄丢了。”
他听从了同事的建议,没有用袋子去接帽子,而是将袋子扎紧,抓在左手心,伸出右手接过了棒球帽。他转身面对星润之,看着这个颓废、弯着腰的男人,问道:“看你一直都闷闷不乐,这是你的东西吗?”
星润之没有听清管理员的话,但当帽子递到面前时,他无法忽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了那个叫马面的人给他的帽子,那人说这帽子能帮自己出去。
我必须出去,我还要自证清白!
我还要抓到凶手!
疯了!这个世界!
疯了!
他突然扑哧一笑,那笑声在沉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的眼神本无焦点,但此刻却逐渐凝聚,映照出白鸽的身影。这是他几小时来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位管理员:头发稀疏,染过的黑发下是明显的肌肉线条,站姿略显前倾,脸上干净整洁,身上带着一股老式香水的味道,手指上的刀痕显露出他是个经常动手做事的人,最近还新增了一道,暗示着他孩子可能还在上小学,尽管他不常回家,但尽力满足孩子的愿望,是个可靠的父亲。
“不是你的吗?”白鸽被星润之的怪笑吓了一跳,但作为经验丰富的管理员,他很快镇定下来,“我不希望有什么东西会成为你康复的阻碍。”
原本不打算把帽子交给星润之的白鸽,在听到星润之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后改变了主意:“这顶帽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病人主动且积极的交流,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帽子放入袋子中,在大门前还了出去。
“多谢。”星润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推了推不存在的镜框,又迅速捏了捏鼻梁,掩盖了眼中的复杂情绪。他紧握着袋子,跟随着白鸽进入了北区。
窗内的袁献马上倒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像是送走了座瘟神般。
他回想着刚刚的一幕。
帽内,滑稽脸的卡通小马。
还好交出去了,我的天哪,他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