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剑之名 四.深渊
三月十五,子初,寒意渐深。
明天就是名剑大会了,但是一切要在今夜结束。
趁着夜色我跟随左殇出了门,他展开轻功而行,却又看上起不紧不慢。我默默跟上,看方向,是要去叶芷夏的别院。
那些人就藏身在那院落中?我暗想道。
“每晚子时是山庄守备最薄弱的时候,如果他们要行动,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左殇轻声解释道。
到了院落附近,左殇闪身隐入树影中,我随着他藏好,发现这是个能监控住院落周围的好地方,看来左殇已经提前来探过了。
等了不多久,就见一条人影自院中走出。那人并未隐藏身形,竟是王进,而且他的手上,正提着本该明日出现在大会会场的名剑。他未做停留,疾步走出,看方向正是梧园,左殇示意我跟上,追踪王进。
追踪过程意外的轻松,王进进入梧园时我们也跟到了附近处。只见王进转入一座假山背面,就再无踪影,我知道,目的地到了。
我和左殇快步跟上,只见那假山的背面,开了一个漆黑的洞口,大小勉强可供二人同入。
“这个你知道吗?”我问左殇。
“我猜到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位置。”他说。
“那你怎么知道今晚他们会有行动?”
“因为王进刚才拿着的那把剑,一旦到了明天,就不得不出现在会场上。”左殇说道。
那把圣洁无暇的神兵,居然还和眼前这个地方有关?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不禁问道,左殇原来还有隐瞒。
他说:“事实上,在大漠中那处研究室内,我找到了叶骁写给叶知秋的一封信。”
“我可以告诉你,那口剑,是开启这里的钥匙。”左殇指着洞口说。
居然隐瞒我这么重要的信息,若非现在不是时候,我一定揪住他把秘密都抖出来。
稍作调息后,我准备当先进入。那个洞口内一片漆黑,左殇拿出一颗小石头,竟在一片黑暗中发出微微光亮,虽然照不了很远,但很适合眼下我们的情况。
左殇将石头递给我,说道:“现在的情形你清楚吗?”
我拔出黑伤,说道:“请君入瓮。”
借着石头的微光,我当先走进洞中,只见洞口中是一条向下的通路,刻着不规则的石阶,通路有一人多高,并不狭小,但颇为陡峭,望去如同不见底的深渊。我调整好精神,开始循阶而下。
这条通道比我相信中的还要深,中途还有几处转折,行了一会,已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多时,我们走到了一处死路,看上去是到了头。左殇也不慌张,在四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处机关。
伴随机关启动的声音,石壁上又开出了一个洞口,里面有隐隐亮光,看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我握紧手中黑伤,戒备着走进洞中。
预计可能的埋伏并未出现,里面是一处更大的天地。
眼前所见让我颇为震撼,那是一处四壁都是弧形的空间,仿佛一个球体,我们就在球体之内。这石壁上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就像生来如此,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底洞穴。我们此时身处一处石台上,石台不大,四周也无遮挡物,看来不会有埋伏了。继续往前是一条悬空的吊桥,一端连接着我们立足的石台,另一端看不真切,但有些亮光,在一片漆黑中向我们伸出邀请的手。
从进洞开始我就隐隐觉得不安,眼前的微光中,有着什么看不见的危机。我看向左殇,他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内中何物。
走上吊桥,微微有些摇晃,我调动自身杀气,稳住身形,防备未知的危险。左殇跟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握住剑鞘的手上杀气四溢。
