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情
杜娇荷被半夜的敲门声吵醒了，绿琪披着外袍出去没多久就回来道：“是二夫人身边的秋瑞，想借阮嬷嬷过去瞧瞧。”
她一听便想到可能是二夫人出事了，寻常的大夫不好靠近，便来请阮嬷嬷。
杜娇荷点头应了，绿琪要伺候她重新躺下，便摇了摇头：“我等嬷嬷回来。”
绿琪无法，只得去烧热水泡了一壶茶过来给杜娇荷醒神。
她拿着书卷，喝了一口茶，却连一页都没翻开，有些神游在外。
分家在即，二房没道理会闹起来，可是出了别的变故？
自己许久没去杜老夫人跟前孝顺，连耳目都不如以前灵敏了。
隔壁出这么大的事，杜娇荷却一无所知。
阮嬷嬷直到天亮才回来，袖子居然还沾着一小片血迹，甚是吓人。
她径直到杜娇荷这里来禀报道：“昨夜二老爷和二夫人吵起来了，他还动手推了夫人，力气没收住，二夫人摔破了头。”
不敢对外声张，杜二老爷转身就走，根本不管杜二夫人的死活。
秋瑞六神无主，最后只能求到大房这里来。
杜娇荷皱眉，幸好有秋瑞这个忠心的，不然杜二夫人怕要这么去了：“夫人可有大碍？”
阮嬷嬷摇头道：“勉强止了血，暂时死不了。若是没能精心照料，恐怕也活不长久。”
真没想到杜二老爷居然能对枕边人下这么重的手，再晚一刻钟，杜二夫人怕是要血流不止而死。
两人正说着话，柳夫人便拿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进来，里面是满满当当五锭银子：“这是老夫人赏给阮嬷嬷的，可要收下？”
杜娇荷笑着点头：“收，怎么不收？嬷嬷辛苦了一夜，又救下二夫人，合该拿酬劳。”
阮嬷嬷却不这么想，她身为嬷嬷得这么大方的赏赐，杜老夫人分明是要封口！
而且这么多，自己拿着实在有些烫手。
杜娇荷见阮嬷嬷犹豫反倒笑了：“嬷嬷不收下，老夫人怕是要寝食难安的。为了能让她安枕无忧，都很该收下。”
阮嬷嬷听着她明里暗里指杜老夫人害怕有人把杜二老爷打伤妻子的消息传出去，心虚地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只得笑着收下了。
绿琪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真不报官吗？”
杜二老爷那么坏，连枕边人都打，回头会不会冲过来伤人？
她还挺害怕的，又觉得帮着隐瞒实在不厚道。
杜娇荷见丫鬟气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好笑：“你之前不是不喜欢二夫人，怎么就开始给她打抱不平了？”
绿琪嘟嘟嚷嚷：“二夫人再可恶，总归为二老爷生儿育女，又管着一大家子，听闻连嫁妆都赔进去给二老爷挥霍。”
谁都可以说二夫人不好，但她对二老爷却是真的实心实意。
“大小姐，要是嫁的都是二老爷这样，奴婢倒是宁愿一辈子不嫁了。”
杜娇荷点了点绿琪的鼻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二老爷的事哪是我们能私下议论的？”
阮嬷嬷累了一夜，她让绿琪去厨房做点好克化的饭菜送去，只留下柳娘子和朱夫人。
柳娘子笑吟吟道：“大小姐有吩咐，只管开口便是了。”
她还没开口，柳娘子便是明白了，实在是个聪明伶俐的，也就不兜圈子了，忽然放出一道消息来：“二夫人在外放印钞子，利滚利，怕是害了不少人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朱夫人板着脸道：“此事得赶紧报官才是，指不定能救下几个人家来。”
柳娘子咬牙切齿：“这两夫妻就没一个好东西，只是报官指认了杜二夫人，二老爷直接把责任都推她身上休弃，有老夫人护着，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再是杜二老爷叫嚣着是因为知道此事，才会跟二夫人起了争执，指不定知府还觉得他是个好人，想要大义灭亲。
杜娇荷笑了：“自然不能叫二老爷就此逃脱，所以事情要掉转过来。先报官说二老爷放印钞，他若否认就放出二夫人被打，逼着她做替罪羊。”
柳娘子挑眉：“如此一来，二夫人不就能撇清干系了？”
朱夫人若有所思：“知府可不是瞎的，摆明是二老爷指使二夫人去放印钞钱，毕竟最后挥霍掉的可是他自个儿。”
杜二夫人未必没花用，但是比起杜二老爷，那是九牛一毛了。
柳娘子抚掌而笑：“就这么办，是奴婢亲自去击鼓鸣冤，还是让别人来？”
杜娇荷自然打算让别人来：“找个可靠的，别临阵倒戈了，也得尽快才行。”
错过这次时机，怕是没机会对付二房了。
朱娘子却担忧：“二房如今被赐婚，皇上和太后为了面子缘故，说不准会维护一二。”
刚赐婚就发现女方家害了不少人命，叫皇帝和太后的脸面往哪里放？
未必不对付二房，却不会是这个时候。
“我也没想一次就能弄倒二房，只是要让他们付出点代价来。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吗？”杜娇荷从来笑得中规中矩，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这次却笑得畅快极了。
