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可貌相的餐馆
顾晓明的白色SUV停在一家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破旧的餐馆门前。
“你千万不要因为这家餐馆的外表而认为它不够档次。”顾晓明没有立刻下车，转过身看着正在打量餐馆的林狄雅。“这里的饭菜比许多五星级大酒店的饭菜都要好吃，正所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三十功名尘与土……”
林狄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鸣得意的顾晓明，眼角轻微地抖了一下。
“你不相信？”顾晓明的声音有点儿僵硬，似乎不太满意林狄雅的反应。“若是他们做的饭菜不像我说的那样，这顿饭我请，而且晚上的饭我也请，算是补偿。”
“我相信你。”林狄雅听出了顾晓明的不悦，但她这么说却不是为了让他高兴。
“这还差不多。”顾晓明笑声咕哝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那我们赶紧进去吧，我都饿不行了。”
“好。”林狄雅拿起包，打开车门，弓着腰走出来。热气瞬间将她淹没，她有点儿透不上气来。
顾晓明锁好车，前面带路，驾轻就熟地走进餐馆。林狄雅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保持小半步的距离。
“服务员，点餐。”没人招呼顾晓明和林狄雅，前者朝坐在柜台附近的一个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拖着懒散的脚步走过来——林狄雅估摸着得有一分钟，甚至两分钟——有气无力地问顾晓明：“吃什么？”
“老样子，再来一份冰镇酸梅汤。”顾晓明没有看女孩递给她的菜单，抬头看着她。“你告诉范大叔一声，让他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儿，太热了。”
“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可不想跟他说话。”女孩翻了个白眼，抓起菜单，耷拉着肩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自始至终，她都没看林狄雅一眼。
“懒鬼，早晚跟你妈一样胖。”顾晓明冲女孩的背影瞪了一眼，不满地诅咒她。
林狄雅好像没有看见顾晓明的举动，也没有听见他说的话，随意看了看这家被顾晓明“青睐”的餐馆。
餐馆并不大，摆了可以坐四人的八张桌子。靠角落的一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看起来好像大学生。一台立式空调站在柜台的左边，不停地向外吹着冷气。林狄雅眯起眼睛，看见显示的温度为二十四度。空调旁边是一台单门冰吧，里面放着啤酒和饮料。除了这些基本的东西，餐馆里再没有什么特色的布置。
“你在看什么？又在‘以貌取人’？”
林狄雅扭回头，看见顾晓明微微皱着眉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或者说审视自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吃饭的时间，除了我们，只有那两个人在吃饭。这家被你大加赞赏的餐馆是不是有点儿冷清？”说出心中的推断，她的眼睛才动了一下。
仿佛一个被人冤枉，又不能证明清白的小孩子，顾晓明紧闭着嘴唇，两条眉毛攒到一处，鼻翼鼓起来，冷冷地望着林狄雅。
“晓明吧？我一猜就是你，别人可不敢跟我那宝贝闺女那么说话。哟，这位姑娘是谁？新的女朋友吗？”一名腰间系着脏兮兮、油腻腻围裙的中年男子站在桌子旁边，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乱撞，肆无忌惮地观察林狄雅。“嗯——，这次你小子的眼光不错，这姑娘比之前那些个都漂亮，有气质。难怪我宝贝闺女生闷气呢。”
“范大叔，别瞎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才认识两天。”顾晓明否定中年男子的话，眼睛却闪着光，对他夸赞林狄雅颇为高兴。“您别光顾着说话，赶紧把您那又老又破的空调换了，一点儿都不凉快。”
“我倒是想换，可是没钱呐。”被顾晓明成为范大叔的男子又看了一眼林狄雅，依依不舍地转向顾晓明。“要不你出钱给我换一台，算你入股，年底的时候给你分红？或者你干脆做我的女婿，你换什么就换什么，只要不把这个店拆了就成。”
“越说越没谱了。”顾晓明翻了个白眼，冲着范大叔扮个鬼脸。“您别光顾着说废话，赶紧给我们做饭菜去，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真的这么饿？”范大叔似乎不相信顾晓明的话，斜着小眼睛看着他，转而脸上露出油滑的笑容。“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可餐？守着这么个大美女，你还饿？净瞎说！”
眼前的人一副猥琐相，但听到他夸赞自己漂亮，有气质，说自己是大美女，林狄雅的心里还是颇为受用，虚假的白皙脸上显出淡淡的红晕，又添几分姿色。
“那个词是秀色可餐，但那都是古代的文人墨客夸大其词，骗人的。”顾晓明眼中的笑意更浓，偷偷地看了林狄雅好几眼。“这属于主观意识，而且是强烈的主观意识，夸大精神的力量大于客观的物质需求。”
“什么主观、客观的，你这个臭小子又在我面前卖弄！”范大叔忽然叹了口气，颇有点儿劫后余生的意味。“幸亏你看不上我那宝贝闺女，否则你把她卖了，她还得帮你数钱。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去给你们做菜。”
“你可得认真点儿，要是做的不好吃，以后我可不来了。”顾晓明不放心地嘱咐范大叔。