吊桥出乎意料的长,走了许久我才看清对岸,那是一座更大的石台,石台上散布着一些已经损坏的兵器和铸造工具,中央靠后还有一座石台,两侧插着火把,高高的石台上有什么东西正发出蓝色的幽光,混合着火把的光亮,分外妖邪。
我们踏上石台,刚上前两步,我突然感觉一股庞然杀气迎面扑来。那并非人力能修炼出的杀气,仿若无穷无尽,我不得不运劲抵抗,只感这股杀气越来越重,压得我异常难受。左殇此时身上金色剑芒暴增,显然也在运劲抵抗,我暗道不妙,为了抵抗这股莫名出现的杀气,我已经调动自身超过五成的杀气了。
此时,从暗处走出了五个人,除去王进等三个曾袭击我的老面孔外,还有两个人,我也都认识。一个是昆仑年轻一代中颇具名望的祝子虚,另一个也是昆仑派的,是那个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的郝长老。不过这位郝长老神色略为慌张,似乎对我们的出现准备不足。
王进站在中间,面带得色的看着我和左殇,不过我能感知到,他也正调动内劲对抗那股庞大杀气,看来在场众人情况都差不多。
“欢迎二位光临啊,姓白的狗官,追了我们这么久,现在当猎物的滋味如何?还有,高高在上的冥使大人,您看起来很吃力啊。”王进面带讥笑的开口说。
“王真人怕是也好不到哪去吧。”我回敬道。
“冥使大人怕是不知道,这天铁的区域内,功力越高的人受到的压制就越大,你没发现这天剑山庄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吗?”王进反击道。
原来如此,这高台之上竟然有一块天铁。天铁,顾名思义是天上坠落下的铁块,往往坚硬非常,若能锻造成兵器,无一例外都是绝世神兵。这天剑山庄的地下竟藏着一块天铁,估计是坠落在此,被山庄先人发现,建造了这个山庄,这个球形洞穴,可能就是天铁坠落造成的。只是,这块天铁居然能够自生杀气,而且杀气之强已经影响到了地面的山庄。
如今我得分出自身杀气抵御,功力已不足五成,好在看起来对方也逃不过这天铁影响。
左殇突然开口说:“所以你将我们引到此地,就是借这特殊环境来对付我们吗?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天铁的存在,这隐秘叶芷夏应该也不知道吧?”
“哈,对付你们不过是顺道,我们的目的原本就是这天铁。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们还是去问阎王吧。”此时王进的脸上杀气大盛,我立刻调整姿势,准备迎击。
瞬间,王进身后的唐烟和铁狂狷同时一动,一股领我熟悉且厌恶的杀气自他们体内暴出,同时祝子虚也是杀气暴升。杀气改造,他们竟然掌握了这门禁术。
“哼,就凭这残缺的杀气改造技术吗?”左殇沉声一喝,拔剑出鞘,瞬间金色剑芒破空而出,在空中汇聚成龙,直压昆仑派两人。
同时,我展开鬼步,身影化作一线,逼向我的两个老对手,黑伤挥动,先斩向唐烟。没想到唐烟身影竟快我一步消失,同时耳边破空声至,铁狂狷也出手了。
功力不全,以一敌二,我心知生死已在顷刻,足下踏空发力,生生错开袭身巨掌。我感知到背后铁狂狷已在回气,杀招顷刻将至,而我仍身在半空。
拼了,我不及完全回气,再度踏空,身形猛然一折,拔高而起,直冲为了躲避我的攻势而跃身半空的唐烟,同时再度施展鬼步,让我的速度在一瞬间达到极限。空中二连鬼步,这是我的底牌,虽然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先杀唐烟,杀气改造刚刚启动,她功力最低,短时间内难以质变。果然,她不敢正面接我攻击,跳到空中,但她不知道,被我杀气锁定的人根本无所遁形。
唐烟身在空中,借由源源不断的杀气,竟在半空中出手,瞬间漫天银针向我疾射,暴雨梨花针来了。我拼着受伤,黑伤剑上杀气暴涨,一剑斩进漫天银针中,剑气突破而进,斩中唐烟肩头。
我被自己的剑气震的飞退,身上还中了好几针,还来不及调整姿势,背后猛然袭来一道巨掌,掌劲吹得我生疼。此时已来不及躲避,我决定行险一搏,调动剩余杀气聚往背部,硬生生受了铁狂狷一掌。
一瞬间,我只觉得内脏骨骼同受重击,发出悲鸣。我吐出一口血,借着掌力,疾射向尚在空中未能回神的唐烟。
唐烟毕竟搏杀经验太少,被我剑气斩中后直直落下,在空中手脚乱挥,竟是毫无防备架势。看来动用禁术也不能改变先天的不足,我迫近眼前时,她才勉强举起手来。
