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荆棘岗
董纭瞪大眼睛既要左右巡视,防范有老虎突然窜出;又要不时地看看前面的董绥,防止他连人带马跑进山林;而旺财的“被灵智跟踪”之说让他心生胆怯。
三重压力瞬间将董纭的急汗激发出来,额头的汗珠淌到上眼睑时恰好让迎面来的风吹干或吹向一侧,视线得以没受影响。
路两旁或高或矮的树木以及黝黑的灌木忽忽地向后移动,冷不丁会有被惊扰的鸟儿突然飞起,从眼前掠过或闯到马背一侧后又跌落到地上,发出急促的喳喳声。
旺财只感觉有大粒的水滴溅落到头顶,他知道那是一摊摊新鲜的鸟粪,旺财同时发现一个现象,从他头顶掠过的鸟儿最多,他疑惑是否是因为前面两匹马先是惊扰了鸟儿,当他的马瞬间跑到时,鸟儿恰好飞临他的头顶;旺财同时猜测这些鸟是不是跟在后面的灵智吸引来的!
三匹马一鼓作气跑出30多里,总算到了安全地带,借着天上星星微弱的亮光,隐约看到右前方有村庄的轮廓,尤其是路右边马车店前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光格外显眼。
董纬放慢了速度靠左前行,等待后面两匹马赶上来,最终,董绥在中间,董纭靠右,三匹马并排行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
内心的膈应感与头顶的压迫感,让旺财极度不适,他抬右手用手背从头顶前端抹向后脑勺,新鲜的鸟粪形成的滑腻感和已经风干的鸟粪形成的咯手感,并存的两种感觉让旺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天真地认为,这胳膊如果像木匠手下的一个物件,能拆卸的话,在卸下的胳膊上再接上一截,就可以将手背上的鸟粪擦抹到地上的干草上。
旺财尽量将右手伸直,手指朝上手背朝南,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将手背上的气味吹到旺财面前,未加防范的他冷不丁地吸进去许多,嗅觉带给他的体验让他本能地做了几个呕的动作。
董纭问:“怎么了?跟在你后面的灵智被你吃了?”
注意力暂时被手背上的异物吸引,经董纭提醒,旺财警觉地扭头往后观望,被跟踪的感觉依然存在,只是目之所及,不曾有灵智的踪影。
旺财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店,迅速将右手背在马的屁股上蹭了蹭,旺财的行为或许给马带来了不适,马的尾巴以极快的速度左右摔打着,董纭再次发问:“你在干什么?马招你惹你了?”
三匹马并行,坐在后面的旺财恰好能看到三人的后脑壳与后背,旺财惊奇地发现,董纬与董纭的头顶与后背很干净,董绥从狗皮帽子一直延伸到后背,像瀑布一样布满了鸟粪,旺财这才意识到,四人中,唯有自己与董绥落有鸟粪绝非偶然,但他一时找不出个中原因!
董纭说:“到前面马车店歇息一下,给马喂料,顺便让店家做点宵夜,人和马都养养精神,天亮以前能赶到董家庄。”
距离马车店有十几步远时,听到曹店主喊:“客官,今天本店歇业!”同时伸右手做出赶快离开的动作。
旺财说:“难道曹店主的店出事啦?昨天我与邢学谭路过时还在这里歇息来!”
董纭说:“白天在这家店停留时没有发现异常啊!”
来至近前,旺财第一个跳下马,曹店主继续喊道:“客官,大老远我就喊今天本店歇业,你没听到啊?”
旺财自我介绍:“曹店主,两天内来了两次,现在就不认识啦?我是玉泉观的道士旺财!”
