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狄雅的选择
林狄雅完全没有吃出米线的味道，以近乎囫囵吞枣的方式吃了晚饭。不止如此，神情恍惚的她甚至忘了付钱！
“姑娘，你还没有付钱呢。”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狄雅猛然惊醒，低着头折回来，一边向老板道歉，一边扫描桌上的二维码。
“没关系，人有的时候难免走神，忘东忘西的。”
老板脸上堆着笑容，嘴上客客气气，林狄雅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心猿意马的她好不容易付了饭钱，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慌不择路地跑了，结果一头撞在透明的玻璃门上。
“姑娘，你没事儿吧？”老板生怕林狄雅撞出个好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林狄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冷冰冰的地板无缝可寻。她满脸通红地摇摇头，夺门而出。身后的老板无奈地摇摇头，便忙别的去了。
夺目的路灯将夜晚照得有如白昼，安装在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广告牌、液晶屏幕变换着色彩，为深沉的黑暗披上绚丽的霞衣。林狄雅没有心情欣赏绮丽多彩的夜晚，匆匆返回酒店。
咪咪真的不来了吗？她可是一再保证无论如何都会来深圳的，林狄雅记起在松鹤楼吃饭时咪咪说过的话。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原来都是骗人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何必惺惺作态，一副恋恋不舍的嘴脸？难道你不是万分期盼咪咪主动疏远你吗？如此一来，那个神秘人就会实现你梦寐以求的心愿，让你的皮肤白如初雪，晶莹剔透，再没有人说你是丑八怪，反而无数的男人会像那个常飞似的，见到你便双眼放光，围着你，绕着你，对你大献殷勤。嘻嘻——，光是想想就让我——也就是你——浑身起鸡皮疙瘩，兴奋得难以自持。嘻嘻——”
“闭嘴！闭嘴！闭嘴！”林狄雅捂住耳朵，声色俱厉地呵斥，然而缥缈的声音仍在她耳边，不，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心中回荡盘旋。“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只有咪咪这么一个朋友，怎么会盼着和她断绝往来？我只是……只是从她的消息中感觉到她不想来深圳，有点儿失落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一个朋友？不要在我面前掩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一切花言巧语都是徒劳的。你我都明白，只要你的肌肤变白，加上你独一无二的气质，立刻会吸引一群人围在你身边。凭借着你深厚的知识，聪明的大脑，认真严谨的态度，雷厉风行的行动，不出一年，你就会在工作中脱颖而出。到那时，你还会担心没有朋友吗？林狄雅，别傻了，你我都清楚，熊晓晓之所以把你当朋友是因为她怕你，确切地说害怕隐藏在你身体中的神秘人。”
“一旦神秘人弃你而去，熊晓晓发现你失去令她胆颤心惊的‘超能力’，她还会唯你是从吗？不要再犹豫了，你不是已经怀疑她以母亲为借口趁机摆脱你吗？身为一个网红主播，她何苦来酷热难耐的深圳？她随便找一个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地方不是比来这里陪你更好？一向自诩熟读典籍的你尚且在友情和美貌之间摇摆不定，何况不学无术、俗不可耐的熊晓晓？”
“不要再犹豫了，趁熊晓晓有心和你分开，你就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不动声色地摒弃和她的关系。从此以后，天高任你飞，海阔凭你跃，似锦的前程，众星捧月的荣光都在向你招手，招手……”
林狄雅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鼻翼起起伏伏，粗重的呼吸从鼻孔中喷出来，身体却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床边，宛如古代被夫君无情抛弃的怨妇。
昏昏沉沉中，林狄雅睡着了。这一觉她睡得特别辛苦，无数个声音在她的梦中争吵，仿佛雨后池塘里的青蛙。林狄雅既听不清也听不明白它们争论的主题，只能跑啊跑的，试图离那些声音远些。然而事与愿违，无论她跑到哪里，那些聒噪的声音皆如影随形。
在她觉得耳膜马上就要爆裂，自己即将崩溃之际，她陡然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房灯撒下明晃晃的光芒，刺痛林狄雅的眼睛，她的脑袋更痛了。痛的不止她的脑袋，她感到左臂酸麻痒痛，好像不属于她似的。稍稍挪动一下，又酥又麻又痒的滋味实在不好消受。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坐在地上？一连串的疑问带她回到之前天人交战的画面。嘴角扬起自我嘲讽的意味，林狄雅用右臂撑起身子。
砰——，麻木的可不仅左臂，林狄雅的双腿也麻了，甚至比左边还要严重，不足以支撑不足百斤的重量。既然站不起来，索性就不站了。她以近乎匍匐前行的姿势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艰难地爬上床，却甩不掉那双简易的一次性拖鞋。
深吸一口气，林狄雅伸长右手，勉强够到双脚，恨恨地摘下那双讨人厌的拖鞋，没好气地扔到地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下肢瘫痪的病人。
无力地闭上双眼，林狄雅舔了舔嘴唇，一股淡淡的咸涩味顺着舌尖传递到大脑。我在梦中哭了？不，那是米线留下的余味。短短几天的工夫，林狄雅已学会了自欺欺人。