挥剑,枭首,漫天血雨中,我先下一城。
落地后我又禁不住吐了一口血,暗运内劲,勉强压下内伤。我能感觉到自身可调动的杀气已近耗完,天铁的影响让我运功都变的困难,脸上身上都溅落着血迹,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还是那个身首异处的唐烟的。
我的危机还未解除,那如铁塔般的巨汉铁狂狷已经咆哮着向我冲来。我能看到他因杀气改造而变的血红的双眼,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焦臭杀气,能看到那扑面而来的巨掌。我舞动黑伤,拼命架开眼前的攻击,每一次碰撞都爆出金铁之声,让我的身体发出哀鸣。
痛,每一处肌肉都散发着痛处,提醒我极限将至,但我不能放弃,我能做的,就是挥动手中的剑。终于,铁狂狷的攻势出现一丝破绽,我咬紧牙关,拼命斩了过去。
快,一定要更快!我不禁吼出声来,黑伤剑锋闪动着剑光,狠狠劈进眼前人的胸膛,同时,我感觉到自己被一掌拍中,不由自动的倒冲出去。我将黑伤剑猛的插进地里,勉强止住退势,巨大的冲击令我连吐几口血,血液溅上了黑伤赤色的剑锋,在火光中散出妖艳的红光。
我的脚后就是石台边缘,再多一步,就是一片漆黑的深渊。我背靠着仿佛要将我吞噬的无际深渊,沉重的喘着气,我的身体行将崩溃,我的杀气临近枯竭。而眼前,那被我斩中的人却再度向我冲来,带着胸口可怖的伤痕,咆哮着,化身死亡而来。
绝不能在此倒下,我拼命调集着体内残存的杀气,巨大的痛楚冲遍全身。
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然后,我感觉到一股潜藏深处的杀意占满我的脑海,身体内一瞬间充盈着某种让我熟悉又陌生的杀气,灼烧着我的每根神经,我感觉到无比的痛,我感觉到无比的力量,我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怒吼着冲向眼前的身影,我的视线已模糊,满眼血红,分不清身处何地,面向何人,我只能分辨那模糊的巨大轮廓,一如我记忆中,那持刀的高大身影。
“上官斩!!!!!”
我咆哮着向前,手中剑不断挥砍着,一刀、两刀、三刀。我已经分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分不清自己砍了几刀,在漫天的血红中,我终于停止了动作,不支跪倒,手中长剑支撑住我的身体。
在一地的血腥气味中,我的神智渐渐回归,仿佛做了一场梦。
眼前的血红尚未散去,地上尽是残留的肢体和鲜血,仿若地狱景象,我支撑着跪在血泊中,忍不住又吐了口血,只感气空力尽。
突然,一股巨力将我打得腾空而起,此时我已经难以动弹,后背重重撞上地面,竟是已经跌到高台之上。
我仰面躺在冰冷的高台上,终于看清了那天铁的真面目。那是一块巨大到令人惊叹的石头,数道极粗的铁链将它捆着悬在空中,石身上发出蓝色的光彩,摄人心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杀意不受控制的搅动着,再难聚起一丝杀气。
肩头一痛,我不禁哼了一声,只见一道剑锋刺穿了我的右肩,剑的主人正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满是疯狂的笑。
“高高在上的黑伤大人,你没想到会有被我踩在脚下的一天吧!”我只觉腹部被人一脚踩中,顿时血液从我口鼻冲出。我能看到王进那近乎扭曲的脸,可恶,哪怕还有一丝力气,也不会被这小人得逞。
王进似乎仍不满足,又抽剑在我身上砍出两道口子,说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都是些狐假虎威的家伙!我王进无论武功还是智谋,都不在你们之下,凭什么就是你们高高在上?
鬼门的人不懂我的价值,我就找你们组织,但你们一样看不上我!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利用我,利用完了就扔掉,我永远记得,你那双眸看我时的不屑。武当也看不上我,只当我是个打杂弟子,老子的武功强他们多少,凭什么就只配低人一等?凭什么我就没有资格当掌门?”