朱夫人心下叹息，杜娇荷是个能忍的，忍下这么多年，若非为了一个孝字，早就跟二房和老夫人翻脸了。
杜恒义不在，二房越发过分，杜娇荷也就不忍了。
柳娘子办事很快，第二天就有一对老夫妻去击鼓鸣远，指认杜二老爷对外放印钞子。
原本说得好好的，手印一摁就开始翻脸，利滚利地抢走房屋田地不说，就连一对儿女都被抢去卖掉还债。
两夫妻本来还算殷实，如今无处栖身，瘦削苍老。
他们一边咳血一边道：“若非我们跑得快，他们还要卖我们二人为奴！”
这事实在骇人听闻，京里许久没这样的冤案了，杜府太嚣张！
夫妻二人击鼓后就在原地大声哭诉，不多时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伙原本不知道是哪个杜家，最后知道是被赐下英烈的杜恒义府上，还是亲弟弟，不由一片哗然。
虽说有冤屈，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夫妻二人又忙解释杜恒义是英烈，却一直在外征战，很少过问府中事，但是在府里的妻儿却过得不好，杜老夫人都听二房的。
又有知情的在人群里叫喊：“我五服外的表兄以前跟着杜大老爷出战，伙食一点没克扣，每次大老爷都冲在最前面，是个大好人。兄弟们谁牺牲了，他还特地在抚恤金外还添一点自己的俸禄，可惜好人不长命了……”
百姓唏嘘不已，知府升堂前也听了不少，连连皱眉。
师爷劝他这事不好收场，别掺和为好：“到底是太后娘娘赐婚的，二老爷的女儿过几年就要嫁到穆王的府上，如今闹一场，吃亏的却是大人了。”
知府是主持了公道，但是谁给他公道呢？
这会儿贵人们不发难，指不定在后面等着！
知府正为难，却听穆王派人来，正是副将柳影年。
他一进来就抱拳道：“王爷让在下来说一声，皇上和太后被人蒙蔽，才会点了杜家二房的女儿赐婚，如今准备收回成命了。”
闻言，知府松口气，明白穆王是让他公事公办，不能随意私了。
有暮景然的承诺在，知府自然有了底气，喊人把杜二老爷捉拿过来升堂。
杜二老爷正在花街借宿，却被官兵冲进来绑了，衣衫凌乱到公堂上还没醒酒。
官兵原本先去杜府拿人，发现杜二老爷不在，杜二夫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在榻上，找丫鬟问了话才去花街捉人。
这些原原本本说出来，知府不说，围观的百姓都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公堂上的杜二老爷。
只知道窝里横的老爷们算什么玩意儿！
杜二老爷被知府拍下的横木吓得不轻，连忙辩驳道：“不，不是我，是内人放的印钞！”
知府挑眉：“你既然知道，却不阻拦，便是同伙了。”
想到杜二老爷在温柔乡里一掷千金，恐怕表面上杜二夫人出面放印钞，实际上拿回来的利钱全是他挥霍掉的！
这样的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知府直接判下，杜二老爷自然不服：“我是穆王的岳父，女儿过几年就要当王妃了，你岂敢如此待我！”
知府笑笑，把人带下去之前特意下去在他耳边低语：“放心，王爷的岳父你是当不成了，皇上已经收回成命，圣旨应该很快来了。”
外头这会儿忽然一声“圣旨到——”，杜二老爷瞪大眼，直接吓得晕厥过去。
要当王爷岳父的美梦才没几天就彻底破碎，而且放印钞钱的罪过压在他身上，杜二老爷不是不知道为了收回利钱害了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卖房卖地，还有因此自尽的。
这么多条人命，他要担下，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圣旨一下，根本没有回旋的地步。
杜二老爷要死，也绝不会独自一人死去！
官兵再次冲到杜府要把杜二夫人抬去衙门，惊动了杜老夫人，她颤颤巍巍出来问话，得知杜二老爷已经收监，证据确凿，气得险些晕厥过去。
“你这个丧门星，明明是你出去放印钞子，怎的冤枉我儿担上这罪名！”
想到杜春钰不但失去当王妃的机会，以后有了一对害死好几条人命的父母，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能抬起头来做人了！
杜二夫人还没痊愈，被秋瑞小心翼翼扶着走出来，听见这话她不由大笑道：“我的主意？老夫人怕是不知道那些利钱一拿回来就被夫君带走，散给了外头那些角儿，一丁点没给家里留下，更别提是孝敬老夫人了。”
“他怕死得很，这不就把我也一并告上，免得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的了？”
她又笑：“老夫人若是舍不得，不如也跟着老爷一起，在黄泉路上我们夫妻二人还能孝敬你。”
杜老夫人气得两眼一翻晕厥过去，杜二夫人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让秋瑞放开手：“你是杜府的丫鬟，可不只是我的丫鬟，没必要再跟着我。往后跟着春钰和琛儿，有你照顾我才能放心走。”
秋瑞红了眼圈，感觉手心被杜二夫人捏住画了几笔，便轻轻点头道：“奴婢晓得，夫人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