困意仿佛暴风雨下大海中的巨浪，连绵不绝、迅猛无匹地拍向林狄雅。我不要再睡觉了。她无声地呐喊，无声地抗议，然而在无情而强大无比的自然意志面前却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眼皮不受控制地垂落，林狄雅犹自挣扎。我不要再做那些喧嚣可怕的梦，不要睡觉，睡着之后时间就过得飞快，神秘人就会逼着我做出选择，我不要……
林狄雅又睡着了，这次那些让她畏惧的梦境没有再现。
手机的闹钟响起时，林狄雅打了个激灵，一抹无从掩饰的恐惧在她的嘴角跃动，还有一缕清晨的阳光——昨晚她竟忘记拉上窗帘了。以往给她带来无限活力的铃声此刻是那么刺耳，有如索命的催魂曲。她把脑袋藏在枕头底下，闭着眼，屏住呼吸，希望以这种愚蠢的方式躲避残酷的现实。
“你以为用这种装死的方法就不用面对本女神了吗？”神秘人如期而至，声音仿佛万年寒冰般冰冷。躲在被子里的林狄雅出了一身冷汗。“本女神的时间金贵得很，你麻利儿地告诉本女神你的选择。”
我都要！林狄雅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嘴上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抗争。
“都要？之前本女神为何没有发现你这么贪心呢？我明确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神秘人一字一顿地摧毁林狄雅的“痴心妄想”。
“我没说！”林狄雅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出来，语气透着不可思议的反抗。
“你没说？但你心里想了！”神秘人冷笑，毫不掩饰对林狄雅的讥讽。“本女神最讨厌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了。”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林狄雅再次抗议。“即便你说的是事实，只要我没说出来，没人会相信你！”
“哟呵，竟然学会狡辩了？呵呵——，本女神需要别人相信吗？”
“你算哪门子女神？张口本女神，闭口本女神，实际上却是个缩头缩脑、专门挑拨离间、见不得人的无名鼠辈！”林狄雅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冲着身前的虚无大声喊道。吼完，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神秘人的声音消失了。她似乎没有料到在她面前一向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林狄雅竟敢对她口出不逊，“大放厥词”。
这个时候林狄雅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好歹帮她度过了几个难关。“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一时口不择言，语气重了些，请你见谅。其实……其实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哼！我不是人，更不是什么好人！”神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林狄雅的脑海里，虽怒气冲冲，却没那么冰冷了。
神秘人的话加重了林狄雅的内疚。“不，你是好人。你救过我，虽然你从来没说过。而且你帮我惩戒了那个男人，赋予我超能力，让我能够保护自己，找到自信。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仍是那个被人嘲弄，四处碰壁的笨女孩，丑女孩。”
“哼，原来你都记着呢。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呐。”
神秘人依然冷嘲热讽，但在林狄雅听起来已没有那么刺耳了。“所以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帮了我这么多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逼着我跟好朋友决裂呢？难道非要以此为代价才能让我的皮肤变白吗？”
“你们国家有这么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我正是这句话中的天地，你，以及你周围的一切皆为万物，都是刍狗，在我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本应秉持公正原则的我既然答应让你的皮肤变白，岂能不收取一点儿代价？若是如此，何谈公正？”神秘人顿了一下，留给林狄雅思考的时间。“我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以你的智商应该懂了吧？”
一物换一物，等价交换，经济管理系的高材生怎会不懂这种基本的道理？只是将友情看做交易的商品，这让林狄雅一时无法接受。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出你的决定和选择，本女神还有其它事情处理，没工夫干等着你。皮肤和友情，你选哪个？”
“我……我……我……”林狄雅的脑子一片空白，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狄雅没有思想波动，神秘人便无法洞察她的内心。“本女神已经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考虑了，为何还婆婆妈妈的？究竟选什么？”
骤然间林狄雅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熠熠生辉，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哪怕我的皮肤黑如无底的深渊，我也绝不背叛友情！”
远在异地的咪咪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