我拼命想动一下,但此时体内杀气已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已是有心无力。王进入了魔怔,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你们看不上我,不懂我的才华,但是有人懂我!昊天大人,昊天大人他看中了我,他明白我的才华,他给了我机会,给了我扬名天下的机会!
只要夺取这天铁和天铁铸术,我就可以拥有神剑,我就可以当上掌门之位,我就可以让所有人都不再看不起我!我就是背后的主谋,昊天大人将行动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我,是我设计了整个计划,一步步引诱你们坠入这个陷阱,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们都厉害!现在,你们都要去死,为我的大业铺路!”
“你,就是我要除掉的第一个绊脚石!”他举起了剑,眼中闪动着疯狂的杀意。
“所以你就甘愿沦为杀气改造的傀儡吗?”这时,一个声音自王进身后响起,我松了口气,总算来了。
左殇抱着剑站在那,说道:“你看起来可真惨呐。”
也不知道他是说一脸扭曲的王进还是此时躺在地上的我,我看到左殇衣袖上有些烧灼痕迹,脸上带着些许疲惫,身上剑芒闪动,还在抗衡着周围的巨大杀气,不过比起一身血污动弹不得的我,真是好太多了。
王进似乎特别愤怒,吼道:“怎么可能,他们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败给你?”
左殇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的问题,我却知道,左殇所修炼的心法特殊,杀气生成与回复速度都远超一般武者,且回气极快,就算是我对上他,若不能快速解决战斗,也会被他近乎无穷无尽的剑气拖住,杀气耗尽落败。
“既然你就是主谋,那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说着左殇自剑鞘中抽出长剑,动作优雅,我闭上眼不去看这装模作样的家伙,抓紧回复气力。
我听到王进大声吼道:“收起你的眼神,我绝不会,绝不会输给你!”一股庞大的杀气自他身体涌出,我甚至听到他的骨骼被杀气冲击扭曲的声音。他们所用的杀气改造似乎真如左殇所说是不完全的残品,王进的身体难以承受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杀气,开始扭曲崩坏,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处,疯狂的扑向左殇。
我抓紧时机调息,渐渐压制住身体内的伤势,杀气在缓缓而生。自我重伤开始,受到来自天铁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我可以调动原本用于抗衡的部分杀气修复身体,虽然缓慢,但我能感觉到体力在慢慢恢复。耳边不断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也不知左殇如何了,我知道只有自己能动了,才能助他一臂。
终于我感觉到杀气重新充盈四肢,伤口的血都已止住,我握紧手中始终不曾放开的黑伤剑,睁开眼。
眼前,左殇还在于王进交战,王进已经几乎失去人形,咆哮着挥舞手中长剑,却总被左殇逼得难以靠近。
最近几年我都没看过左殇出手了,我也一直很好奇他如今到了何种程度。左殇手中长剑很是普通,但此时遍布金芒,每次挥动,都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金色剑痕。跟随左殇的动作,每一次出剑,都会在空中生出数道金色剑气,这些剑气似乎不能伤到王进,却在每次击中他后产生一个小小的剑气旋涡,拖住他的动作。每当王进试图靠近,地面都会升起金芒,阻挡前路,在左殇层层叠叠的剑气之下,王进硬是没能靠近一步。
左殇出手从容,脚步都不曾移动一分,但我感觉得到,他的杀气已经弱了数分。连斗昆仑派两人已让他消耗不小,又要分心对抗天铁的杀气压力,他也到了强弩之末。
此时的王进已完全陷入癫狂,攻势毫无章法,一心撕碎眼前目标。我调整了一下气息,胜负系在我的身上。我能调动的杀气还不足,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终于,王进一次疯狂出手使得自身门户大开,左殇眼神一寒,剑气攻势突变,在长剑挥洒间层层钳住王进身体,那是左殇的一招御剑罗网,可以制住强敌一息,创造瞬间的机会。