昨天与邢学谭在曹家马车店歇息时,旺财曾向曹店主吹嘘说受人请托上门为其祛病疗灾,白天来时由于当着董先鸣的面,旺财没肯吹嘘自己的本事。
不过,来回都有人护着,曹店主心里也曾犯起嘀咕,心说:平时去玉泉观时,也没看出昱凡道长的这个徒弟有什么特殊之处,倒是昱凡道长的另一个徒弟看上去像是潜心修行的道士。
董纬、董纭下了马,开始给董绥解绳子,曹店主礼节性地与旺财打过招呼,目光落在董绥这边,尤其是头上的那顶皮帽子引起曹店主的注意。
待董绥下了马,借着马车店前灯笼的光线,仔细瞅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对方,只见曹店主深施一礼,谦声道:“原来是无尘师傅,莫非旺财小师傅上门为人祛病疗灾遇到难题,把你又请来了?记得以前您骑马时不需要用绳子绑啊?”
董纭故意看一眼旺财,心说:你主动上前自我介绍,也没见店家给你施礼,绥弟没说一句话,店家认出后施了一个大礼,谁的本事大,从店家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曹店主问身旁的董纭:“怎么,白天急急呼呼从我家店里经过,只请来无尘师傅,昱凡道长呢?”
旺财毫不含糊,应声道:“师父太忙,再说董施主家也没有什么大事,师父派我和无尘去,一准马到成功!”
对于面前的马车店和店主,由于董绥没有任何印象,听了曹店主的话,反应有些迟钝。
董纬问:“曹店家,白天经过时还好好的,此时有钱赚为何还要赶我们走?”
曹店主解释说:“客官,您有所不知,我家大儿媳妇今晚到明天这几个时辰内要生产,昨天傍晚就请了接生婆在后院伺候着呢,为图个吉利,老夫在此提前迎候,恳请凡是从荆棘岗方向来的客官绕行本店,在此,老夫给各位客官施礼了!”
董纭作为走南创北的生意人,有些店铺如遇婚丧嫁娶、孩生满月时会歇业,像这样的情形一年下来会遇到数次。
方才,董纭看到、也听到了店主的招呼声,只是碍于旺财已经下了马,不得不尾随来到近前。
董纭抱拳施礼,谦声道:“原来如此!既然店主家有喜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走!”
其实,像这种情形,对旺财来说并不陌生,况且师父平时经常与他和董绥谈起,尊重对方的请求,是道家弟子的本分。
当着董氏三兄弟的面,旺财偏偏想露一手,随机也就将师父的话抛于脑后。
只见旺财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发现曹店主忙不迭地后退两步。旺财只想着在三兄弟面前露脸的事,却忘了自己头顶还顶着新鲜的鸟粪。
站在身后的董纭发现旺财头顶的异常,惊讶道:“旺财,敢情你头顶上全是鸟粪啊?”。
经董纭提醒,旺财想起这茬,他不想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里,回道:“不只是我,再看看绥哥的皮帽子上!”
董纬、董纭哥俩在路边各自捡了一小截树枝,忙着给董绥清理皮帽子上的鸟粪。
旺财则知趣地后退两步,对曹店主说:“曹店主,你家马车店平时用的金符都是从玉泉观请的,我和无尘今天到此,何方妖孽胆敢靠近!不过,我们是从荆棘岗方向来的,老规矩不能破,我们在这里等着,快去取金符!昨天深夜到你家店时连人带马用了四张金符,看好了,今天我们是四个人、三匹马!”
话说到这份上,曹店主内心虽然不情愿,但想想旺财的话也有道理,只好说:“那好吧,既然两位师傅在此,老夫就放心了。听您的,平时的老规矩不能破,请稍等,我去拿金符!”
曹店主一边走一边说,三匹马四个人,记七张金符。
很快曹店主从店内出来,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拿着几张金符。借灯笼内的火将金符引燃,曹店主开始围着人和马转起圈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等金符燃尽,曹店主爽快地说:“各位客官,今天就老夫一人在店前打理,马棚在西边,请客官自己动手将马拴好,喂上草料!”。
说完,率先进屋给几人准备茶水。
董纭依次将三匹马牵到马棚,喂上草料。
董纬很少出门,看着好奇,问:“旺财,这是何意?白天从这家店歇息时,为何没有这般讲究?”