范大叔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屑和嘲弄。“我这个人做别的事情可能粗心大意，应付了事，但做菜从来没有糊弄过。当年若不是因为……算了，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还有什么用？天底下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走路的姿势和那个女孩颇为相像。
顾晓明冲着范大叔的身影扬了扬下巴，神秘兮兮地对林狄雅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大酒店了当厨师，凭借着超人的技艺，顺顺利利地当上了首席大厨师，薪水是普通厨师的十几倍。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忘乎所以，对那些厨师颐指气使，横眉冷眼。结果没人下套设计，做菜时用错了调料，让用餐的客人们叫苦不迭，直嚷着向有关部门投诉。”
“为了息事宁人，酒店经理没收客人们的一分钱，另外答应他们择日请他们白吃一顿。客人们满意了，范大叔遭殃了。他主动收拾好东西，没要当月的工资，在所有厨师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走出酒店。”
说到这里，顾晓明停下了，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眯起眼睛，空洞地注视前方的虚无。
若说林狄雅对发生在范大叔身上的事情不好奇，无疑是骗人的。但通过范大叔说的那些话，她开始重新审视顾晓明这个人，隐约地意识到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直觉告诉她，顾晓明在等她追问那之后范大叔的人生轨迹是什么样的，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不能而且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她没有开口，选择无视顾晓明的深沉。
果不其然，三十秒后，顾晓明打破沉默。“难道你不想知道以后范大叔是如何度过难关，重整旗鼓，有了这么一家规模尚可的餐馆？”
林狄雅浅浅一笑，平静地看着顾晓明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顾晓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没逃过林狄雅的眼睛。
“上午一直在说话，我有点儿累了，现在需要休息休息。哪天有时间的时候，我再跟你讲范大叔的故事。”顾晓明避开林狄雅的视线，看向柜台。“服务员，麻烦你催一下范大叔，再不把饭菜做好，我就走了。”
林狄雅没用回头，也没有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大概他这句话白说了，她暗暗想着，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又过了五分钟——这期间顾晓明没说一句话，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林狄雅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将两个菜放到桌子上，随即转身离开。
“唉，筷子，没有筷子怎么吃饭？用手吗？”顾晓明的脸上透着若隐若现的怒气，没好气地质问女孩。
女孩转过身，耷拉着眼角，眼睛里全是眼白。“你没手，还是没脚？自己不会拿吗？少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
“你……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大尾巴狼？你把话说清楚。”顾晓明气急败坏地盯着女孩，恨不得用眼神把她吃掉。
女孩白了一眼顾晓明，没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真没教养！”顾晓明不忿地骂道，粗鲁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朝收银台走去。
林狄雅一直没有说话，冷静地观察着顾晓明的一举一动。她实在想不明白短短的一上午顾晓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跟昨天的他判若两人。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还是自己带着主观情绪在看他？
“快尝尝，你只要吃一口就会爱上这家餐馆的。”顾晓明回来了，把筷子递到林狄雅面前，嘴角挂着殷勤的微笑，仿佛刚才恼怒的是另一个人。
“谢谢。”林狄雅回以微笑，接过筷子，夹起菜，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嗯——，果然是难得的美味，确实比很多大酒店的菜还好吃。”她不会因为怀疑顾晓明这个人而撒谎。
“既然好吃，就多吃点儿。不够的话，再要。”顾晓明说话的口气好像请客的人是他。
林狄雅点了点头，又尝了尝另外一道菜，同样好吃。这个时候，女孩又端来两盘菜，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大快朵颐的林狄雅。顾晓明发现女孩的反应，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马上不再看她，专心地吃起饭来。
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林狄雅没有看见，她心里想着不可以貌取人的准则大概可以用到各种地方。