一息已是足够,我自地上暴起,声影化作一道红黑色的线,直向王进而去,身下石砖纷纷响起碎裂之声,在暴散的石屑中,我手中的黑伤狠狠地贯穿了王进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怒吼与王进负创的吼声交织在一起,响遍整个洞窟。
尘埃落定,王进扭曲的身体跪倒下来。我重重吐出一口血,胸中烦闷终于扫去。
突然,王进低低开口道:“我,不会输啊。”我突然感觉到他体内杀气不受控制的节节攀升,他的身体闪出刺目的红光,仿佛无数能量要破体而出。
自爆!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此时黑伤还卡在他的身体中,我也无力逃离了。就在王进自爆之刻,半空中的天铁突然蓝光大盛,竟将王进自爆产生的恐怖杀气全数吸收。意料之外的结果让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王进喃喃说着:“还没结束,没结束......”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活力,迅速干瘪下去,我能感觉到生命已经离开了这个身体,这就是动用了那个禁术的结局,得到的,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左殇扶起我,一步步走下高台。战斗结束了,只留下一地的血腥,我看到另一侧的地上躺着祝子虚失去生气的身体,郝长老坐在一边,竟是还活着。
“他没有动用杀气改造,因为恐惧,他保住了性命。”左殇看到了我眼中的疑问,解释道。他又向呆坐着的郝长老喊道:“不想留在这等死,就跟上吧。”
郝长老如获大赦,急忙站起身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身跑进暗处,不一会他捧着一口剑回到我们面前,捧着的竟是那口白玉长剑。
“有神兵在手,居然不用?”我讥笑道。
郝长老紧张的擦擦汗,说:“这,这剑,拔不出来。”
左殇没什么反应,说道:“走吧。”说完扶着我踏上了来时的吊桥。
离开天铁所在的高台后,我只觉压力一松,运劲顿时顺畅许多。暗暗运气了几遍,我感觉气力恢复不少,放开左殇说:“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左殇斜眼看看我,说道:“伤这么重还逞强吗?”说着又要来扶我,只不过看上去多了点嘲弄意思。我冷哼一声躲开,示意自己没问题,他倒是不再坚持,我们一路走回了来时的小石台。
踏上石台我感觉一阵晕眩,看来刚才失血太多。我示意休息一下,左殇也不反对,我们一起席地坐下。
安定下来后,我问郝长老:“你一名昆仑长老,为什么要加入这些来路不明的势力,你可知你们今天做的一切若布光,你必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更何况还动用了杀气改造这门邪法。”
听了我的话他浑身一抖,颤颤的说:“我不知道那是杀气改造啊,祝子虚那贼子告诉我说是什么神奇机关术,可以助我功力更上一层楼,若是知道是杀气改造装置,我哪敢去用啊,十一人阁的下场我也是知道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我。
那是一枚圆形的徽章,不到一掌大小,看得出机关术的痕迹。这应该是一枚杀气生成装置,郝长老说只要把它贴近胸口,就会吸附在身上,产生力量。这确实和杀气改造有所区别,所谓杀气改造,就是用机关术制造的肢体、骨骼、脏器替换进入人体,从而产生大量杀气。经过杀气改造后人会变得残杀嗜血,但是杀气运用会更具威力,并不像眼下的情况,宿主难以控制产生的杀气,甚至被很快反噬。
“那不过是些残次品罢了。”左殇说道:“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镜在偷偷制造杀气改造装置,也跟一些试验品交过手,不过那些都是有缺陷的产品,我想,他们眼下最想要的,就是完整的杀气改造技术吧。”说着他看向吊桥另一端,那里还能看到些浅浅的蓝光。
“所以你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我问道。
“是的,”左殇回答道:“在叶骁的信中,描述了一种杀气生成装置,不同于杀气改造作用于人体,这杀气生成装置是用于铸造,可以激发兵器本身潜藏的杀气,倍增兵器威力。而这世间最适合匹配这门技术的,就是那块天铁。”