旺财压低声音说:“再往前走,开在路边的店铺都有这个规矩,夜间凡是从荆棘岗方向来的行人,进店前必须按店家的要求站在这里,通过烧金符的方式祛除身上的秽气,白天进店的行人则无需!”
董纭说:“旺财,这样不好吧!再说,我以前只知道荆棘岗附近有老虎夜间出来伤人,并不知道二十年前耳东的尸身也埋在荆棘岗附近。这家店的儿媳妇要生孩子,对一些事情忌讳是应该的,你说的话有点强人所难,我感觉你分明是客大欺店,曹店主每次去你们玉泉观请金符时,莫非都是空手去?”
旺财突然提高声音,神气十足道:“那怎么可能?每次去不是给道观捐钱就是捐物,外带给师父和我、还有绥哥捎上一些当地特产!”
董绥颇为新奇,“还有我?还给我带礼物?”
旺财自知失态,再次压低声音,“你忘了,隔上一段时间,曹店主自己或打发他的大儿子去玉泉观请金符!”
董纬不解地问:“不就是去买吗,因何称请金符?”
旺财一副资深道士的范,回道:“道观是道家圣地,是请,怎么是买?”
听懂了旺财的解释,董纬投去佩服的目光,无形中助长了旺财的虚荣心,旺财向店内望了望,换了一副神秘的表情,声音再次压低,道:“绥哥,你不记得了,有时,曹店主去玉泉观恰巧遇上师父外出给人摆道场,你我就承担起画描金符的事!”
董纭明知旺财自吹自擂,但没有将话挑明,问:“你俩的法力够吗?描画的金符能起到祛除秽气的作用吗?”
旺财再次望向店内,“轻点声,别让曹店主听见,法力够不够谁知道,反正这些年曹店主的马车店一直用玉泉观的金符。还专门给我俩捎些好吃的,你说法力够不够?”
越听越不像话,董纭温中带怒,制止道:“快别吹了!赶快到后院洗洗头!”
旺财说:“绥哥,你也来,狗皮帽子上还有,稳妥起见,我给你洗!”
董绥失去记忆,等同于曹店主看在他的面子上接待他们,旺财有一种被抬举的感觉,霎时将灵智跟踪的感觉忘得一干二净。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店,曹店主笑迎道:“客官,坐这一桌,茶水沏好了,出后门左拐,老夫给客官准备好洗脸水,老夫冒昧说一句,后门向北十步,自东墙到西墙,傍晚时我就摆好了一趟金符作为界线,儿媳在后院堂屋生孩子,奉劝各位千万不要越过金符界线!如果小解,适逢深夜,就到店前马棚边上解决!”
董纭道:“好来!记下了!给你添麻烦了!”
董纬、董纭麻利地洗了手,很快回到桌前,简单地点了宵夜。
旺财要洗去头上的鸟粪,相对来说比较费时,旺财用一条湿毛巾将狗皮帽上的鸟粪擦去,对董绥说你去吧。
旺财洗了一遍,将脏水倒掉,又盛上清水,正准备洗第二遍时,突然听到北边堂屋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听见一个女人急乎乎的喊声:“老爷,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听到喊声,曹店主放下手中的菜刀,紧走几步来到门口,制止道:“陈阿婆,我听到了,千万不要越过金符界线,夫人生了个小子还是丫头?”。
“生了个少爷,是少爷,母子平安!老爷,给您道喜了!”。
旺财的手还没有沾水,此情此景,突然让他想起跟随师父外出摆道场时见过的一些场景;而当时师父说给他和董绥的一些话,让此刻的旺财内心生出一种不祥感和负罪感。
此时,董家三兄弟已经站在曹店主身旁,旺财突然朝身后看了一眼,他是在寻找跟踪他的灵智!其实他非常明白,灵智只能感觉到、而无法看到!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脱口说出了四个字:“完了!完了!”
董纭紧问:“什么完了?”
旺财直起腰,自知失言,一时想不出如何作答,站在原地捏呆呆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