叶家的先祖发现这块天铁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用此铸造的兵器将赋予兵器使用者极大的威力,那天然而生的杀气拥有渗透一切、侵蚀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而当时掌握着绝强锻造术的叶家先祖们,立刻动手,打造了数把神兵。
但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这带给他们荣耀的天铁,也给他们带来了诅咒。锻造者们被这杀气侵蚀而疯狂,子女生来体弱,修炼难有寸进,天剑山庄在繁荣中也一步步走向灭亡。叶骁的父辈们封印了核心铸术,将秘密交到叶骁手中,并要求他不可再传到下一代。
可是,失去了神剑产出的天剑山庄,仍是走向了衰落,满心迷茫的叶骁在万般无奈下前往了天岭,他希望从天书中找到救赎。然后在那里,他看到令他一生疯狂的东西。
左殇说:“信的最后,写满了叶骁的悔恨,他追求了半生的所谓神迹,也如同他父辈祖辈所掌握的东西一样,不过是带来灭亡的产物。他要自己的儿子离开天剑山庄,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叶家神剑的秘密,那不过是杀气的增幅器,而且会侵蚀使用者的心智,用的越久,作用就越大,就像那把洛神,已经成了噬人的魔物。
“那这剑是怎么回事?”我指着郝长老手上的剑问道:“这上面并没有杀气生成装置的样子。”
“这把剑,应该就是当年叶家那位先人斩断神刀而扬名的兵器,是把真正的神剑。不过这剑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不像出自叶家铸术,叶之行竟敢拿来鱼目混珠,看来铸出神剑云云,都是谎言而已。”说着左殇接过郝长老递上的白玉剑,猛得拔剑出鞘,看得郝长老面色大异,我不禁腹诽,不是说拔不出来吗?
只听郝长老说道:“这把,这把剑叫住九五之尊,数百年前曾是名动天下的神器,之后失落,江湖中就鲜有人知道来历了。实际上我也是闲来无事翻阅派门中的藏书,在一本古籍里看到的,这书里道,传说能拔出此剑者,必是身负九五之尊命格的人,所以此剑犯了天子大忌,不可面世。”
左殇还剑入鞘,面色略显古怪,他把剑抛给我。我一接住,背后身侧的黑伤剑竟激烈反应,郝长老看了看我的黑伤,说:“这把,就是冥使大人的黑伤吧?古籍中也提到这剑了,就是书页破旧,几乎看不清了。”
“哦?那能看清的部分写了什么。”我饶有兴致的问。
他踌躇了半天,说道:“嗜血凶煞,剑格大凶,克,克主......”说道最后声音小了下去。
左殇打断我们的闲聊,说:“讲点有用的吧,你对镜知道多少?”他问郝长老。
郝长老战战兢兢的说:“我,我是一个月前才知道这个镜的。当时祝子虚来找我,要我支持他当名剑大会参会人,还给了我一大笔金子。我只是长老里一个添头,武功不行名望也不够,但祝子虚诱惑我说,这名剑大会是我绝大的机缘,他得了名剑定能当上昆仑掌门,到时就让我当首席长老,保我一辈子富贵,还能赐我灵丹妙药,助我功力大增。他还说有个叫昊天的人能帮助我们,名剑大会必有所得。
来了山庄后我才发现不对,但他又带来几个人,里面还有丹阳子王进,他们威逼我帮忙,还说事成后好处不会比约定的少。我害怕被他们灭口,所以就......”
“那个昊天,你见到了吗?”左殇问道。
“没有,我从第一晚后就被软禁着了,只隐约听到他们交谈中提到镜什么的,您一说,我才知道他们这伙人叫做镜。”
休息过后,感觉身上的疼痛感已弱了不少,左殇提出回去。我们沿着来时的石阶往上,左殇走在最前面,我则殿后。
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等了一会,传来左殇的声音:“暗门没了。”
我挤过郝长老走到左殇身边,果然,他手中的发光石照过去都是石壁,根本看不出门的痕迹。我不信邪的四处推了推,又摸索了一遍,不但没有门的影子,连机关的痕迹都找不到。
“是自己关上的,还是被人关上的?”左殇自言自语道。
我一把揪过郝长老,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也慌了神,声音打抖得说:“是,是从外面,有个,有个槽口,用那剑。”
微微光亮照着我们三人,背后的阶梯又成了漆黑的深渊。
“有意思了。”左殇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